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不文踩着咯吱作响的楼梯下楼时直感觉到自己双腿发软。扶着扶手堪堪挪下楼,田不文唤来之前遣去熬药的小二得知汤药还需些时辰才能煎好后便在客栈大厅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坐下歇息了起来。
虽说才刚是清晨,但客栈外路边的叫卖声却已经渐渐地开始喧闹了起来。可能是因为时辰尚早,客栈内来往进出的人并不是很多。田不文盯着手里茶碗内升腾的热气脑子里却不断回想着昨晚的情况。从稀里糊涂的进了府狱开始,这一路的情况都太过蹊跷与突然,尤其是徐渭连续几次的突然消失与出现。打进城入狱后自己连那什么苗宗顺的影都没见着,就连那堂堂府狱自己都能那么轻易的混进去混出来。一想到这田不文连忙回神又仔细想了想自己在狱内门口见到的那个狱头。
“不对!狱内门口当时灯火那么亮,狱头不可能看不清我的长相!这么一个陌生的脸出…可是…狱头既然发现了自己为什么还若无其事的还把我放出来呢?”吓出了一身冷汗的田不文赶忙喝下一大口热茶接着又在心里盘算到,“既然江执交代的人都已经被办了,而且那徐渭肯定是不会管自己死活的,自己还是早点想法子出城去!不然到时候要是被堵在了城里,这街街巷巷的自己有几条腿也不够跑的!”
打定了主意方向后,田不文也不再歇息起身绕过大厅向客栈后院走去。前腿刚迈进后院,田不文就看见了那个店家小二正蹲坐在马厩旁嘴里哼着小调对着药灶一边煽火一边添柴。想来这家客栈生意估计是不好,挺大的一个马厩里马没有一匹倒是摆放着五六张大木板床。左右看了看这不大不小的后院田不文开口问道:“嘿!小伙子,我说我那药还得煮多长时间呐!”
小二一听后背处传来身音回头定睛一看连忙起身弯腰点头道:“啊,爷,您怎么到这来了。快了,快了,药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田不文看着这个眼前估摸也就十三四岁的男孩摆了摆手道:“嘿!你可别对着我再一口一声爷、爷、爷的叫了!嗯?有口井,你这有水桶么?”
店家小二见田不文想要打水,忙不迭的钻进马厩内提了个水桶跑到了井边。站在井边的田不文一把拦下准备放绳打水的小二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你快去煎药。”
似乎是没见过田不文这样的客官店家小二一时手足无措的结巴道:“这怎么…还是我…”
没等店小二话说完,田不文就已经夺过了水桶歪着头看着小二笑嘻嘻的弯腰放绳道:“还傻站着干嘛呢。”
话既如此,店家小二只好吭了吭声按着吩咐回到马厩旁继续添柴煎药了。
田不文满是劲头的低喝一声将水桶从井里拎出来后便也索性褪去了上衣一头扎进了满是清凉井水的木桶中。
“呼啊!”
一连冲洗了几桶井水,田不文光着上身坐在井沿旁掸着湿漉漉的头发闲聊打发道:“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好半天都没听见搭话的田不文提高了点声音又道:“嘿!小子,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才听着问话的店家小二忙的转头回道:“啊,他们都唤我李蛋儿。”
“李蛋儿?那你名甚么?”田不文歪着头扣着耳洞道。
李蛋儿一边扇着火一边歪头小声疑惑道:“什么?什么名甚?”
田不文用力地晃了晃脑袋空出了耳洞内的水后道:“啧!李蛋儿是你的绰号吧,我是问你的本名叫甚。”
李蛋儿怔了片刻,转头添了把柴后才小声道:“我不知道,他们一直都管我叫李蛋儿。”
一见李蛋儿如此神态,田不文到口边的话也被堵住了只好起身上前打岔道:“嘿,李小子,药好了没?”
“快了,再有两三盏茶的功夫就行了。”李蛋儿回完话后便又埋头煽火煎药了起来。
见气氛有些尴尬,弄巧成拙的田不文也只好挠了挠头蹲在了李蛋儿身旁开口道:“哈哈,小李兄弟。在下初来此地,不知这永平府内有何有趣之处啊?”
“小的常年在店里做活,只从别人口中听说些地方,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前台掌柜,掌柜的肯定知道些游玩的地方。”李蛋儿扇着火抬头道,“不过这两天入夜后估计要宵禁,客官你最好还是待在客栈内。”
田不文心里咯噔了一下明知故问道:“怎么,来之前我还听说永平府的夜市花灯是出了名的。”
“我也不太清楚,早晨在伙房吃饭的时候伙夫们说城里来了流寇,还闹出了人命,所以估计这三五天之内是要宵禁了。客官你这两天出门可千万别顶冲官府,听说光今天上午官府就在城街上抓捕了好些外地人。”李蛋儿掀开药罐闻了闻气味后又盖上盖子接着道:“这城中的官府只知道欺善霸市哪能抓着那些飞天大盗。”
听着李蛋儿如此说道,田不文不由自主的轻笑了一声。李蛋儿一听,以为田不文是在嘲笑自己于是有些愤然道:“那些官府捕役只会拿捏我们百姓,整天只会敲锣打鼓的说流寇盗匪如何如何凶残,却不知道他们自己才是这城中的恶霸悍匪!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田不文万万想不到这看似扭捏恭谦的店家小二竟有如此想法,心中对李蛋儿不免产生了敬意于是起身道:“没想到小李兄弟你年龄轻轻对这世道官府竟然能有如此深刻认识,在下真是十分佩服!”
“富者能连田阡陌而贫者却要卖身为奴!难道贫贱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么?好端端的流匪贼寇不抓却周而复始的去抓无辜贫民顶替!难道这样的官府值得我们去拥护尊崇么?你说…”药罐内咕嘟嘟的声响打断了李蛋儿的愤慨,见着药已煎熟李蛋儿突然就卸掉了之前激昂的慨气,俯身将药汤倒进之前准备好的瓦罐中递给了站在旁边的田不文。
眼前的李蛋儿将瓦罐汤药递给田不文后就一声不响的走开了。这让田不文有些楞了神,一个扭捏恭谦,一个愤慨激昂。从没有理想大志的田不文第一次感觉到了羞愧难当,一个年幼的店家小二都能有如此觉悟魄气自己却一直虚晃终日。
正当田不文捧着瓦罐站在院中楞神时就只听一阵笑声从背后传了过来,“呵呵,你这小娃娃一段时间不见倒是有些了长进,呵呵呵…”
田不文本能扭头一看,就只见一光头和尚笑咪咪的迎了上来。刚看清来者的面相,田不文就感觉眼前一黑失声叫喊道:“你这个老棒槌怎么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