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尾处,浪涛翻滚,夏鹏立在船尾,久久出神,回味着吴老的言语。吴清源并不是修道人,只是一个苦苦的棋道寻觅者,但却一语道破了天机。一山,一水,一石,一木,无不与道契合。
吴大师言的棋道,但棋道何不是天道!夏鹏一直没明白,为什么但凡自己棋力有了增长,对围棋理解有所领悟,修为也会随之长进。一时顿悟,世间万物,皆合天道,追寻天道的过程,其实也是对这个世界契理的理解过程。延伸开去,世间情感关系,是不是也暗合天道呢!
如自己与倥侗一派,原是苦大仇深,但同为中国人,在民族同胞遭受到危难的时候,两派中人却不约而同地放下芥蒂,还惺惺相吸,守望相助。大义所在,一切小恩小怨都得为它让路,此时也方见真人品。
大义!是的,对了,围棋中最重要的也是大局观,局部服从整体。一切从大局出发。人生也是如是,一旦确立了大方向,小磕小绊不过是磨砺过程。回首前尘往事,人事风云变诡,俗语:世事如棋。此时想来,却甚是中肯,大千世界,又如何不是一盘纷袅的棋局呢!
那么,它的规则是什么?又是何人制定?虽然世界万物错综变幻,但冥冥之中,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引全局,不论战火纷飞,瘟疫流行,人类总是不停按照一条既定的线路前进发展,最终走向太空,征服宇宙。夏鹏抬眼望去茫茫天际,真的有神存在吗!他们在指引操纵着一切?夏鹏尝试着,以神的心境感受大局,俯首众生。
再回头观向船头挤挤攘攘观看仙女峰的人群,回想起非典期间,人们恐慌的眼神,夏鹏高度已大大不同,心中涌起满腔的悲悯之意。再回头看向身边的可人儿,夏鹏涌起深深的爱意,但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儿女**为多,还是对众生之爱为甚。自己都成佛家的菩萨了。夏鹏自嘲地苦笑一声,收回这些杂乱的念头,将黄馨揽入怀中。
黄馨被爱人揽体入怀,细腻地感受着夏鹏心境的变化,感觉这一拥抱与往日里大是不同,充满慈爱详和的味道,却没有了平日里儿女情长,浓情密意的感觉。望向夏鹏,惊奇地发现,夏鹏的脸上泛出一层灰蒙蒙的气体,心中一喜,这是蚀脑粉被排出的迹象,惊喜地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夏鹏。
:是吗?夏鹏一回神,那些灰蒙蒙的气体又隐入夏鹏的脑内不见。“可能与我刚才有些感悟有关吧!夏鹏并不很在意,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修道人,他还是最初的那个棋痴,他一心寻求的,还是围棋的至道,对于天道伦理,却并不刻意去领会寻求之,若非如此,他的棋艺也不会如此精进。对于修炼,天道,他只认为那是辅助增长他棋力的东西,成不成仙,得不得道,他却并不是太在乎。不过这却正符合了老子的无为而为,一心欲求而不得,不自思量却自获。其实寻求棋道的过程也是对天道追寻的过程,棋道的理解增长,修为和天道理解也自然增加,夏鹏一心沉醉棋艺,却不自知,这道理,也只刚刚有点会意。
黄馨言道:也不知那空悟是不是会真到山庄请罪,司空倩妹妹会不会杀了他?这老贼害了司空叔叔,如真敢前来,我倒是有些佩服他的勇气。
夏鹏想到,若真的倩儿一怒之下杀了空悟,那两派之间,必定仇恨延绵,不绝不休,再扩散一些,再牵涉出两派的世交好友,更是牵连宽广,是里必连累整个修真界都动荡不休。如今修真界经过这一场非典救援,集体动员,整个修真界各派如同一个拳头,紧紧撰在了一起。实在是一副百年不遇,欣欣向荣的好景象。夏鹏经过刚才一番感悟,待人处事之心已大不相同,仇恨之心已逐渐淡去。看待倥侗的眼光已大不相同,从整体倥侗来看,还是为民谋福利的,只是间或一二奸雄,搅乱了这一池春水,如今首恶空明,空德已经服诛,对待空悟,却不能如此卤莽,否则于修真界祸乱大了。
夏鹏急切道:不行,不能让倩儿冲动做出蠢事,我们得回去阻止。空德已经死了,不能再冤冤相报了,这船上行太慢,咱们换车。
当日晚,两人就在万洲弃船登岸,乘车返回重庆。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赶到山庄的时候,山庄里已经剑拔弩张,司空倩见着空悟以后,早已将夏鹏嘱咐的以礼相待忘得一干二净。
拿着从空悟处解来的宝剑,喃喃祷告:爸爸,害你的空德已经死了,遗憾女儿不能亲手为你报仇。现在由我亲手杀了这害你的空悟,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吧!祷告完毕,就挥剑刺向立在堂下的空悟。
空悟此时早已不复当日的神采奕奕,功力被废以后,失去能量的支撑,面容也随之苍老,白发苍苍,形容缟枯,不发一言。立在院中,一副任凭处置的摸样。还有一个陪同前来的骆冰心,她不知事情原委,只了解爷爷一心赎罪,问其缘由,却不告之,想要仗身而出也找不着理由,只有死死护在爷爷身前,不让人等靠近。
还有黄瑞,叶小萍,夏母立在一边,怒目而视。却皆不明白这空悟为何上门求死。此时他功力已废,在场众人任谁都可轻取他性命,可他为何要前来送死?难道真是活得太久,活腻味了吗!
