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面对过刘家后窗子突然打开,露出一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脑壳的秃老亮,冲着我笑,用他那贼溜溜的大眼睛冲我一会儿一眨么着,亮光光的秃头直晃我的眼睛。
那来的秃小子?我不搭理他。
前院刘家的不认识的秃小子,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秃子。秃子家原是在市里,因我们家对过前街刘家没有孩子,秃子的亲爸爸和我们家对过秃子现在的爸爸是哥俩,家里又有两个男孩子,所以秃子从市里过续到刘家。
那时因秃子是外来的,没有几个小朋友和他玩。刘家后窗户直接就看到我们家,所以也经常见到院子里的我,秃子也经常跳过他家的后窗户来到我身边。来到近处看着秃子圆圆的脑袋更加亮光,嘴唇很厚,人长得较胖,大眼睛叽里咕噜的,傻傻地站着看我和妹妹小多一起玩。我们一瞅他,他立刻冲我们笑,总在身边转悠,于是不知不觉就和我们一起玩了。
秃子比较拧,我到哪他就跟到哪,有时不想带他,他也跟着,我就是斥责他,他也一如既往地不离不弃,简直就是我的尾巴。
一次秃子他不吱声不吭气跟着我,我都不知道,一回头看见他,把我吓了一跳。我生气了,回头狠狠地瞪着他半天,大声说:“你一点声音都没有,你是鬼呀?”
他看着我也不说话,就是傻傻地乐。见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更生气了:“你混蛋,你就是个跟屁虫!”
一听说“跟屁虫”他还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我见他那个样子,也板不住“哈哈哈……”笑了起来。我们俩对着大笑了半天。
“脸子,能不能带我去卖店。”秃子恳求我说。
我说:“你自己去吧,我不愿意去。”
也不是什么卖店,村西胡大伯家谁去市里办事,带一些小吃,村里谁买就卖给谁,赚个路费钱。
“带我去吧,我不认识,我不知道怎么走,再说我一个人去不能卖给我。”
“你非要去卖店吗?”我有些不愿意去。
实在是没办法,我答应了他去了卖店。他高兴了跟我说:“我二妈给我五元钱,让我买糖吃。”他管他现在的妈叫二妈,管他现在的爸爸叫二爸。
我很惊讶的是他二妈给他五元钱买糖,那时的五元钱可是个大数目,能买很多很多的糖呢。
到了卖店,那五元钱秃子全买了当时最好吃的糖——小人酥。他给我一大把,我不要。我不好意思要他那么多的糖,虽然我很想尝一尝。他非常固执,热情地硬塞进我的兜里。小人酥真是好吃,我舍不得吃,慢慢地,拿着一块糖一会儿吃一点,还慷慨地给妹妹小多留了一块。
秃子在我们去卖店回来的路上和我一面走一面玩他一面不停地吃,不长时间,竟然把那么一大包子的小人酥糖全吃了。吃得直打嗝,直喊胃痛,打出的嗝放出一股难闻的味。
我看他有些不行了,找妈妈求助,到了我家,妈妈给吃了一点胃药,好了一些。
过了好长时间,听说刘家丢了五元钱,后来又听说发现就是秃子偷了他二妈的五元钱。我想起来,原来秃子买小人酥糖的钱是偷出来的。还好,幸亏秃子没有提到我,因为我跟着吃了那么多的小人酥,如果说我是共犯,我也是说不清吧。
秃子真是坚决,就是不说那钱干什么了。还狡辩,说是那钱在箱子底下放着看到了,拿出来玩一玩不知道放哪儿了,其它一概不知。这样的解释大人谁信呢,岂不知那时的五元钱,能够刘家生活十来天。他的二爸二妈没辙,气得直发昏。
秃子当时之所以把糖一股脑儿全吃了,他是怕别人问他哪来的那么多的钱买糖说不清,更是怕他二妈发现他偷拿家里的钱。
后来好长时间,我们坚决不带秃子玩。再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我们又好了。秃子有个粘糊劲,他跟着我的屁股后头喋喋不休地解释是他在柜子里找衣服时候,掉出来五元钱,他没有板住钱的诱惑,拿了出来,并不是故意偷钱。
因为是过续过来的,又有传闻说秃子在家里偷钱,有不少伙伴不但不和他一起玩,还不搭理他。
我没有顾忌那么多,立场不坚定没有和他划清界限,仍然和秃子很好。秃子很感激我,总想报答我,又没有什么可给我的,于是他说请我去他家园子里吃杏,还有西红柿、茄子。我高兴地答应了。
我们进到他家院子南面的园子里,那是一个用树枝修的栅子围起来很整齐的大园子,里面有桃树、梨树,花生、西红柿、茄子等等。呵!真是一个好地方,我又高兴又有些担心,我说:“你二妈能不能说你呢?”
