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瘦弱少年愤懑的呼叫,索妮雅顿时静立原地,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在普特烈的脸上来回打量,犹豫着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栅栏里的男孩用尽力气喊完以后,似乎放弃了希望,缓缓松开手,再次瘫坐回阴影中,粗重的鼻息带着抽泣声。
普特烈的脸上阴晴不定,想要下定决心,又有些于心不忍,想干脆如实地回答,又不敢正视少女的目光。
‘是的!他说的是实话!’
普特烈终于还是坦陈将军交待的任务。他眼巴巴地看着索妮雅,想从她那里得到原谅和支持,但自己也是一时语结,找不出这么做有什么恰当的理由。
少女突然叹了一口气,柔声哀求道,‘普特烈骑士,既然你连我都能放,为何非要对一位毫无威胁的孩子下手呢?这,或许并不符合你们骑士的标准。要不你干脆行行好,把他也放了,就推脱说是被我救走的。’
听完她的话,普特烈面露犹豫,而瘦弱男孩的却露出一丝惊讶。
‘将军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索妮雅小姐,你先走吧,不行,你这样出不去,还是……还是我来领着你出去。至于他嘛,我必须还把他关在这里,明天我再向将军求情,看能不能说服将军收回命令。’
面对普特烈这样表态,少女眼中闪烁着喜悦和感激的光芒,‘谢谢你!’少女真诚地弯腰表示感谢。
普特烈没啃声,看了看落在地上的铁锁,又转了一圈,走向另外一个石龛,轻轻抽出剑,手腕翻转,银光连续闪过,手中已多出一根被切得整整齐齐的铁条。
‘你已换了服装,那好,门口已是我们的人在把守,我马上就带你出去。’边说变准备用手中的铁条将打开的栅栏拧紧。
男孩依旧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他似乎对别人如何安排自己的命运无动于衷。
索妮雅挨在普特烈身旁,隔着栅栏轻轻喊道,‘小家伙,到现在我居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过,我要先离开这里了,你也不必过于担心,这位普特烈骑士,他会帮你求情的!’
‘他叫丹!他自己这么说的,我不能肯定……这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普特烈接过话。
‘丹?嗯!这个名字是有点怪异!’看男孩没有动静,索妮雅扭过头冲普特烈莞尔一笑,‘普特烈骑士,可以带我走了吗?’
‘就稍等片刻……’普特烈准备将栅栏拧紧,早先他已经试探过这个异族男孩,丝毫没有斗气,这样两指粗的铁栅栏他是断定无法掰开的。
‘喂!普特烈,你跑哪里去了?我们已经找来了治疗师……’
‘普特烈,你在下面吗?’
地窖楼梯口上方突然响起雄厚的声音,是巴科图汗。
‘巴科图汗,找到他没有?’
紧接着是帝林的问询。
‘还没有呢,到处都找不到他!’
‘你知道吗?巴科图汗,普特烈这家伙居然狠狠揍了坤沙……不过,揍得好,这个隔三差五到我们风暴城之花做新郎的肥杂碎……嘿!你知道这一次的新娘是谁吗?’帝林的声音突然神秘兮兮起来。
‘告诉你吧!一位魔法师!坤沙手下那些喀山人说,是一位非常漂亮的魔法师……嘿!巴科图汗,搞不好普特烈这家伙看上了那位魔法师……才会对坤沙少爷大打出手!’
听着帝林二人间的对话,普特烈偷偷地向身旁瞄了一眼,发现索妮雅正瞪大眼睛瞧着自己,脸不受控制地又红了起来。
‘帝林,别瞎说,普特烈可是一位正真的骑士,他一定是受到魅惑。’巴科图汗回答地很坚定。
‘我倒觉得不一定如此……’帝林语气有点阴阳怪气,‘这下面你找过没有,他不会躲在下面吧!’
