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子》
离孩子出世还有一个多月,身子越发沉了,湘雪也越来越容易疲惫。午睡之后,合玫正陪着湘雪做针黹,却见珊瑚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原来是济敏难产,合玫立即带着乔夫人赶往济敏的院子。王府里的人差不多都聚集到济敏不大的院子里,倚云斋也静悄悄的,湘雪突然害怕起来,愣愣地坐在窗前走神。納其夏端来保胎药,连唤了数声,她才回过神来。待喝完药,湘雪想去院子里走走,遇茶便为她系上披风。刚走到门外,肚子却突然疼了起来。明明还有一个多月的,这下子遇茶和納其夏都慌了,急急遣人去找合玫。
那边济敏生了一个男孩,母子平安,众人都欢喜不已,却突然传来年氏的孩子夭折的消息。佳泰便急急赶往倚云斋,看到襁褓中的婴儿肤色发紫,大吃一惊,忙命人将倚云斋上上下下的奴仆关起来。
湘雪早已昏死过去,納其夏和遇茶也被关进了柴房,二人拥在一起哭成了泪人。合玫和李氏留在倚云斋照看,佳泰则带人去乔家小院查探究竟。胤禛回到府中,也未去济敏院中看孩子,便急急赶至倚云斋。
济敏正在哄孩子睡觉,珊瑚带着合玫走进内室,济敏满心欢喜地让合玫看看自己的儿子,珊瑚亦是无比快乐地围在一旁。合玫接过孩子看了一眼,却又交给身后的奶娘,命奶娘将孩子带出去照顾。见合玫神情严肃,济敏便也猜到了合玫的来意,不待合玫开口便抢先道:“姑姑在怀疑我?”
“你为四阿哥生了位小贝勒,姑姑也为你感到高兴。姑姑今天来一是要把咱们钮祜禄家的长命锁交给你,二是提醒你不要得意忘形!”合玫从袖中掏出一方仔细叠好的帕子,打开后是一只金锁,济敏接了过去又让珊瑚先收起来,姑侄二人坐到榻上喝茶。
“这件事与我无关。”
听济敏这样说,合玫不禁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道:“这样才是最好!如今你有了孩子,更要照顾好孩子,安安分分地过日子才是。往后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便是你的福分了…侧福晋的孩子没了,正伤心着,这些日子姑姑怕是不能常来这里,自己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王爷还没来过这里,也没有看过这个孩子!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对吗?”
合玫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宽慰济敏道:“如今府里乱做一团,等过段日子四阿哥会来的!安安静静地等待,总会等到好结果的。”
济敏点点头,又道:“现在这样也好,都说祸福相依,一点也不假。我不受宠,便也没人会害我的孩子。她那样得宠得势,却被许多人算计着,连自己的孩子都活不下来,真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侧福晋年氏的孩子遭人下毒,众人自然深感不安,都怕疑心到自己头上。尤其是济敏,自从得知湘雪怀孕后,她便又从众星拱月的位置落了下来。众人都疑她嫉妒湘雪,近日待她也越发冷淡,加上合玫的一番审问,令她倍感委屈,也越加仇视湘雪。
一连几日都未见納其夏和遇茶,湘雪便也猜到几分,求胤禛放了众人,却遭到佳泰的坚决反对。在她看来,竟然有人胆敢蓄意谋害王爷的子嗣,必定要严加彻查,以儆效尤。佳泰虽这样说,心里却是最害怕胤禛会深究下去。她以为定是戴铎指使了某个奴仆下的药,心想若是查出戴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亦深知湘雪不会坐视不管,便故意心口不一,自己唱起了黑脸,逼胤禛不得不当红脸。佳泰虽对戴铎残忍的手段不寒而栗,但却也实在松了一口气,她一直害怕湘雪生出个男孩,便可威胁到自己嫡妻的位置。
胤禛知道佳泰素来就喜欢息事宁人,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伎俩,因湘雪苦苦哀求,便一口驳了佳泰。佳泰唯唯诺诺地领命,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赶紧命人将納其夏等人放了出来。除了納其夏和遇茶,倚云斋里其他奴仆都被遣散了出去,湘雪因一直病着,也未再计较。
她不愿深究,并不单单因为納其夏等人。只是明白这个尘世的真实与谎言合在了一起,铸成了一把双刃剑。只要出鞘,便会造成伤害。查得越清楚,现实的丑陋便也暴露的越清晰,让她越难以在这座王府生活下去。她选择留守悲伤的泉眼,用眼泪掘出一道鸿沟,不让悲伤流淌到身后那片欢乐的土地。自己却被苦痛淹没,如同一个自愿祭剑的人,用自己的鲜血洗涤剑身的罪恶,换一个美好天地。
胤禛虽表面上答应了不予深究,实则一直都在寻根究底,让乌翎终日惶惶不安。她去找戴铎商量,戴铎只嘱咐她不要惊慌,也并未再帮着出谋划策。他本就如佳泰那样只将她视为一枚棋子,之前的承诺相助只是诱饵,哪里能真让乌翎栖上高枝!
