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铁匠铺。
卯时。
奚渊洗漱完毕，却发现锻造室内空无一人。待到将近辰时，诸位师兄才陆续到达。
“小师弟，你也太憨厚了，师父说卯时，又没有说是卯时三刻还是卯时五刻，辰时之前到就行了。”
“晚起毁上午，早起傻一天啊，小师弟。”
奚渊在父亲的教导之下，本就是一个极为守时之人，却不曾想到，这第一份差事第一天工作学到的第一件事，竟是如何偷懒。
不过偷懒归偷懒，这些人干起活来还是热火朝天的，一时间，锻造室“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却是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让人听了之后觉得十分舒畅。
而奚渊所做之事则尤为简单，只是以一种固定的节奏拉动风箱，想来是因为这火炉足够巨大，所以对火候也就没有特殊的要求。
不过相对于其他人，奚渊最大的优点在于对力量的控制，这一推一拉之间，不管是力量、节奏或是时间间隔，竟都是相差无几。
一个时辰之后，奚渊也发现这拉风箱的妙处所在，一方面自身灵力在不断消耗，也需要持续补充，这种方式，却是能够提升自己吸收外界灵力的速度，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另外一方面则是他所擅长的控制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会疲劳，所以若需要长久保持同样的速度，却是要逐渐加强灵力的输入，而在这变化的过程中，自然有助于提升自己对灵力的控制。
一个上午过去，奚渊也明白了为何自己这巨型锻造炉的风箱不需要技巧，原来这炉中只是烧的粗胚，仅仅只是通过高温初步去除杂质而已。每一位师兄在拿到这个粗胚之后，还会继续在自己的小炉之中进行回炉，然后才会进行锻造。
想明白这其中的门道，下午的工作做起来自然是更为得心应手，而奚渊，也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感知肉身之力与灵力的变化之上。
接下来的五天，都是重复这拉风箱的工作，而奚渊，也通过在休息时间与各位师兄的攀谈，对大家有了一些了解。虽然师兄们偶尔喜欢偷懒，但都是性格直爽豪放之人，对他这个小师弟，也是尤为照顾。
第七日。
卯时。
奚渊还是按照原本的时间来到锻造室，却发现师兄们早已齐刷刷地站在了自己的锻造台前。
“小师弟，好久不见，你可是来得有些晚哦。”
“虽然我老爹说卯时开工，但是师兄们可都是提早半个时辰就到了。”
“不过没关系，师姐罩着你，谁让你是小师弟呢。”
“大家说，对不对——”
“对对对，师妹说得有道理。”
“小师弟，还不快谢谢师姐。”
“师父他老人家不仅教我们本事，还给我们发工钱，师父说卯时开工那是体谅我们，我们提早半个时辰来，那是我们感激师父的栽培。”
奚渊此时也发现自己被这个貌似纯良的师兄们给坑了，不过他本就生性淡泊，而此时若是跳出来揭发他们，反而会被认为是故意反咬他们一口，毕竟事实摆在眼前。
“谢谢师姐，各位师兄。”
“对不起，师父，从明日起，我也会提早半个时辰开工，定然不负师父栽培。”
“哈哈哈哈——我们段氏一族，没有那么多讲究，我段某说了是卯时，你在卯时之前到，便不算违规。”
“不过，你确实应该像你的师兄们多多学习，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最要紧的，还是你自己的悟性，和坚持。”
这段玉虽然嘴上说着不讲究，但心里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当然他说得也没有错，不管是打铁还是拉风箱，不管是功法修炼还是心性修行，都需要悟性和坚持。
午时。
“我今天来主要是两件事情，一是看一下大家最近的工作情况。”
“不错，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有所提升，尤其是这批钢刀，刀型及锋利程度自不用说，最关键的是这重量，居然都相差无几，为师很满意。”
“另外，就是你们这批人跟了我也很久了，我准备在这个月月末，举行一次内部锻造大赛，到时候会邀请王家家主、欧家家主和我共同担任裁判，获胜者，可以脱离学徒的身份，成为我段玉的记名弟子。”
段玉的这一番话，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这几十号人都是学徒，长的已经是做了三年，短的也已将近一年，当然奚渊是没有资格参加比赛的，因为他连学徒都算不上，之所以大家叫他师弟，无非是为了更好地使唤他。
对于奚渊而言，他本就不打算在这锦溪镇长待，之所以找这一份差事，也只是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跟其他人打交道。
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短短七天时间，也是让他见识了人性的复杂之处。
段枫直爽豪放，为人也十分仗义，但显然阅历尚浅，所以很容易会受人蒙骗。
段玉此人，表面上看不过是喜欢听别人拍马屁的粗人一个，但实则粗中有细。
月末的比赛，月初便进行通知，看上去是让大家有更充分的准备时间，实际上则是最大程度上调动起大家的积极性，接下来的大半个月，不仅每个人都会斗志满满，相信这铁器的产量与质量，也是会更上层楼。
另外，奚渊对于谁获胜谁便能够成为记名弟子的说法，也是深表怀疑。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段玉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只不过是通过这么一种方式，让结果显得理所当然而已。
所以比试是假，记名弟子的人选也是内定了的，真正的目的，是通过激发大家的斗志与积极性，以提高铁器的质量及产量。
看来这段氏一族能够在这锦溪成为锻造行业的龙头老大，段玉此人，远比自己想象得要更为深藏不露。
至于自己的这些师兄们，虽然他们并无恶意，也只是让自己在师父面前被斥责几句，但也足以看出这些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本事。
或许，因为自己是由段大小姐亲自带过来的，所以并不受他们待见，又或许，他们认为自己的存在，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威胁。总之，自己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受人欢迎，而这些直爽豪放的汉子，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憨厚老实。
“既然一个月之后有这所谓的锻造比赛，那便在这待上一个月吧。”
事实上，一个月也是奚渊能够在锦溪停留的极限。
“我一直认为，这世上是好人比较多，也一直秉承与人为善的原则，想要做个好人。”
“看来确如父亲所说，世态炎凉，人心难测。”
这一次风波虽然对奚渊而言并没有什么损伤，但也是给他提了个醒，加上他本就是谨慎沉稳的个性，却是因此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