二人一边说,开始不紧不慢地走了下来。
普特烈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一把握在少女的手,紧张地四处张望。忽然拉开栅栏门,赶紧将索妮雅推进男孩所在的那间小龛室,‘你先进去躲一下,不能被他们瞧见!’然后匆匆向楼梯口迎去。
普特烈刚走到地窖中央,小个子巴科图汗已经出现在地窖门口,然而是帝林猫着腰勉强钻了进来。
‘哈哈!普特烈,你果然在这。咦!你倒不会是到这里来寻酒吧!’巴科图汗看着手中握着一条铁栅栏有些尴尬的普特烈,脸上立刻露出乐呵呵的神态。
‘放心,风暴城有的是好酒,刚才给你的部下们的那一桶,不过是二十年的新酒,这个酒窖里还珍藏着一些超过百年的货,列奥纳多导师说谁都不准动,但是,好兄弟你来了,怎么也要为你准备一桶,五十斤装,够我们三人……’
‘列奥纳多老师?他也在风暴城?’普特烈诧异道。
‘哦,这个……是这样的……’巴科图汗无意中说漏了嘴,帝林立刻反应过来,‘我们随蒙多总督来到鲁基亚,向导师汇报这里是高特索美酒的原产地,列奥纳多导师就命令我们给他准备着,普特烈你也知道,导师他一向杯不离手……’
‘嗯!’普特烈点点头。
‘其实这些酒,随便搞一桶,运到帝都不低于一百金币,尤其那些鲁基亚王国时代的珍贵存货,对了!’帝林突然话锋一转,‘你莫非在这里独自审问那位来自沙漠的小子,我们喊你都不应?’
‘嗯!嗯!’普特烈支吾着。
‘要不要我帮忙?审问囚犯,我跟那些喀山人学了几手,你那种骑士作风对这些狡猾的沙漠人是不管用的。’帝林假装撸袖子,从普特烈眨了眨眼。
‘不用了!’普特烈连忙挡在帝林身前,‘我这里没什么事了,我们出去吧,对了,二位也没有帮我找来治疗师?’
‘哦!那好吧!’帝林个子高,已经发现了扔在地上的那套少女法师换下来的长裙。
‘普特烈老兄,不过呢,我还是要提醒你,鲁基亚还有少量魔法师隐匿在高特索山中的隐蔽之所,如果你遇到的话,千万不要与他们过多接触,否则,剥夺你的骑士称号只是最轻的惩罚!’帝林似乎只是无心之言,随口一说,当先转身猫腰钻进楼梯口。
‘巴科图汗,你问问普特烈,要不要先取一桶酒,你帮忙带上来,我个高,不方便!’帝林边走边说。
‘不用了!明天疗完伤再说吧!’普特烈赶忙谢绝,将巴科图汗顶在前面离开了地窖。
…………
地窖内又恢复了寂静,寂静到索妮雅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
‘怎么办?丹!’少女无意识地,低声向那位一直默然不语的男孩求教。
‘用不了多久,另外两位骑士会下来找我们的!’男孩丹淡淡道。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少女既惊慌又不服气。
‘你的气味!’男孩丹轻轻地朝着身着仆女服的索妮雅嗅了嗅,‘普特烈拙劣的表演,高个子语气的变化,还有你落在地上的衣衫……’男孩并未进一步解释,灯光投射的阴影,他注意到帝林在短短几句谈话中,情不自禁地摸了两次鼻子。
索妮雅脸色微白地盯着自己抛在地板上的那套法师服,声音发颤,‘怎么办?丹?我们该怎么办?’
‘当然是先离开这个小囚笼啦!’
男孩推开栅栏,径自走了出去,很惬意地舒展身体,再沿着通道两侧,向放置橡木桶的石龛内逐个张望。
‘你干嘛还不逃?’索妮雅看到男孩在那慢悠悠地东张西望,既惊又奇地问道。
‘找桶好酒!’男孩咂咂嘴,嘻嘻笑道。‘好,就是它了,索妮雅,帮我打开这个门!’
在另一个石龛前,丹冲着少女努努嘴,一点都没有紧张的模样。
索妮雅已经急的要跳脚,看到男孩如此德性,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喝酒,难道你不要命了!’
‘那你自己出去吧!’男孩悠悠道,双手自得地抱着臂,‘我想,你只要一出地窖,他们正在楼梯口等着你呢!这一次大庭广众下,那位与你勾勾搭搭的普特烈,恐怕也没办法放了你,明天天一亮,你就会被送到火刑架上去!’