看到济敏抱着元寿在庭院里和佳泰说笑,宋氏发出一声冷笑,耿氏非常惊讶,看不懂她异样的神情背后隐匿的真实。宋氏继续向前走,没有像往常那般去凑热闹,耿氏也扶着丫鬟,跟着李氏离开了庭院,一起绕到了倚云斋附近的小花园里。
“姐姐今日怎么了?我们不是要去道喜的吗?”湘雪的孩子夭折了,她原是十分害怕的,担心自己的孩子也会遭人算计,但得到佳泰、合玫的安慰后便又放下心来。
“道喜?向谁道喜?”宋氏的目光里透着悲伤,让耿氏更加看不明白,觉得眼前的宋氏与往常那个喜欢凑热闹、耍小心计的粗浅女子判若两人。宋氏看上去冷静,聪慧,平日里的咋咋呼呼消失的无影无踪。
“难道——”耿氏是个单纯的女子,从不邀宠献媚、争风吃醋,所以进府以后也和其他人相处融洽。也许是因为她不挣不抢,又未受到过多的宠幸,其他人也没有将她视为眼中刺。
“你看得出来爷真的高兴吗?”元寿的出生并没有引起胤禛太多的关注,这些日子,他一直守着湘雪,都未曾踏足济敏的院子。
“是因为年妹妹?”
“她比我们谁都幸运!大概这府里也只有她得到了王爷的真心!”
“那又怎样?母以子贵,钮祜禄氏妹妹有了元寿,福晋现在都向着她,年妹妹又凭什么赢她?”
“赢?赢什么?头上封号还是以后的谥号?”
“姐姐又说糊涂话了!”
“我糊涂?难道妹妹认为我们就应该像她们那样不惜一切地去争夺地位?”宋氏想到了佳泰和戴铎的对话,情绪激动了起来。
“姐姐怎么了?”往日最爱看热闹的宋氏这般认真起来,耿氏十分疑惑,为什么......
“你明白吗?你不会明白的!哈哈!”宋氏又发出往常那样的略带嘲讽的笑声,扭动着腰肢离开了。盯着宋氏的背影,耿氏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嘴角是鲜少露出的苦涩。看起来宋氏总喜欢“兴风作浪”,那何尝不是因为她想引起胤禛的注意呢?最起码胤禛会记得这样一个宋氏,尽管是她的不好!自己呢?安安静静地生活,怕是早就被胤禛忘了吧?她又何尝不是像宋氏那样,她们都是戴着面具生活的可怜人......
看着腹中正在成长的生命,耿氏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出生,也希望胤禛能够喜欢这个孩子。
午后,湘雪坐进园子,济敏也带着孩子走到亭子里坐下。看着济敏怀中的婴儿甜美睡脸,她忍不住走上前,出神地看着孩子,脸上渐渐有了些笑意。珊瑚却害怕她会伤害元寿,借口外面风大,赶紧将孩子抱走了。
这个秋天一样被延长了,仿佛要把之后的几个秋季统统提前支配掉。窗外的叶子一片接着一片坠落,不急不躁地感受生命的最后一次颤动。每一片的坠落都让人心疼。那些死亡了的是曾经盛满绿意与活力的生命。
一片片落,将冗长的秋带到尽头,枝头回归孤寂,突兀、荒凉。所有的落叶都黯淡掉生命末端的韵律,安静地聚集在大树的根部,等待风雨的摧残,泥土的腐蚀,即使是种折磨,残忍的疼痛,但唯有这样才能重新融入树的生命,即使树已感受不到叶子原来的模样、颜色和气息,但叶子很满足陪树一直走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执手化尘、飞烟。
秋天的尽头,冬天毫不拖沓地抵达,飞一场白雪掩埋残骸,粉饰这片苍凉。
湘雪倚靠在紫藤的枯架上,最后的那片叶子伴着第一场雪的轻盈一起落在她的手边,沉入心湖,泛起圈圈涟漪。
每一片叶子都是精致的,是春夏秋三季雕琢出的艺术品。
每一个生命都是耀眼的,至少在自己的故事里不会被忽略。
闻悉德妃近日身体不太好,湘雪进宫探望,与胤禵不期而遇。她只停留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带着納其夏匆匆离开了永和宫,往承乾宫走去。
天空飘着黏稠的雨丝,她撑着伞独自立在马车旁,粉色的敞衣包裹着那纤细的身躯,像一朵含愁的菡萏,在雨中静静绽放。她举着伞,伞上描画的工笔芙蓉也与她一起浸在这季无休止的雨中。胤禵在宫里留了大半日方才离开,却又在宫外遇到了湘雪。他自然明白她的顾虑,但实在讨厌这样的生疏状态,便大步走上前去。
听到渐进的脚步声,湘雪以为是納其夏回来了,便又露出惯常的笑容。待她移开伞,顷刻之间笑容便消散尽净。
走近了才发现她们的马车坏了,胤禵心想納其夏定是寻马车去了,便道:“雨这样大,怎么不在车里等?”
