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黎敏,你怎么也来了?”善淑发现了黎敏,惊喜地叫着游了过来,“多有意思呀,黎敏。”在惊涛骇浪中,善淑快乐得眉飞色舞,已消失了中午的凄戚与悲痛。
“别游了,我们快上去吧。”
“你刚下来,怎么就要回去了?”
“在海里游泳太危险了,善淑,不要再游了。离岸那么远,浪头又那么大,实在太危险了,快回去吧。”只顾说话,一不注意,黎敏被掀过来的浪头扑头盖脑地打入浪中,好一会儿才冒出头来。黎敏吐了吐呛入口中的海水,脸色变得蜡黄,声嘶力竭地喊道:“善淑,你看见没有?浪头那么大,你还在这里,等一下就会游不回去的。”
“嘿嘿,你真是一位淘气的小弟弟,大惊小怪,你没看到这是涨潮?——啊,快背转身,浪又来了。”善淑尖声叫道。
黎敏避过浪头,又急切地说:“求求你了,善淑,太危险了,快游回去吧,要游,可以离岸边近些的地方去游。你知道吗?最近有台风影响我们这里。”
见黎敏焦急、紧张的样子,善淑只得向他游过去,无可奈何地说:“那好,听你的,这就回去。”
由于顺水,也由于善淑答应了他,黎敏只觉得力气倍增,一会儿的工夫,就拉下了善淑,可是,一到沙滩,他又浑身瘫痪般地躺了下去。
“你胆子真大,敢游到那么远去。”黎敏望着站在没膝水中的善淑,长长地伸了一口气,不无后怕地说。
善淑身上的那件猩红色的游泳衣,与她洁白细腻的肌肤相映,给人以一种热烈奔放的感觉。善淑身材高挑、窈窕,游泳衣紧贴在身上,将她那些女性特有的富有魅力的线条,毫无保留地勾勒了出来。黎敏痴痴地看着,不觉呆了。他虽曾看到过柔红的裸体,但善淑这样赤裸着胳膊与大腿,高耸着胸脯,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更充满着诱惑,联想到中午她脱去衣服时的裸露,黎敏的心就禁不住一阵狂跳。
善淑默默地迎着黎敏的目光,没有惊讶,没有不安,眼神是温柔的,只是间或中闪动着一丝儿调皮,一丝儿嗔怪。
“善淑,你为什么要出家啊?你的年华似花似玉,你的生活原本应该像太阳一样的,难道你的遭遇使你非出家不可吗?”黎敏的心里充满了好奇、迷惑与惋惜。
“这件游泳衣好看吗?”见黎敏一直痴痴地望着她,善淑羞涩地莞尔一笑,低声问。
“好看。”黎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这是我上大学时买的,只穿过一次。”善淑说着,就在黎敏一旁坐下。
“你真美。”黎敏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我再美也比不上你的那位学生美。”羞涩中夹带着幸福,善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从中午在黎敏宿舍里见到婉君的照片,婉君的青春与美貌曾令善淑久久难以忘怀,“对了,黎敏,她叫什么名字?”
“鲁婉君。”
“她还在读书吗?就要放暑假了,叫她来这里玩吧。她来时,就住到庵里去,跟我一起睡。”
“也许不会有时间,因为去年高考她被军医大学录取,已成为女兵。”
“你自己呢?怎么打算?”见黎敏提起高考,善淑不禁问道:“今年高考,你参加吗?”
“我已报名了,过些日子就要过海去赶考了。”
善淑笑着说:“但愿我佛保佑你高中榜首,黎敏,你相信吗?每次做佛课,我都在为你祈祷呢。”
“谢谢你。”黎敏真诚地说,“善淑,如果我能考上军校,这离不开你的辅导,我不知该怎样感谢你才好。”
“你不是说让我做你的姐姐吗?弟弟跟姐姐还说客气话啊?”