‘还不如!’男孩冲索妮雅露齿一笑,眼睛晶晶亮,‘这么名贵的美酒,你我以前都未曾品尝,可不能糟蹋这个机会了!索妮雅小姐,你可知道,人一旦喝醉了,就不怕死,也感受不到痛苦。’
男孩的目光似乎很真诚,索妮雅顿时又没了主意,‘丹!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
‘千真万确,百分之一百一,你快点过来打开这个门吧!我已经仔细查过,这桶酒足足有一百五十年的历史,再不动手,连酒都喝不到,岂不可惜?’
‘一百五十年啊!’男孩慢条斯理一字一顿,‘恰恰是萨乌里事件前一年,或许还是姬碧斯教主大人亲手酿作的呢!’
索妮雅的面色顿时变了,萨乌里是当时鲁基亚王国的继承人,而姬碧丝则是时任拜火教的教主,那一年萨乌里公爵主导的灭教事件在喀山人的协助下,屠杀了数不清的拜火教徒,这不仅是拜火教徒心中永远的痛,也是鲁基亚人不愿揭开的伤疤,时至今日,连帝国官方也刻意不提这件事,为何这位异族少年知道得如此清楚。
‘既然如此,又何必留给他们享用呢?’男孩振振有词。
…………
风暴城之花四楼的一个套间内,普特烈正魂不守舍地接受着治疗师的检查。帝林和巴科图汗则围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看着治疗师的一举一动。
‘请问阁下!你的腿伤了几天了,被何物所伤,当时也没有立即接受治疗?’
帝林二人请来的治疗师是一位干瘦老者,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卷曲的短发也是花白一片,正清洗完伤口,用一根顶端略呈球形的银针拨开窦道轻轻探查。
大量黑色的脓血立刻溢了出来,带着浓浓的腥臭味。
普特烈咬牙忍住痛,回答道,‘到今晚恰恰六日,是箭伤,到现在一直未使用过任何药物。’
‘普特烈,学院不是要求每位随伍的学院必须随身带上足够的伤药吗?恩里克将军手头难道没有一点点药物吗?他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伤口恶化,没出手相救?’很明显普特烈的伤很重,帝林皱起眉头,责怪道。
‘这是马尔罕人的毒箭,毒液是由一种仙人掌和沙漠毒蜴的汁配制而成,幸亏将军大人没有用斗气帮你逼出毒素,否则反倒加速毒血的扩散。而帝国常用的含硝的金疮药,也会加速伤口的溃烂!骑士大人,您的运气还真不错。’
治疗师收起银针,擦拭干净后放回治疗箱,缓缓站起身来。
普特烈想起那晚的情形,点了点头。而帝林则有些吃惊地半张着嘴,突然伸手重重地压在老者纤弱的肩膀上,将治疗师生生按回圆凳上,‘那么,哈吉先生,既然找到原因,您一定有什么妙法治愈我的好兄弟喽!’
巴科图汗同样圆瞪双眼,焦急地等待着来自治疗师肯定的答复。
‘对不起!诸位尊敬的骑士大人,马尔罕人与我们鲁基亚人历史上有过多次交战,我的老师以及老师的老师,都曾穷尽一切手段想克服这一难题,遗憾的是一直未能如愿。至于我本人则才疏学浅,不足老师们的万一,自有自知之明,不能帮骑士大人排忧解难,实在抱歉!’
治疗师不顾肩头压力,颤巍巍的站起来,关节咔咔作响。帝林不得已只好将手收回来。
‘普特烈大人,您的身体非常棒,请别误会,我指的是本源素质,而不是斗气。’治疗师向骑士微微颔首表示对无法提供帮助表示歉意,‘据我所知,极少有人像您这样能撑到现在,只不过,您好像不久前又激发了斗气,而毒性则随着斗气运转进一步向全身扩散。因此倘若找不到治疗良方,实难再撑三日。’
帝林二人立刻向普特烈瞧去,果然,骑士的脸上已有淡淡的黑线若隐若现。
治疗师已经轻轻推开帝林强壮的胸脯,向门口走去。‘不必送了,我自己回去!’
帝林面色一变,口中轻叱道,‘你!’
普特烈连忙用眼光制止他的发作,苦笑着摇摇头。
老态龙钟的治疗师缓缓走出门外,突然像想起来什么停下了脚步,‘其实帝国境内应该好像还有人能救得了我们的骑士,你们可以到喀山境内的银鞭家族总部去打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