恰恰夏鹏黄馨赶到,出手阻止了司空倩,司空倩大惑不解:哥哥,为什么我不能杀他,他可是害死了我爸爸的凶手啊!
:凶手不是他,主凶空德已经死了,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没有阻止罢了,实在罪不至死。说着然后将自己所知,骆长全所叙又讲述了一遍。
这事情竟有这许多曲折,还和雷鸣遗留的剑谱扯上了关系,大家都有些意外。夏鹏接着道:现在的倥侗已经一心行善,也做了不少利民之事。空悟当居首功,让他来背这黑锅,替两个师兄所做之事偿命,未免有些太冤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我爸爸的死毕竟是他一同下的命令。司空倩不能接受。“夏兄弟,这事情你就别管了。”竟然是空悟开口了。
:从前所为,我每每想起就愧疚于心,倩儿姑娘丧父之痛,我也可以理解,如果能赎清从前倥侗所犯的恶行,能让倩儿姑娘出气,平息你我两派的争执,老夫残命一条,也是值了。倩儿姑娘,你动手吧!
听得空悟如此说,夏鹏也不便再过阻拦,毕竟死去的司空云与自己只不过沾点师门关系,与司空倩远了好几层,人家为父报仇,也是天经地义,默默退过了一边。
司空倩仗剑上前,走向空悟,骆冰心紧张地盯着她,却被空悟紧紧拉着,不得动弹。司空倩提起剑来,良久良久,却始终刺落不下去。
这司空倩虽然下定决心,要杀了空悟祭奠亡父,但她从小到大,顽劣打斗,却都是小打小闹,当不得真,就连做饭,也是在市场让贩子将鸡鸭杀好剖开,方拿回做菜,自己手上,却从未沾过一滴鲜血,更何况此时一条人命,又哪里刺得下去。
大家都默默地看着她,此刻见空悟却是诚心悔过,又听夏鹏说了一番原委,大家都已有心放过这个可怜的老头。却都不能出言劝阻,感情丰富的叶小萍甚至默默地别过头去。
司空倩环顾众人,狠了狠心,闭上眼睛,一剑刺出。
“噗嗤”剑已入肉,却没有倒地之声。睁眼一看,却是骆冰心强运功力,将爷爷拉往身后,自己冲前,用右臂替爷爷受了一剑。
:你欺负一个功力全失的老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你和我单挑啊!你胜了,我代我爷爷一死,你若败了,你和我爷爷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空悟挣脱冰心,上得前来:傻丫头,别闹了,爷爷是自己愿意的。再说你不过世俗拳脚,还未曾得入修真之门,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结果还不是得有一死,爷爷已是风烛残年,功力也难以恢复,留着不过残命一条,又怎么会让你代替爷爷身死呢!当年的事情你还不过是个小孩呢!和你扯得上什么关系!
骆冰心面红耳赤:可是,难道就任她把你杀掉吗!我决不要你死!
空悟将脚一顿,怒瞪骆冰心: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退开!瞪住冰心,老虎虽死,虎威尤存。空悟虽然没了当日在倥侗一呼百诺的神采威严。但用来吓唬自己的孙女还是足够的。
骆冰心一贯孝顺,从未忤逆过长辈,此时一惊之下,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所措,条件反射地默默退开,不敢再言。空悟从骆冰心臂上拔下剑来,骆冰心创口立即鲜血喷涌而出。
夏鹏赶紧将骆冰心拉过一边,扯出纱布,为她包扎,黄馨恨瞪他一眼:我来!抢过纱布,接过了包扎的活儿。
夏鹏只有苦笑,这女人啊!再通情达理的女人!遇到情字关头,这莫名的飞醋啊!她也得吃!
空悟并不理会旁边,将宝剑掉头,递还司空倩:倩儿姑娘啊!今天我背着这把宝剑前来,就是立心以我一死以换两派安宁的,你动手吧!
司空倩楞在那里,傻傻的,并不接剑,许久,跺一跺脚:罢了!我不杀你了,但你必须得在我父亲坟前守墓三年,以示赎罪!空悟躬身:理当如此!骆冰心挣扎着起身,见爷爷不用身死,大喜过望,依偎到爷爷身边:爷爷,我陪着你!
众人都长长吁出一口气,这一段仇怨,一个痴,一个恨!到最后,大家都不再忍心伤害这个可怜的老头,如此结局,大家皆无不满。
此时,沈锐与大竹英明从外面提着棋盘进来,沈锐道:师父又被我砍了三局,倩儿!还是和你下着过瘾,来,来,轮咱们分个高下了。
突然觉着气氛不对,环顾四周:哟!这么多人!夏鹏,你也回来啦!什么时候到的?也不通知一声!正好找你练练手,今天砍师父三局还没过足瘾呢!夏鹏正也想印证一下自己是否如黄馨所说,棋艺退步了!欣然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