十里坡。
因为花楹天生具有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所以一路下来是无惊也无险。
十里坡下,有一破庙供来往之人停留歇息。
眼看着天色渐晚,奚渊便径自向破庙走了过去。
这破庙外间看似破败,近看却也别有几分清雅。庙檐上挂着一块匾,上书“宝善”二字,两侧石柱上则是贴了一副对联,上联是:聚宝福地财源旺,下联是:积善人家常施德。
不过看这匾额和对联,却更像是后来之人添置上去的。
奚渊独自进入庙中,而花楹,则自行外出觅食。刚一进门,却听到门外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此庙是我开,此桌是我买,若想出此门,留下买命财。”说话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带着眼罩,一条刀疤自左眼眉心处开始,跨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边的半张脸上。疤已结痂,却也平添几分恶相。
“滚!好好的佛门净地,却被你这等匪类变成了自己的敛财之所。”佛像背后一只木鹞飞出,口中喷射出石子,尽数打在几个盗匪身上,虽不足以致命,却也打得几人抱头鼠窜。
机关师?墨家的机关师怎么会出现在这等穷乡僻壤之地?
“风紧,扯呼——”独眼大汉见这机关师不可力敌,便招呼小弟赶紧撤退。
“咳——咳——”木鹞跌落在地摔成碎片,佛像背后也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虽然自己也能打退这几个盗贼,但肯定得费一番手脚,说不定还会受伤。而这退敌之人,明显有伤在身,却能轻易吓退这些亡命之徒。奚渊近前,一为道谢,同时也想见识一下这退敌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在下奚渊,感谢前辈相助之恩。”
“莫子兮。”
说话的男子一脸苍白,衣服上的血迹深浅不一,腰间是一杆洞箫,手中拿着一只酒葫芦,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却是大口地喝酒。
“我这有一壶酒,乃是我母亲所酿,有一定的疗伤之效。”
百果酿?不对,是稀释了百倍之后的百果酿,另加了天桑果和覆盆子。
百果酿,相传最初为山中猿猴所酿,一樵夫砍柴时偶然所得,后经酿酒名家百般试验,终得其方,是故百果酿又称猴儿酒。
制成之果酒甚是妙绝,香腴清醇兼而有之,甘芳无比。尤饮后心身清快,多醉也只眩然欲睡,仿佛春困,醒来后通身舒畅,神智力清。
“此酒名为百果酿,乃大千界之疗伤圣药,万金难求。你这一壶虽被稀释百倍,但仍可提纯为一滴,而这一滴酒便可解我所中之毒,所以对我而言此酒乃是无价之宝。”
这百果酿是莫子兮梦寐以求之物,而奚渊明显不知此酒的真正价值,但酒仙之所以为酒仙,除了对美酒的坚持,最重要的就是这一份至真至诚的赤子之心。
当然,莫子兮没有想到的是,正因为他的诚心,却是让他免了一场杀身之祸。
“这酒乃是我母亲所酿,全部给你我自是不舍,但对我而言,只能疗伤,对你却是救命之物。父亲曾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是对你有用,但用无妨。”
“好!好!好!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性,想来你的父亲也不会是无名之辈。”
莫子兮一激动,却是又吐了一口血。
莫子兮静气凝神,盘膝而坐,手中的葫芦在他灵气的冲刷之下,隐隐泛着微光。
半个时辰之后。
“我已将这百果酿提纯为一滴,但我服下之后,便会昏睡六个时辰,在此期间,却是要麻烦小兄弟帮忙护法。”
“这十里坡虽然盗匪横行,但实力都很一般,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倘若真有不敌,小兄弟只管离开,这小千界还没有能够伤我性命之人。”
“小兄弟的赠药之恩铭感五内,待明日醒来,再行致谢。”
莫子兮说完,便服下酒液,兀自昏睡过去。
莫子兮昏睡之时为戌时,六个时辰,也就意味着次日辰时便可醒转。
奚渊盘算了一下时间,便在一旁打起坐来。
话说自从封长桑用天灵果帮自己开启书徒境之后,虽然因为试炼的关系,只能白天赶路,晚上修炼,但灵力的炼化程度实在是差强人意。境界没有提升不说,连一个像样的攻击之术都没有,自从乌木剑断裂之后,便只能赤手空拳进行对敌。幸好有花楹能提前感知危险,却是避免了许多争斗。
次日卯时。
奚渊醒来之后,照例演练了几遍基本拳法与腿法,却看到昨日的独眼大汉自远处带着一群人缓缓而来。
“小子,昨天那个机关师是否还在庙中?”
“在,他还在休息,你们找他何事?”
“昨日我等回到镇上,向镇长禀报此间发生之事,镇长听闻之后,很想结交这位机关师大人,所以特来相邀,还请机关师大人到府上一叙。”独眼大汉虽满脸横肉,但拽起文来倒也是有模有样,只是不知他自己是否知道,因为脸上的那道疤,他说话时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这位乃是镇长的公子。”
独眼大汉说完,一名白衣男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生得倒是细皮嫩肉,但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径自从奚渊身边走了过去。
“慢着!”奚渊一闪身,拦住了白衣男子的去路。
“我说过,他在休息。”
“我堂堂镇长的公子,一大早被吵着起来,赶到这破庙,就是因为我爹说要‘礼——贤——下——士——’,我现在心里一肚子火,要不是看你是个小孩,小心我揍你。”
白衣男子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却是又准备从奚渊身边绕行过去。
“不行,他还在休息,如果你要礼贤下士,就等他醒来再说。”
“哎,我这暴脾气。”
白衣公子说完,却是卷起袖子,准备干上一架。
“库——库——哩——”
伴着这声鸟鸣,白衣公子应声倒地,双手却还保持着想要打架的模样,眼中满是震惊,却是死也不能瞑目了。
“灵……灵兽……”独眼大汉这次可认不出这灵兽是何物,连“风紧扯呼”都没说,也没顾得上要收拾自家公子的尸体,便已跑得不见踪影。
奚渊看着倒在地上的白衣公子,看着脖子上的洞,洞里喷涌而出的血,还有停在肩上的花楹,正用粉红色的嘴锋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或许在它眼中,人和蛇并没有太大差别,无非就是一个有灵力,能吃,一个不能吃而已。
话说这是奚渊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但奇怪的是,虽有怜悯之意,却并无半分不适,仿佛是见多了这些场面,内心早已习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