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红,也许你不知道,我妈几乎没有享受过什么幸福,她的一生是在艰难与悲惨中度过的,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不久以后,哥哥又遭受了海难。人生最大的痛苦与不幸,莫过于中年丧夫,晚年失子,这两大不幸落在母亲身上,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对母亲的打击有多大。而我又是个不孝之子,这些年来只知道读书,很少去为母亲分担生活的重负,而且在她老人家与世长辞时也未能送终,让她见上最后一面。想起这些,我好悔好恨,我对不起我那受苦受难生我养我的母亲!”说着,说着,黎敏禁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柔红默默地爱抚着黎敏,让他伤心地哭了一会,温柔地劝说道:“黎敏,别难过,你未能给妈送终,是为了高考,如果妈在九泉之下有灵,是不会怪你的。”
“妈去世了,抛下我一个人,以后我的生活可怎么过啊?”黎敏就像迷途的羔羊,无助地仰望着天空,可怜楚楚地说。
柔红的双眼渐渐地红了,她强忍住伤感替黎敏拭去泪水,深情地说:
“妈去世了还有我,黎敏,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帮助你的,会跟你在一起相依为命的。”
“柔红,你真好,今生今世能与你相识相爱,这是上帝对我的恩赐,你的深情厚谊我一定铭刻在心,将来如有出头的一天,我会好好地报答你的,只是前途茫茫,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有那一天。”
“黎敏,你别那么悲观别那么消沉好吗?我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求你我真诚相爱,只求你我能如愿考上大学。请你相信我,无论何时何地我永远爱你,永远是你的人。”不知柔红想到了什么,紧紧地拥抱住黎敏,突然声泪俱下……
想到这,柔红深感世事难料。当初的海盟山誓仍清晰地回响在耳畔,可已成昨日黄花随风而逝,今生今世她是再也无法和黎敏相爱了。她动情地捧着松枝贴向脸庞,泣不成声地说:“大妈,我对不起黎敏,也对不起您,辜负了你们对我的情意与期望。”
柔红失神落魄地在山上呆了很久很久,才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那棵松树仿佛有精灵似的,面对柔红频频地摇摆着深郁的枝叶,就像是慈母在送别眺望远行的儿女。
由于心情忧伤,柔红只管低头走着,进村时并没注意到婉君正在送张岚和其他同学,是婉君眼尖,一眼认出了她。
“柔红姐。”婉君笑眯眯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柔红毫不提防,微微怔了一下,抬头见是婉君,这才露出笑容高兴地说:
“是婉君,去哪儿?”
“我在送同学。”婉君热情地说:“柔红姐,你到我家去吧,我哥昨天刚从上海回来,这会儿就在家里。”
柔红点点头说:“我这次到乡下就是来看你哥和萧丽的,不知萧丽在不在家?”
“她也在,刚才我见过她。”
站在一旁的张岚和其他同学见此情景,忙说:“婉君,你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也好。”婉君招招手,目送着同学们离去,亲热地挽起柔红的胳膊,笑容可掬地说:“走吧,柔红姐。”
因为业务需要,鲁成君滞留在上海没有回家过年,直到昨天才随船回到家乡。萧丽像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迎接他的到来,昨天晚上陪着他几乎说了大半夜的话,而且还心甘情愿地让他亲了好一会儿。
由于船厂需要大量沙子与块石,开发办的销售已不成问题,也由于萧丽对他已越来越亲近,鲁成君十分得意,恨不得时时刻刻能与她在一起卿卿我我,婉君和她的同学刚走不久,他就又去了萧丽家。
“妈,我哥呢?”婉君到家后才发现哥哥不在家,她忙问母亲。
婉君母亲一边热情地招待柔红,一边说:“你哥好像去萧丽家了。”
“柔红姐,你先坐一下,我去叫他们过来。”
柔红本想和婉君一起去,没想到婉君一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出了院子,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婉君到萧丽家时,萧丽和鲁成君正坐在客厅里,互相高兴地说着话。
“萧丽姐,柔红姐来了。”婉君贴着窗户说。
萧丽关掉录音机,探出头来问:“你说啥?”
“柔红姐来了,在我家,她想见你们。”
萧丽愣了一下,拉长着脸,说:“她来干啥?真是不要脸,不去!”
“去吧,萧丽姐,我知道柔红姐抛弃黎敏哥你很气愤,但既然今天她主动来了,你就不该那么对待她。”婉君劝说道。
萧丽尖刻地说:“不见她,对她还算客气。你回去转告她,叫她滚,赶快滚!”
