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后,最是闷热。艳阳下,连蝉声都昏昏欲睡,了无生趣。
月初就换了玉枕,备上冰瓮,现今还是闷热,额上细细密密一层汗珠。
“叫人把窗上那绿豆纱换了,前些日子皇兄赠的那几匹清雪丝不是还在库里吗?”祁连雪拿过紫檀圆桌上一把玉骨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
细绢上沾染了汗渍,连雪随手递给一旁的侍女。
“小清,拿上冰镇的果子,本宫要去母后那里看看。”她耐不住闷热,整了整衣衫起身,对着雕花宝鉴扶了扶步摇,“别忘先给父皇那里送一盒。”说罢扇着扇子施施然出了含光殿。
“这时候来做什么?”逸阳皇后看到连雪,招招手让她进来。
“含光殿太热,实在受不住,才来母后这里乘乘凉。”连雪行过跪叩礼,起身走向凤座旁边的冰瓮,拿扇子扑着凉气。
“小心寒气着了凉。”逸阳皇后关切的走过去,那笼屉罩了几块冰,给连雪捧着。
“还是母后这里凉快些。”连雪靠着皇后坐下,整个人蜷在一旁凤羽榻上,合上眼睛。
“你呀,都及笄了,还跟个小丫头似的。”逸阳皇后轻轻拍着她。
“对了,我宫里冰了些果子,这时候最最解暑了,我带了些过来,让入画收着了。”连雪闭着眼睛喃喃道。
“也好,我这里做了些清凉的糕点才遣人送去含光殿了,你什么时候去给你父皇请安的时候,一并带一些去吧。”
连雪睁了睁眼,道:“我那些果子已经送去紫金殿了。”
“你呀,送去又有何用,别想着偷懒不去晨昏定省。要是凉快了,快去请个安,顺便问问你父皇会否过来用晚膳。”
连雪无奈,下榻整了整珠珞玉扣披风。逸阳皇后伸手抿了抿她的碎头发,重新给她戴上九鸾衔珠钗。
“今晨你父皇生了惠王好一顿气,说是德行有失,去那里言行都谨慎着点。”
连雪应了一声,带人离开了。
这个时间,宫里走动的并没有很多人。青石路十分光滑,阳光照耀下亮的刺眼。没有风,蝉声闷闷的。
紫金殿外的侍卫奴婢纷纷行礼,连雪向秦公公快步走去。
“二殿下,您怎么来了,这太阳正毒着呢,可别中了暑气!”
“公公,父皇还在看奏折?”连雪向里屋看去。
“礼部侍郎韩春明大人刚刚来了,陛下和长公主正在商议事情,连着几日密折奏报,陛下忙的焦头烂额。”
“长公主?”连雪心奇,向那门口望了一眼,不由得压低了声音:“西山映雪台的那位?”
秦公公点点头,忙不迭的拿了扇子来给连雪扇着,道:“殿下呀,门口这大太阳晒着也是难受,不如先随奴才去偏殿候一会子?”
“也好,”连雪随手拿了果盒来,“这是本宫和母后带来的果子糕点,公公先放在瓮里冰着吧。”
正转身,连雪瞥见门内出来一人。
浅黄色广袖披风上尽是绣满了缠枝玉莲,披帛和冰丝系带上皆是宫灯流苏的长纹样,数层轻纱长裙朦朦胧胧宛若流烟雾岚。那女子柳眉凤眼,朱唇微闭,面色苍白,目光却淡淡,自有出尘归仙之感。青丝高束挽做流仙髻,一对浅紫玉髓珍珠宫灯钗,额前一滴浮云流水珠,后插一支银梅玉环簪嵌上及腰长流苏。冷眼观世,拂尽红尘千丈;自许清冷,缥缈浮生三千。
恍惚梦里出碧落,蓬莱阁上画中仙。
连雪心中一惊,愣在那里。
那女子不过瞥了连雪一眼,就缓步离开了。
连雪只觉得冰冷,她指尖发凉,怔怔盯着那女子远去的身影,就似天边一片云霞流逝。
“殿下!”秦公公轻轻唤了她一声。
“她是谁?”连雪依旧盯着紫金门,尽管那里早就没了人影。
“朕的胞妹,你亲姑姑,祁青玄。”
连雪转身看到祁文帝背手而立,龙袍上的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参见父皇!”连雪敛襟万福,仍是感到心神不宁。
“进来吧,外面热。你这丫头,这个时候跑来这里做什么?”
“儿臣在含光殿热的不行,便去母后那里乘凉。“
文帝伸手擦了擦她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吩咐秦公公:“去冰窖看看,给含光殿多送些冰让他们瓮着。”
“谢父皇!对了,母后做了些糕点,我那里又冰了些果子,趁新鲜给父皇送来尝尝鲜,这个时候,正好解暑。”父女二人执手进屋,侍女们正捧着果盘入内,“母后还问,今晚上可是要一起用膳?”
“可能来不及了,正巧,你也看到了,你姑姑刚刚跟朕商量了件事情,”文帝揽着连雪坐在龙榻上,好像在斟酌般,慢悠悠说,“宗祠里,需要下一任的祭司受礼了,皇家里面,大概只有你年龄最合适。”文帝目光沉沉,看着连雪,问道:“丫头,你是嫡公主,朕是真真不想把你送回宗祠做祭司。当年青玄进了宗祠,这辈子也就这般清冷一世了。”
连雪还没有从刚刚那惊鸿一瞥中缓过神来,依旧愣愣。
“不过也不急,怎么也得明年秋天大祭礼才会正式商议这事,你也不用担心。”文帝看连雪半晌不说话,心知吓到了孩子,揽着她轻轻安慰,“若是真心不愿意,朕便提早给你议亲,你看如何?”
“父皇,”连雪没意识到自己紧紧抓着裙带,已经有了皱印,“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
她仍然在回味,那双清冷逼人的眸子里,好像有着满满的探究与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