“没关系的,我二妈让我来园子吃东西的。再说,这园子里这么多的东西,我们能吃多少?你不但可以吃,还可以拿。”
“那我就吃了。”我不客气地说。
我很高兴,肆无忌惮地挑拣自己喜欢的东西采摘。
“你左右看啥呢,怎么你不吃呀?”我惊奇地看着他。
“我不吃,我都有些吃够了。”
不一会儿,秃子吃了个生茄子,绿色的。我挑一个红红的西红柿摘下来吃。
我拔了一束花生,底下的细细的根须长得不少,那花生还没有长,闻着细细的根须有股浓烈的土湿气味。
那园子里有一颗小小的桑树,树上面长满了桑葚,紫得发黑发亮,被我们连锅端了,吃得我满嘴的紫色。
我又上他家的一颗杏树上,可劲地选最好的杏儿,左挑右选就树尖上的一个杏儿最大还似乎有些黄了,可是就是够不着,没办法只得放弃。我愤恨地说:那杏肯定不好吃,又涩又酸,不稀罕。
我一面在树上唱歌,一面吃着我左挑右选还没有太熟的杏儿。
正高兴着,突然于三的妈妈于大婶拿着笤帚疙瘩跑了出来,大喊:“小兔崽子们,竟然偷我家园子里的东西,那杏子还没有熟呢,你们就来祸害,看我找你们算账!”
我还在傻愣着,秃子招呼我赶紧跑。
我慌忙中几乎是从树上掉落下来,我们莫名其妙地被连追带打地撵了出去。这真是猖狂出逃,逃跑时不注意我一脚踩在了一枝落地的干槐树枝的刺上,扎得我一瘸一拐地跑着,“哎呦,哎呦”地直叫。真是狼狈不堪。
我往家跑恰巧碰见了小脖子,他看见我这种样子,笑得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一条缝。我痛得嗷嗷叫,他看着我哈哈笑。我嗷嗷地叫着,一瘸一拐地回家去,真是倒霉得都冒烟了。
幸亏于大婶有肚量,没有告诉我们家大人。
在院子里没事做,闲的有些五脊六兽的,来回在院子里面遛达。
老花猫好像也闲的没事,围绕着奶奶“喵喵”地叫,奶奶烦了,大声说:“叫什么叫?饿了赶紧去抓耗子去!”
老花猫最懒惰了,它一听说奶奶喊它去抓耗子,“咣当”一声,马上就地倒下,爱怎怎的,不动了。真是个惯得成成的大懒猫。
我看着顺着园子边的秫秸栅子下面种的各种花,叫不出来花的名字,挨个抚***奶过来告诉我,什么步登高、芨芨草,还有大葱花,还有一串红等等。我觉得很奇妙的名字,也记不住。
院子里飞来飞去的两只蝴蝶。它们不停地来回飞着,最后缠绵着双双飞到园子里的黄瓜架下,去幽会去了。
我在院子里遛达一会儿,站一会儿,又坐一会儿,没事来回折腾着。妈妈趁生产队里干活歇气时间回来看一看,见我待得难受,没有什么可玩的,随手找来一个大钮扣子,拿来一条结实的线,穿在纽扣的对称的两个孔里,两个食指拉住绳套的两端,向一个方向不停地摇,待到摇差不多时候开始一抻一缩地拉动,那纽扣发出嗡嗡声急速地旋转起来。我高兴地蹦了起来:“好玩,好玩!”
奶奶又想出一个好主意,拿来绳子和板子。院门外老柳树的一个斜杈,长得较平,我们在上面系了两道绳子,底下搭了一块木板,打秋千。
“脸子,我们去果园吧。”秃子又来找我。
“不去!”我在秋千上,晃来晃去不爱搭理他。
“去吧,我三大爷看果园,在家也没事干,我们去玩吧。”
“你三大爷,你哪儿来了个三大爷?不是前街二劣子看果园吗?我不想去,那么远。”
“二劣子是二劣子,我三大爷也是看果园的。”
“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去吧!也不远,就在东山冈南面。去吧,去吧……”秃子双手摇晃着我。
“我发誓如果我调理(骗)你,我是你家猪圈里的那小黑毛猪养的!真是我三大爷,他让我去的,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天打五雷轰!”