见萧丽歇斯底里的样子,婉君不禁有点生气,愤慨地说:“你,你怎么这个态度?柔红姐毕竟是你同学,你好不讲道理。”
“婉君,你胡说什么?”鲁成君严厉地瞪了一眼妹妹。
婉君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刚走出院子不远,就碰到了已从她家出来的柔红。
“柔红姐,你别去了,萧丽姐不会理你的。”
这时,鲁成君从萧丽家走了出来,见到柔红忙热情地迎上前去,说:
“柔红,你来了,关涛没一道来?”
“没有。”
“走,去我家。”鲁成君说。
“不,我想见见萧丽。”
鲁成君迟疑地说:“萧丽人有点不舒服,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不,我找她有事,你和婉君先回去吧。”柔红说完,便径自向萧丽家走去。刚跨进院里,就见萧丽一个人坐在房里,气呼呼地仿佛在想什么。
“萧丽。”柔红上前叫道。
“你来干什么?”萧丽鄙夷地瞪了柔红一眼,背过脸去。
霎时,柔红尴尬得红了脸。
这时,鲁成君和婉君也走了进来。
“萧丽,柔红看你来了。”一见这尴尬的情景,鲁成君忙上前打破沉默。
萧丽头也不回地冷冷地说:“我又不是人家金枝玉叶的娇小姐,有什么好看的?叫她给我出去,我讨厌见她!”
“萧丽你……”鲁成君担忧地望了望柔红。
柔红凄然一笑,说:“萧丽,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不怪你,相反感到很高兴,黎敏有你这样肝胆相照的朋友……”
“够了!”萧丽一个转身打断柔红的话,轻蔑地说:“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一个人应有自尊,否则就会被人所不齿。”
“萧丽,你听我说……”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来听你的那一套朝三暮四弃贫爱富薄情寡义的无耻的话。”想到由于柔红的抛弃黎敏的痛苦,想到柔红在信中叫她去爱黎敏的污辱,萧丽的气就不从一处来,“我再说一遍——你给我出去,赶快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这个无耻的女人!”
柔红默然了许久,才颤抖着声音说:“萧丽,你骂我恨我不理我我不怨你,不过,我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么卑鄙,那么坏。”说完,就步履凌乱地走了。
身后传来婉君的叫唤,柔红也没回头,只是靠着院外的那棵银杏树,情不自禁地抽泣起来。
“萧丽,你错怪柔红了。”鲁成君不满地瞅了一眼萧丽,“她和黎敏断绝关系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萧丽没发泄完的怨气这会儿一咕脑儿地朝鲁成君喷发过来,“你知道什么?替这样无情无义的人说话,你是什么企图?是不是想讨她的欢心?”
“唉,现在我不跟你讲。”鲁成君见萧丽正在气头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忙转身去找柔红。
“成君,我对不起黎敏,但我不是背叛他才离开他的,真的不是。”柔红凄楚万分地说。
“别说了,柔红,你的情况我知道。”
“不,你不会知道,也许你像萧丽一样认为我是个负心的势利眼的小人。”
“不,我真的知道,是关涛的妹妹告诉我的。”鲁成君伤感地说:“只是我为黎敏难过,为他失去一个心地善良、纯洁、高尚的姑娘感到难过。昨天我从上海回来,还没把你的情况告诉萧丽,如果萧丽知道事情真相后,也许她就不会这样对待你了。”
人是需要别人理解的,尤其是身处逆境或遭受委屈的时候。鲁成君的话像春风细雨滋润着柔红凄凉苦痛的心,她控制不住感情,哗地一下哭出声来。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好奇地瞅着柔红和鲁成君,纷纷停了下来。
“柔红,别哭,到我家去吧,有什么事慢慢说,你瞧,人家都在看我们呢。”
柔红抬起泪脸说:“谢谢你,成君,我不去了。这次来乡下,一是想来走走、看看,因为我……忘不了黎敏,二是想问问你和萧丽,看能不能告诉我,黎敏……他在什么地方当兵?”
“黎敏在舟山当兵。”鲁成君沉吟了一下说。
“舟山?”
“是的,在一个小岛上。”
“成君,我想去看看他。”
鲁成君思忖了片刻说;“柔红,我想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不瞒你说,黎敏曾为你的离去痛苦万分,现在好不容易已成为过去,你这一去,无疑又将使他勾起往事。另外,如果让黎敏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会更加痛苦。我劝你还是彻底忘掉黎敏,一心不能两用,你好好地去爱关涛吧。”
柔红望着一水相隔的舟山,心里充满了思念、惆怅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