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无意中在报纸上见到黎敏的照片,柔红悲喜交加,终于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对黎敏的并没完全忘却的牵挂与思念。但她来不及多想,心情就忽地沉重起来。直到这时,柔红才想到黎敏上了前线,而报纸上的这些照片是中央军委授予荣誉称号的参战官兵的照片。按照以前所登的报道规律来看,那些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官兵大都已经牺牲。
“难道黎敏……”柔红的心颤抖起来,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拿起报纸看去:黎敏,某部一营一连副连长,在坚守一一五高地的战斗里,当连长负伤时,他指挥全连,连续打退敌人从连到团的进攻五次,给越军以重创,坚守了阵地,被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黎敏没有牺牲,黎敏还活着。”柔红说不出的高兴。
报纸上有一篇通讯《军校生的楷模》,柔红发现是记叙黎敏的。直到这时,柔红才知道黎敏这次已是第二次上战场,她的眼泪不禁涌了出来。
自从那年上大学与黎敏分别后,至今五六年过去了,她与他再也没有相见过。这个可怜的人儿,原本是个书生,投笔从戎后,二度奔赴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想到自己自结婚以来,为了维护感情与家庭的幸福,极力忘却他的行为,柔红感到惭愧,感到痛心。尤其想到夜间与关涛的那些放浪形骸,柔红更是感到羞耻与不安。
黎敏风餐露宿在边关浴血奋战,而原本该属于他的心上人却在大都市里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共床同枕,沉醉在温柔之乡。柔红深感后悔,为什么当初自己不把贞操早点献给黎敏?为什么当初黎敏要求得到她时她要与他相约等彼此考取大学时再奉献贞洁?如果黎敏在边关不幸有个三长两短,让他没有体验过任何人生的欢乐就这样离去,她将永远不可原谅自己的优柔寡断与多此一举。
柔红抹了一把眼泪继续看去,当报道中说到黎敏身负重伤在战场上昏死过去时,她的心不禁又紧揪起来。战争的残酷,柔红是清楚的。七九年春天的那场自卫反击战,曾有多少英雄儿女血洒疆场。间隔几年后的这场两山之战,又有多少英雄儿女为国捐躯,为国致残啊!
“黎敏,我的亲人,现在你在何方?负伤后你可以脱离危险?你的身边可有人服侍?”柔红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到黎敏身旁,为他分担痛苦。
“馋猫,大饼油条买来了,快起来吧。”
不知什么时候,关涛已从街上回来,他站在餐厅里朝卧室喊了一声,见柔红许久没有动静,他不禁好奇地走进房去。
“不是说肚子饿了吗?怎么还懒在床上?”关涛一时没注意到柔红的异常。
柔红将报纸刊有黎敏的照片的部分紧贴在只穿睡衣的胸口上,闭着眼睛,用心体会着,只见长长的眼睫毛上清晰地挂着两颗豆大的泪珠。
“又使什么大小姐的脾气了?好端端的,怎么流起泪来了?”关涛终于发现妻子神情忧伤,脸上泪痕隐约可见。他在床边坐下,拿起报纸看了看,问:
“报上有你认识的人?他已牺牲了?”
“别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柔红正在思念黎敏,关涛的打扰已使她厌烦,见他没遮没掩说了一句她忌讳的话,她不禁火冒三丈,一把夺过报纸,拉上被子蒙头盖住自己,再也不理关涛。
“我的姑奶奶,快起床吧,我记起来了,昨天我妈来过电话,让我们晚上去吃饭。下午早点过去,关婕谈了朋友,今晚是定亲的日子。”关涛拍着被子说。
柔红一把掀掉被子,厌恶地说:“烦死了,她定亲是她的事,关我何事?”
关涛嘿嘿地傻笑了一声,说:“你是她的嫂子嘛,再说新姑爷不是别人,是你的老乡,也是你的同学。”
“谁?”柔红惊觉地问道。
“就是那个我们见过的叫什么来着?”关涛拍了拍脑袋说:“我记起来了,叫鲁成君。”
“他?”柔红意想不到地说:“你妹妹的心眼比天还高,会看上一个农村青年?”她不相信。
“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关涛耸了耸肩头,幽默地说:“可这一切却又是千真万确的。”
“你妹妹是不是看上了他的钱?”
“不完全是,也不一定不是。不过话说回来,你的那个同学确实不简单,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在上海建筑市场立住脚跟并创出成绩,没有一定的魄力是做不到的。”
“这下可好,你家兄妹都城乡结合了,贡献给了我们丹象县来的乡巴佬。”
鲁成君与关婕定亲的消息多少使柔红减轻了由于黎敏负伤引起的牵挂与痛苦。
“该起来了吧?”关涛温柔地抚着柔红的肩头说:“今晚你一定得去,没有你可不行。”
柔红想了想说:“这样吧,下午你先去,我还有点事要办,办完后,我会立即赶去的。”
“什么事非在今天办不可?”
