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十里河出城往北划行数十里便可顺流汇入石竹江。石竹江虽名中带江但却无大江之势,盖因其流域水道繁多且每到雨季山水泛滥时石竹江的众多水道就会汇集成江故才得名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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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不过寅时但由于昨日暴雨带来的充沛水气,老张头站在船头看着白茫茫的江面摸索了半天后才辨了个方向继续撑开了船。
一夜扁舟雾水中,只听得哗啦的流水声快速而有节奏的向前穿行着。可能被寒冷湿气冻醒的徐渭掀起草帘皱着眉打量了下一片白色混沌的四周问道:“到什么地方了?”
老张头也不回头,抖了抖蓑衣上的露水继续撑船道:“如果没认错道,估计再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徐渭听完也不搭话,左右看了看雾气弥漫的江面后便放下草帘又坐回到了船篷内。几日的歇息使得徐渭面色看起来恢复了不少,但气色上却仿佛感觉失了些什么。可能是船内摇曳的烛火太过于晃眼,徐渭闭目片刻后便吹灭了烛火。静坐了不知许久,江面上森森的雾气透过草篷间的细缝一层层的袭进了船内。湿冷的寒气与腹腹部传来的疼痛迫使徐渭蜷缩着身子将头埋在膝盖上,这样才能稍许缓解一下腹部上的疼痛。黑暗中哗啦的水声混着湿气从四面八方传来,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徐渭蜷缩着身子听那似幻又真的水声却陡然好像是谁人呢喃的低语…
“你…你…你怎是个女的…”
“那…那个…我去那边换个衣服…”
“徐…徐大哥,村东头这边走…”
“你…你放心…我就坐在门这保证不挪动分毫…”
“徐…徐大哥…”
“喂!徐大哥你怎么样了!”
“徐大哥!你怎…”
这一连串的脑海轻语直逼的徐渭气血上涌,叫人感到眩晕。徐渭也不顾腹部疼痛惊猛的坐起,喘匀了两口气后却又只能听见江水轻流哪里还能寻得那什么呢喃细语。
就是这么一股说不清由来且又一直憋堵在心中的难解之锁。这几日只消闭上眼,那脑海耳边尽是那田不文如冤魂般的细语。不说自己视命草芥但也算得上生死无惧,可却为何还会这般?自己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但心思却犹如这一叶扁舟般摇摆在这黑暗无边的江心上找不出能够宽慰安稳自己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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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寅卯时分的江面上早已浓雾如水,这陡然响起的两声蹊跷鸟叫不仅没有吓到老张头反而使得其更卖力的向鸟叫处划去。不消多时,顺着雾气中鸟叫的带领老张头就将船停在了一方浅滩处。
刚跳下船,老张头便看见从雾气里迎面而来的江执连忙上前道:“人带回来了…”
江执也不理会老张头径直来到船前跳上了船,掀开草帘看见了徐渭后才俯身小声开口道:“此次去试探的各方前哨都已回来,刘非、孙秀与李元达皆在前方水寨中。”
听是江执来报,徐渭端坐在船篷内闭目问道:“你这边的其他山头情况怎么样?”
江执回道:“皆已试探过,都没有问题。”说完,江执见徐渭准备起身下船便退下吩咐道:“你们快领公子进寨歇息!”
江雾弥漫,走出三五步远的距离人影就开始显得朦胧了。老张头见众人簇拥着徐渭走远后才探头探脑的凑到江执身边手低声音道:“人我已经给您带到了,那个您之前答应给小的…”
等了几个呼吸,江执看了看隐没在浓雾中众人模糊的身影后才从怀里摸出个钱袋道:“活干的不错,不过记住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你可别忘了。”
老张头双手接住江执丢过来的钱袋,打开看了看便谄笑道:“呵呵,放心吧官人!这十里八乡的可没第二个像我老张头这样的能事人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嘛!哈哈,懂的!懂的!”说完,老张头也不再废话直接上船起竿准备离去。可能是江执给的酬金过于丰厚,刚将船推出浅滩的老张头又停住了船对着站在岸边的江执道:“我从城里出来的时候可见着那通缉流匪的捕告了,官人你们可千万莫要再进那永平府城了到处都是官军。我听你们是江州口音,走道还是避着点官府吧,不然在这光景遇着了可就麻烦大了…”
话刚出口,江执的汗毛顿时陡然耸立了起来。事出突然,江执完全是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道:“等等!”