黎敏望着善淑,想说什么但又停了下来。如果自己果真考上军校,那么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善淑可怎么办?经过一年多来的相处,使黎敏越来越把善淑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黎敏,你和婉君的关系一定很好吧?”善淑玩弄着沙滩上的贝壳,低声问。
黎敏沉吟了一下,说:“是的,她不但是我的学生,同时也是我同学的妹妹,也是我家邻居的女儿。”
“说实话,她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善淑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黎敏。
“女朋友?”黎敏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她虽在军校读书,但还是个小姑娘,亏你想得出来。”
“那她为什么要送照片给你?你又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每天放在桌上?”
善淑追问道。
黎敏带着回忆地说:“婉君很可爱,当时我在学校代课时,换下的衣服都是她给我洗的,遇到节假日,我们还相约一道回家,她是个好妹妹。”
婉君考上军校后,一直与黎敏保持着联系。想到那次在学校婉君说的话,黎敏既高兴又不胜感慨。婉君果然说到做到报考了军校,而且已如愿以偿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可是,作为兄长与老师的他,如今却还在这孤岛上与涛声小岛为伴,前途茫然,不知何日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虽然过几天就要过海去报考,虽然经过善淑的辅导以及与她的切磋,无论是文科,还是理科,他较以前都有了明显的进步,虽然善淑一直说他有希望考上,但黎敏的心里还是没有底。在家乡时的那两次高考,开始时也都踌躇满志,可到头来还是名落孙山,空欢喜了一场。这次高考是否会重蹈覆辙?果真是这样,看来此生与大学无缘,他不能再枉费精力去做什么上大学的梦了,他应有自知之明。
“黎敏,你要报考军校,婉君知道吗?”善淑轻声问。
“知道,我曾写信告诉过婉君,而且还把你在辅导我也告诉了她。”
“你呀,真是多事。”善淑埋怨道:“怎么能把这事随便说出去呢?”
黎敏嘿嘿地傻笑了几声说:“没事,婉君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她可不会笑话我。”
“黎敏,离报考的时间已越来越近了,这几天你一定要抓紧复习。晚上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如果有请尽快告诉我。”善淑关照道。
起风了,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消失了,海平线上乌云滚滚而来,汹涌的浪涛咆哮着,一阵紧似一阵。善淑半倚半卧地斜躺在漂着浪花的沙滩上与黎敏说着话,有几次浪涛曾差点将她劈头盖脑地吞没。
“轰隆隆!”不远处的海面上,一个浪头如小山般气势汹汹地扑来,黎敏和善淑毫不提防,当浪涛离他们只有几米远时想躲已来不及了,他们只惊叫一声就被罩入了海里。
“善淑!善淑!”黎敏在退下去的潮水中露出头来。
善淑被浪卷入海里很远,她扑腾着海水,急急地游来说:“好像来台风了,黎敏,我们快回去吧。”
在很远很远的海面上,黎敏放在沙滩上的草帽被风刮入海里,在浪涛中跌宕着。一个更大的浪头扑向草帽,草帽不见了,再也没从浪涛中飘浮出来。
“好险啊,如果你迟来半小时,也许我就回不来了。”善淑望着白浪滔天的大海,感激地对黎敏说。
“是呀,那时我真急了,可你还嘻嘻哈哈地不听我的话。”黎敏指点着大海说:“善淑,你看,海上的风暴说来就来,只一会儿的工夫,已看不清哪是天哪是海了。”
“黎敏,我们快回去吧。”也许是由于起风善淑感到了凉,她紧抱着胸脯佝偻着身子,一副狼狈的样子,“不知道师傅和师姐在普陀山已怎样了?”