湘雪抬起眼朝远处的宫门望了望,静静道:“納其夏该要来了。天色不早,别让青娅担心。”
她逃不走,便立即劝他快回去。胤禵心里明白,却迟迟不动,湘雪便将伞压得低低的,遮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了胤禵的目光。
风渐紧,雨也越来越大,像要把整个帝都卷起,却吹不散许多愁。胤禵手中的伞忽地飞落到远处,他却一点儿也不急着避雨,静静地站在雨里,任由雨淋。知他是故意而为之,湘雪心里有些恼,犹豫了一下,却还是移步过去,将伞交给胤禵。接过伞,胤禵笑了起来,未及道谢,却见湘雪已转身钻入车里。
坐在昏暗的马车里,想起过往,湘雪一脸悲戚,却见帘子忽的被掀开了,一抬头便见胤禵举伞站在窗外,赶紧转过身去。
“少了琪雅,我们便不能再做朋友了?还是你担心四哥会误会?”他心里明白谁也回不去那个肆无忌惮的过去,却还是忍不住要激她,以为这样她就会理会自己了。然而湘雪却依旧背着他沉默不言,胤禵再想出言相激,却见小李子驾着马车匆匆而至,只得放下帘子。
见胤禵站在马车外,納其夏也猜到几分,从马车上下来,犹犹豫豫地上前请安。听到納其夏的声音,湘雪这才走下马车,朝胤禵道:“我们先行一步了,十四阿哥也该早些回府,别让福晋担心。”话罢不待納其夏来撑伞,径直冒雨登上对面的马车。
自孩子夭折后,湘雪一直甚少欢笑,納其夏有时也会想着若是格格嫁给十四阿哥怕是会快乐些。如今却见湘雪和胤禵之间却如同陌生人一般,又觉得自己的假设实在可笑,见胤禵一脸的愁云,便急急朝胤禵福了一福,匆匆道:“奴才曾听人遗憾时光不能倒流,如今已不能回到过去,只能继续往前走才能找到出口。奴才斗胆请求十四阿哥,不要再为难格格了!这些日子,格格一直人前强作快乐,眼泪都是悄悄地流。”
听到这样的话,胤禵心疼不已,又问道:“孩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只是意外?还是四哥又打算息事宁人?”
听到胤禵提起孩子的事情,納其夏又止不住眼泪,慌忙摇摇头道:“不管真相是什么,都换不回小主子的性命,也换不回格格的快乐了!奴才知道十四阿哥是关心格格,但此事十四阿哥还是不要关心的好,若是传开了,不知又是怎样的结果。王爷自然是相信格格,但哪里能管得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到时候便也是像上次那样百口莫辩了!”
胤禵知道納其夏指的是上次湘雪被青娅带到他府里劝酒之事,这次她是真的失去了孩子,也万分悲痛。“我知道,放心吧!好好照顾她、开导她!”
“奴才记住了。雨这么大,十四阿哥快回去吧,奴才告退!”