“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私事,你可不要再问。”柔红半认真,半玩笑地说。
“好,不问就不问,不过你办了事后,可要赶来。”
“一定。”
小两口草草地用过早点后,关涛就匆匆地去了父母家。柔红拿着报纸,又从头至尾仔细地看了一遍。黎敏负伤住在什么医院,柔红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会不管一切地赶去探望。现在,她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如果在乡下,柔红一定将会去寺院,烧上几炷香,为黎敏祈求平安。虽不知道这是否有用,但没有哪种方式能代替烧香拜佛更能表达出她的心愿。刚才她就想到了去静安寺烧香,只不过不好对关涛说罢了。
柔红怀揣着报纸来到静安寺,点上蜡烛与香,在大佛面前虔诚地跪了下来。柔红从没拜过菩萨,不知道在菩萨面前该怎么祈祷,此刻,她只是用心在倾诉。
“大慈大悲的菩萨,黎敏是我的同学,原来也是我的爱人。由于一件意外事情的发生,使我和他不能继续相爱。现在,他在云南边境打仗,今天早晨我从报上得悉他不幸身负重伤。尊敬的菩萨,你一定要拯救他的生命,保佑他平安康复。他是一个可怜的人儿,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为了国家的安危,为了人民的安居乐业,主动放弃留军校任教的机会,二次奔赴战场,参加敢死队,枪林弹雨中浴血奋战。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只知舍己为人的好人,你一定要保佑他度过危险,减轻痛苦,你一定要保佑我们有再见面的机会……”
说着,说着,柔红已是泪眼朦胧。
柔红身着草绿色套裙,微卷的烫发在脑后束着,脸上虽没施粉、画眉、涂口红,但出奇的光洁、清新与秀丽,身材匀称,举手投足无不充满着优雅与高贵。神情虽带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但给人的却是一种梨花沾雨楚楚动人的惊心动魄。一旁的人们好奇地注视着柔红,不明白如此漂亮而超凡脱俗的女子也会有痛苦与忧伤,也会来这里烧香拜佛。在人们迷惑的目光下,柔红收敛了一下起伏如潮的感情,低头离去。
在路上,柔红想,不知鲁成君是否知道黎敏已负伤,是否知道黎敏在哪个部队,见到他,她一定要好好问问他。可是,令柔红失望的是鲁成君连黎敏去了战场也不知道。柔红没有把黎敏立功和负伤的消息告诉鲁成君,怕在这喜庆的日子里影响他的情绪。
从这天起,柔红又开始为黎敏牵挂,房事开始节制,周六的夜晚,她不再放纵,也不再让关涛放纵,原本复习准备报考北大研究生的课程也放弃了。
礼拜天她均去静安寺烧香,无论在单位,还是在家里,只要有空闲,她就看报纸看新闻,密切注视着西南边关的战况,试图从中能寻觅到关于黎敏的消息。
可怜天下有情人不是谁都能成眷属的,可怜黎敏和柔红苦苦相恋,到头来只有缘没有份,让人倍感辛酸、慨叹。
“丁零零……”
突然,桌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铃声,刘立毅忙拿起电话。
“爸爸,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话筒里传来女儿刘晴兴奋的声音:“黎敏叔叔立了战功,已被授予战斗英雄称号。”
“爸爸已知道了。”
“可是,爸爸,小黎叔叔负了重伤,他现住在什么医院?他已脱离危险了吗?”刘晴关切地问。
刘立毅沉吟了一下,说:“爸爸还没联系上,有消息的话,爸爸会告诉你的。”
“爸爸,你要赶快联系,我想去看他。”
“别胡闹,上次回家你已提前了,这次去必须按时到校,再不可以擅自行动。”
“可是小黎叔叔负伤了,我想他。”刘晴带着哭音说。
“你想也没用,战区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刘立毅想了想,安慰道:
“小晴,爸爸如果有小黎叔叔消息的话,一定会代你问好的,同时也会及时告诉你的。你去学校的车票已买好了吗?几点的?”
“买了,还有三个小时。”
“爸妈不去送你了,听话,一定要安心去校。”刘立毅放下电话。
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刘晴久久没有放下。
今天就要去学校了,刘晴想去信箱最后看看有没有她的来信,这几天她一直在等黎敏的信。箱子里除了报纸,没有信,刘晴不禁有点失望与沮丧。可是当她走上楼去,一展开报纸,就立即愣住了。
日思夜想的黎敏叔叔已在战场浴血奋战立了战功,但也不辜负了重伤。
刚才她还在怨恨他说话不算数,到部队后没有及时给她来信,哪里知道他已负了重伤,正在经受伤痛与死神的折磨。刘晴思念的心愈加迫切,她多么希望能立即见到黎敏啊!可是父亲不告诉她黎敏的地址,还说她无法进入战区,事情果真是这样吗?
“黎敏,我的亲爱的大哥,小妹知道,你有旺盛的生命力,一定能战胜任何伤痛与死神,平安凯旋归来,因为小妹还没见过你的军功章,因为你还不知道小妹为你跳动着的心。大哥,你一定要保重啊,小妹将在祖国的心脏为你祈祷祝福,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深深的祝福,刘晴踏上了北去的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