“要不,如果我瞎掰,以后你就管我叫秃瘪犊子行不?”秃子就是有个粘糊劲,拉着我,抻着我的胳膊,我不得不去。
我再相信他一回。
我们去果园,秃子带一个他二妈给她准备上学用的书包,说是准备装山杏用的。
我已经想好,如果他想偷摘果园里的果子,我坚决揭发他、制止他。
来到果园,见到的还真是秃子的三大爷,他三大爷和二劣子共同看果园。他那三大爷很慈祥的样子,他给我们一些积攒起来的他平时山上采摘的野山杏,秃子装了半兜子。那山杏我们咋吃起来觉得又酸又涩,嚼了一会儿,很可口。
我们俩蹦蹦跳跳地回来,一路玩着,很高兴。
路过一个木桥,见几个已经上学的大孩子围起一堆,正在桥下掏鸟窝。
那是个较大的鸟窝,三只小鸟刚刚破壳,还在壳里挣扎着。一只较大的小鸟,在旁边趴着,大大的肚子,还没长成的翅膀扇动着,在窝里不停地叫,可怜巴巴。那几个大孩子把那鸟儿辛辛苦苦用草搭的窝连同几只小鸟从桥下的木杆空里往出拽。
两只不知名的大鸟在鸟窝左右不停地飞着叫着,不敢靠近。
突然出现一只杜鹃飞过来,用它那花翅膀拍打着这几个学生,那是那只较大的小鸟的妈妈。那长得体形较大的小鸟是只小杜鹃,原来那只小杜鹃是寄养在那两只不知名的鸟儿家,我看着那只花花的杜鹃妈妈,很凶猛,来回飞着。
窝里那几只小鸟还在壳里叫着,晃动着,而那只大肚子的小杜鹃舞动着那还没长羽毛的翅膀,好像配合着大杜鹃向几个大孩子示威。它在窝里转着身子,鼓着圆圆的大肚子,无意中一调腚喷出一股稀屎,哧了一个学生一脸。大家哈哈地乐着。
我见他们要拆鸟窝,有些气愤,这不是害人家鸟的一家吗?如果有人把你家的房子拆了,你会怎样?鸟妈妈只是用翅膀煽动他们几下,太客气了,应该用那尖尖的嘴鹐他们。
我赶紧上前:“你们不能扒这鸟窝,这鸟多可怜哪。”
秃子也向着我,说:“这鸟是益鸟,不能伤害它们。”
他们根本不理会我们,还在继续弹弄着那只小杜鹃。我俩坚持与其抗争。我说:“住手!应该保护这些鸟儿才对,它们是我们的朋友。”
一个刚上学叫叶久子的胖学生过来,个子比我们高一头,冲我说:“小孩崽子还教训我们,你们是个虮子?管你们什么闲事!”
我个子小仰着脸和他进行争辩:“怎么的?小,有理走遍天下,你个大无理寸步难行。”
“对,我们有理,有理就行。你们没理,没理个再大也不行!电线杆子大,死木头一根。”秃子也来了劲头。
叶久子仗着自己坨大力气大,趾高气昂地说:“你们就是个小兔崽子,在我面前装大个,充好人,滚一边去!”
“你说啥?还兔崽子,你知道兔崽子是什么类型的动物吗?”秃子凑上前问。
“哈哈!不知道。不……知道!那是小小的小型动物。”
“那猪是什么型的?”
“那当然是大型的了。”
“猪就是笨型的,就是你这样的,蠢猪!”
没成想秃子拌嘴还有一套,把叶久子气够呛,瞪着眼睛,圆圆的眼珠子快冒出来了。
“你们想怎的,还反了天了!”叶久子大声说。
“怎的?你说怎的!不能祸害这些益鸟。”我和秃子几乎同时说。
叶久子实在是气急眼了,见秃子比我壮,先收拾壮的,过来狠狠地揪起秃子的脖领子,瞪着像球一样的眼睛。叶久子劲大揪起秃子使劲拽着,我见秃子被勒得有些翻了白眼,赶紧过去,为了保护秃子,我硬着头皮壮着胆子攥住叶久子的胳膊说:“要动手打人吗?要打人就打我好了……”
一个叫小义的学生有些认识我,说:“脸子他们说的对,这些鸟是益鸟。我们放了它们吧。”
小义又推了推叶久子,劝说几句。
最后他们几个学生互相看了看,有些无奈,无声地走了。
我们救了那几只小鸟,又把它们的窝整理好放回原处。我们用勇气加坚决的态度,把那几只鸟儿救了,我们俩做了一件好事很开心,相对一笑。
秃子好吃,后来秃子把那么多的山杏吃了大半,听说躺在家里,胃疼了好几天。大人们说,杏不能吃多,吃多胃受不了。幸亏我没有吃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