納其夏擦了擦眼泪,匆匆跑到马车旁,小李子将她扶到车上,马车慢慢没入雨幕中。胤禵依旧立在那辆坏了的马车旁,心绪难宁。她若是快乐,他心里便也只有祝福和深藏的爱。可如今,她并不快乐,还接而两三地受到伤害,他心里的不平、遗憾也越来越浓。
众人都想为了王府的安宁,胤禛定然不会继续追查下去。然而想要弄清真相的不仅仅是胤禛,济敏也派珊瑚到湘雪的院子打探动向,一连数日,珊瑚都遇到了乌翎。她是佳泰的婢女,经常出入倚云斋本也合情合理,只是见她常常心神不宁,珊瑚便也起了疑心。乌翎虽有几分聪明,却不是珊瑚的对手,何况还有个心思缜密的济敏在背后出谋划策。珊瑚对她几番示好,多次在她面前说侧福晋年氏的种种不是,又说起济敏等人的可怜之处,很快便取得了乌翎的信任。百密一疏,乌翎竟在自己生辰那日被珊瑚灌醉了,不小心说漏了嘴,道出了真相。济敏一心想着为自己洗脱嫌隙,便拉着乌翎去见湘雪。
望着跪在自己面前惊恐万分的乌翎,湘雪又想起初见这个女孩时的场景:乌翎因失手打碎了一盏茶,正被一个老嬷嬷责罚,满眼的惊恐,令人怜惜。那是湘雪第一次仗势欺人,亮出侧福晋的身份救了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女孩。然而当时她还未与胤禛冰释雪融,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为此也饱受非议。因怜惜她的坎坷命运,之后湘雪一直对她十分照顾,常常暗中接济。
湘雪亦记得乌翎一抬眼看到自己时的满脸惊讶,她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盯着湘雪愣愣地出神,也不行礼问安。湘雪也未多问,朝她浅浅一笑,便离开了。那样的笑,一如二月里初绽的杏花,纯澈而美好,让人倍感温暖。直到那一刻乌翎才明白四福晋将自己带入王府的真正因由。原来那日胤禛眼中的一抹温情并不属于自己,也终于明白王爷对自己的视若无睹。自己不过是佳泰的一枚棋子,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怎会真正像她?也是从那天起,她暗暗发誓要摆脱低贱的身份,成为一个如她那样高贵的女子、高贵的乌翎!
而如今,那个曾经令湘雪怜惜的女孩杳然远去,只剩下一副华美的皮囊包裹着恶毒的灵魂。湘雪从来不求乌翎的感恩,却料不到她竟然会恶毒至此,起身狠狠给了乌翎一巴掌。乌翎丝毫不躲避,只是拼命地磕头求湘雪救救自己。
“乌翎知道自己是忘恩负义,只求侧福晋饶奴才一命!”她不能认罪,谋害皇室血脉,定会罪及家人,何况她还没实现自己的梦。
“你知道她给我带来多少快乐吗?她在我的身体里一点点长大,那段日子我既快乐又害怕,害怕我一不小心就会失去她。我满心期待地等着她出生,想象她快乐长大的样子,你却——这些都是你无法明白的快乐,还有痛苦!”
“奴才不想死,侧福晋——您就饶了奴才吧!”
乌翎满眼是泪地跪在湘雪脚边,她却感触不到恻隐之心,冷冷道:“我若是原谅你,便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济敏一直冷眼旁观,待湘雪离去,她对依旧伏地痛哭的乌翎道:“现在可看明白了,这世上冷血无情的不单单只有我!”
济敏离去不一会儿,佳泰便派人来找乌翎。倚云斋突然起火,火势很大,瞬间四面八方都燃烧了起来。胤禛闻讯后,立即赶回府中,看到湘雪平安无事,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不到乌翎竟会选择这样的结局,心里的罪责又添了一分。望着倚云斋的残骸,回想它先前的美丽和乌翎一起被付之一炬,只剩下寒人心骨的凄惨。怎样的美好都经不起风云变幻,无论人或物,不分贵贱,湘雪不由叹道:“当初修建花费许多时日,毁灭只需一瞬。”
胤禛知她是想到了乌翎,便轻松地故意说:“这里的没了,以后我会建造一座江南,把西湖烟雨都移到京城来!”
“那不是要建上十几年了?我只是可惜这么一处好风景没了。早说了要搬出去的,可见老天爷怕你犹豫,所以便先断了后路!”