善淑的话使黎敏想起了沈站长,台风已来了,海上风浪那么大,看来沈站长就是休会也已过不了海。今夜在这孤岛上,只有他和善淑两人,要经受暴风骤雨狂海怒涛的考验了。
急风暴雨笼罩着整个岛屿,还没到傍晚,天已黑蒙蒙没有一丝儿光亮。
海面上,小山似的浪头一个又一个地向小岛扑来,撞在礁石上激起数十丈高的水柱。风呼啸着一阵紧似一阵,横扫着滂沱大雨,哗啦啦的凄凉哀婉而令人心惊肉跳。善淑立在窗边,望着外边的凄风苦雨。
屋里没有亮灯,已黑得看不见人面了,在这暴风雨之夜,第一次独自一个守着这么多的空房子,屋里的黑暗,外边的风雨声,海里的浪涛声交织在一起,使善淑感到恐怖与紧张。在佛顶山时,虽遇到过台风,但那时候都有师傅与师姐在身边,山高离海又远,善淑从没一次害怕与不安过,相反还感到新鲜与好玩,今天,在这狂风暴雨的夜晚里,在这临海的小岛上,善淑却怎么也掩捺不下那颗孤独的诚恐诚惶的心。
人在寂寞孤独的时候,往往会强烈地思念平时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善淑想过黎敏,多么希望黎敏能像她所期待的那样,神奇般地出现在她的身旁,但善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从海边回来,善淑多么希望黎敏不要离去,多么希望能跟黎敏一道去营房,但黎敏没有留下来,也没邀请她去他那儿,她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那时她是多么怨恨黎敏。虽清楚自己的怨恨是无来由的,但心里的惆怅与失落又使她莫名其妙地对黎敏满怀怨恨。她冲洗了一下身子后,就再也没干什么,只是呆呆地立在窗前一直到此刻。
晚饭善淑没吃,她没丝毫的饥饿,她只感到害怕,感到孤独。外边的风越刮越猛,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外边的浪越来越高,气势汹汹地似乎要摧毁这小岛,吞没这小岛。外边的暴风雨,仿佛是魔鬼狰狞的嘴脸在肆虐,而房间里的黑暗却又像是魔鬼的身子在时隐时现。啊,这是多么可怕!
“轰隆隆!”一个浪涛撞击在礁石上,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回声:“轰——轰隆隆!”吓得善淑啊地惊叫一声,扑倒在桌上。
她不能呆在这里,她要跑出去,否则她会恐怖得窒息而死。可是去哪儿呢?善淑又茫然不知所措,愣住了。
黎敏地方,善淑想过,但她又有种种顾虑。一个女子,一个尼姑身份的女子,晚上去他那里,这意味着什么?如果让他人知道,将会给黎敏带去许多麻烦。也许黎敏也会想她轻浮,想她不正经,并且也许黎敏会拒绝,不让她进去。如果是这样,那她无疑将无地自容。然而,除了去黎敏那里,这小岛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还有谁在这小岛可以陪伴她?没有了。
“师傅……”善淑不禁怀念地喊道。
平时,善淑巴不得师傅过海去,甚至当师傅过海去的时候,她还暗暗祈祷师傅在海那边能多耽搁几天,但在今天善淑第一次出现了思念师傅。如果师傅在她身旁,虽然师傅严厉苛刻,但她毕竟不至于会像此刻那样恐怖、孤独与紧张不安了。
“轰隆隆——”又一个巨涛撞在礁石上,强大的气浪震得窗户一阵猛响。
善淑再也不敢待下去了,猛地拉开门下楼冲了出去。什么男女,什么尼姑军人,什么白天黑夜,什么矜持轻浮,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要去留守站,她要去找黎敏,告诉他她害怕,她要与他在一起。
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天,看不见海,也看不清路,善淑只能凭着感觉吃力地移动。风夹带着雨点嘶叫着,仿佛要把她卷起来,有几次她不得不停下来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进了军营,来到了黎敏宿舍门口。
善淑无力地倚在门口没有敲门,只是急促地喘息着。虽然没有进屋,没有见到黎敏,但善淑已满足了。背靠着黎敏宿舍的门,如同黎敏就在她的身旁,她感到无比的温暖与欣慰,刚才的恐怖紧张这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