刚划出浅滩的老张头听到江执的声音后回头楞了一下。没一个呼吸的功夫,心思活络的老张头就突然明白过来情况不妙,连忙双手撑竿卯足了劲的向江中划去。
一看老张头逃向江心,江执知道方才的惊声败露了心计。顾不得回头呼人,江执抽出藏在前腰中的短匕便追了上去。
江雾四散,暴雨的积水使得江面变得异常辽阔。老张头慌忙的在水里撑了几竿后却使得小船像无头苍蝇那般在原处打转开来。
瞬息的功夫,江执几个箭步便冲到了小舟旁。老张头回头一看,嘴里惊呼了一声不好,使劲又撑了几竿见小船还是没反应后便一把抽竿劈头向江执打来。
撑竿夹杂着劲风突的从雾中袭来逼的江执连忙后撤躲闪。一竿扑空,老张头迅速瞅准了雾中身形不稳的江执,而后对着面门就铆劲提竿捅插道:“江湖路远道携身!你小子莫非还想黑吃你张爷?!”
虽是浅滩,但湿滑的卵石还是让江执乱了阵脚。堪堪的稳住身形后,江执立马侧身右手举起手中的短匕挡拨住了袭来的撑竿,而后顺势转身,左手握住撑竿猛的一拉接着一个后翻然后就稳稳的踩在了摇摆不定的小舟船尾上。
一见如此情形,老张头自知遇到了硬茬子连忙丢下手中的撑竿弯着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钱袋边退边道:“这趟差事算老子倒霉!身家钱银都在这了!”说完就将钱袋丢抛了过来。
啪嗒一声,钱袋沉闷的滑摔在了船尾。这时候的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打转,开始慢悠悠的向江心摇摆飘去。
钱袋掉落声消失没三个呼吸,江执抬手就将自己手中的短匕嗖的一下射向了船头的老张头。
舍财不行,那只能拼命了。本来就弯腰提防着的老张头一个翻滚就避开了短匕钻进了斗笠船舱,接着就大喝着手持一把短刀破舱而出,直逼向船尾。
江执眯着眼左手摸着后腰,就等着老张头的欺近。老张头五步停脚,对着脑袋挥刀就斜砍了出去。不用透过雾气,寒朔的刀光就已经散发出了冰冷的气息。江执忽的向前一弯腰探身,右手就擒住了老张头出刀的手臂,顺势反向一拧。
一声清脆的骨裂,刀还没落地,老张头就已经痛苦的扭着身子大叫了开来。江执一手反拧着老张头的胳膊将他按在船上,一手抽出后腰处的短匕对准后心就要插下去时老张头挣扎的喊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咱们往日无怨进日无仇!小的身家钱两真的就只有这些了!”
话音刚落,江执又用力的按紧了下老张头,老张头连忙抬起头道:“等会!等会!好汉!好汉!是小的财迷了心窍!一时手痒才顺了刚刚那位公子船客的玉佩!小的这就还来!这就还来!”
一听老张头此言,江执有些意想不到的急忙出口问道:“什么?什么玉佩?在哪?”
“哎哟!小的给藏腰间了!”
江执右手又紧了紧老张头的手臂道:“老实点!”说着左手放下了匕首,侧身摸向老张头的腰间。
老张头卖力的扭着头痛苦的看了看江执道:“哎哟!好汉饶…”
“啊!”
没等老张头的呻吟喊完,一声痛苦的嚎叫就从江执的口中传了出来。就只见,江执拼命擦掸着满脸的白色粉末。似乎是伤及了视野,江执一边痛苦的擦掸,一边摸索寻找着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
老张头抱着有些扭曲变形的手臂翻滚出江执的摸索范围后冷哼道:“今天看谁能要了谁的命!”说着,拾起自己的短刀朝着胸腹处就捅了过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顾不得面部的火辣疼痛,江执一手抱着血涌的肚子,一手拼命的向四周挥舞着。
看着眼前如此狼狈的对手,老张头得意的发狠笑道:“今天也让你尝尝被人折手断臂的滋味!”
正当老张头准备提刀再砍时,只见不远处的岸边树林里火光四起。江执似乎听到了岸边方向传来的脚步声,连忙捂着肚子踉跄后退的摔进了江水中。望着树林里快速移动而来的火龙,老张头不甘的看了看自己扭曲变形的手臂又看了看正退回浅滩的江执后,只得忍着手臂传来的疼痛撑竿向江中急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