听到湘雪的俏皮话,胤禛也被逗乐了,露出舒心的笑容。当晚,湘雪搬进了前院。一场火结束了乌翎的生命,将她永远封存在粲然如花的年纪,也打碎了湘雪的江南故梦。她只能在圆明园寻觅江南仿影,在心里细细描绘西湖风光。
漫长的冬季刚刚拉开序幕,冰天刺骨的寒冷在天地间无尽地绵延,像是要夺走世间所有的温暖。寒星点点,冷月孤寒,鄂尔泰拉着戴铎喝酒,戴铎千推万推,鄂尔泰索性直接抓住他的肩膀吗“呼”的带他飞到屋顶上。戴铎惊魂未定,鄂尔泰就将一壶酒塞进了他的怀里。戴铎坐在屋顶上,一只手抱着酒坛,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鄂尔泰,引得鄂尔泰一阵狂笑。
“南蛮子就是胆小鬼!”
“谁说我们汉人胆小!”鄂尔泰知道戴铎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家伙,果然百试不爽,戴铎竟然“呼”地站了起来,指着鄂尔泰的脸,满眼怒气。
“呵呵——真的不是胆小鬼!”
经鄂尔泰这么一提醒,戴铎这才明白自己并未如履平地,立即腿软了下来,还好有鄂尔泰抓着他。冬天的夜晚极其寒冷,风吹来,宛若刀刻般疼痛。戴铎和鄂尔泰以酒御寒,安静的夜空中不时回响起鄂尔泰爽朗的笑声,戴铎虽也在笑,却依旧保持着惯常的儒雅。
“爷这些年一直都不开心!”玩笑之后,鄂尔泰放下酒坛,心事重重。戴铎匆忙咽下口中的酒,转头深沉地望向他,只听他道:“我也是!”
“难道你小子也喜欢侧福晋?”戴铎丰富的想像力足以将鄂尔泰推下屋顶,他不得不感叹这个呆头书生的智慧。
“你只知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吗?”鄂尔泰反诘,“格格是主子,我鄂尔泰是奴才,才不痴心妄想!”
“那是——”
戴铎略一迟疑,鄂尔泰喝了一口酒,接了过去。“格格一开始不愿嫁给爷,以为爷只是利用她......”鄂尔泰向戴铎说起了他错过的那些日子,戴铎听得很入神,对胤禛和湘雪有了更多的理解。
“鄂尔泰,你相信‘人定胜天’吗?”
“‘人定胜天’?你们夫子不是说君权神授、天人合一吗?人怎么能决定上天的意旨?如果可以,侧福晋的孩子也不会......”
“我相信!”戴铎的眼里闪着自信的光芒,对着那黑幕般的天空,他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生来就讨厌逆来顺受,何况他已成功扭转了许多人的命运。他要封侯拜相,成为伊尹、傅说那样的贤相,名垂青史,自然希望他所效忠的君主也像成汤、武丁那般杰出。在他看来,湘雪是胤禛的软肋,日渐强大的年家也是隐患,必须先下手为强......
湘雪独自坐在长廊的木栏后,看到天空的残月,不由地俯身向前望去。只看到长廊前的一片空地,这才想起已离开倚云斋,再也看不到碧波水月了。已是深冬,圆明园寒气逼人,便也渐渐闭门不出,逗弄乐乐打发时光。
八爷党一行人在胤禩家摆酒设宴,庆祝胤禩又添了一个儿子。席上,他们依次恭贺胤禩,又举盏共祝他们的大业早日完成。胤禟喝的半醉半醒,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开口就是浓烈的酒气。“八哥,听说皇阿玛今天又对老二发脾气了!”
“是吗?”听到胤礽再次失势的消息,胤禩兴奋不已,却又尽量露出平和的微笑。
“老二这太子早就成了摆设!只要他一倒,就剩下十三和老四他们那一伙空架子了!”大阿哥胤禔也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也喝了不少。“十三那小子最受皇阿玛宠了!得想想法子对付他!”
“这不是什么难事!上次他因为琪雅和亲的事情顶撞了皇阿玛,皇阿玛定然会记在心里。三人成虎,皇阿玛越是看重十三,对他大失所望后越是疏离。”
胤禩胸有成竹,十阿哥也站起来高声附和道:“老四那边除了姓年的一家子奴才,没什么人,成不了气候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听说最近又结交了一个在京城里卖字画的,弄不好是老四自己的铺面!”胤禔年龄最大,手段老练、消息灵通。
“改天咱也去瞧瞧,捧捧老四的场子?”
“他结交的尽是些偷鸡摸狗的、没出息的鼠辈!什么算卦的瞎子、化缘的秃驴,还有就是那些挑担子、卖字画的!哈哈——”
众人皆得意的大笑了起来,脸上写满不屑,揆叙、阿灵阿、鄂伦岱也和主子们一起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