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肖洪勇和小赵离开不久,朱山一行开着警车又经过这里。他们也进了“好又来”饭馆吃饭。
“几位先生吃点什么?”还是头戴呢子礼帽的梁老板招呼客人。
“盛大姐,你点吧。”朱山说。
在点菜的时候,罗荣光一直看着梁老板头上戴的呢子帽,他低声地在盛国红耳边说:“大姐,你看老板戴的呢子帽。这里的人头上都裹白头巾,唯独他戴礼帽,是不是有点不协调?”
“开小饭馆的,舍得花钱买这种帽子?”
“怎么在帽子上缀俩纽扣?咋越看越别扭……”罗荣光凝神地思索着。突然他眼睛一亮想起什么。
罗荣光想起了黄显声将军。自黄显声将军被关押在白公馆的那一刻起“他头上就戴着一顶呢子帽,就是三伏天也没摘下来过。更奇怪的是,呢子帽上缀着上下排列的两颗纽扣,一看就知道这是后缀上去的,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罗荣光曾经问黄显声是怎么回事,黄显声告诉他,这是在抗战期间,为纪念一位英勇的八路军战士缀上的。在一次战斗中,这个战士浴血奋战,在和日军肉搏时,用大刀一连砍死了10多个鬼子,同时也身受重伤,在最后牺牲的关头还用牙咬断了一个敌人的脖子。黄先生用这个战士的英勇事迹教育自己部队的士兵,士兵们听了斗志昂扬,打了很多次胜仗。然而,这个老板的呢子帽上也缀着两颗纽扣。而且,罗荣光在渣滓洞甄别烈士遗体时,黄显声将军的遗体倒是找到了,但就是没找到那顶他从不摘下的呢子帽。难道这位老板戴的呢子帽就是黄显声的那顶?天下会有这么巧的事儿?罗荣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朱山和盛国红。朱山表示先打听打听再说。
“菜来了!”梁老板端着菜盘过来,把一盆饭和两盘菜放桌上,“先吃着“其他菜一会儿就来。”
“老板,您这呢子帽不错啊,很贵吧?”罗荣光说。
“谁说不是!就我这小本生意,半年收人也买不起,我是用头巾与别人换的!”梁老板显得有点得意,他笑嘻嘻地道。
于是,梁老板就说起这呢子帽的由来:有一天,有两口子带着一个小女孩到小店吃饭,?亥子父亲的头上就戴着这顶呢子帽。孩子的父亲说,他的这顶帽子是一朋友送的,他有头痛的毛病,天这么冷,戴这个不管用,要是用头巾来裹头一定防寒保暖,就想和他交换,梁老板见他很有诚意就同意了,梁老板占了便宜,连饭钱都没收。
也许是职业的原因,也许是好奇的缘故,几个人顿时都对这顶呢子帽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朱山问梁老板,这一家三口是不是本地人,梁老板说,男的不是本地口音,他们提着两个包袱,吃了饭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像是过路的。朱山又询问了这一家人到小吃店的时间,还特地询问了和他交换礼帽男人的相貌特征。朱山把这些情况和杨庆民介绍的情况综合起来分析,感到这个男人十分可疑。为进一步搞清楚,礼帽是个突破口,朱山向罗荣光示意,罗荣光心领神会。
“老板,看看你的帽子可以吗?”罗荣光说。
“可以可以。”
罗荣光接过帽子细看后说:“老板,这纽扣是你缀上去的。”
“不是,换给我就有。”
罗荣光一阵兴奋,他又翻看礼帽里边,蓦地,他愣住了,露出惊喜的目光!因为,在帽子里面的白色商标上,写着一个潦草的“黄”字。
“科长,你看……这个‘黄’字我见过!”罗荣光激动地压低嗓音说,“这是黄显声将军的字,他在白公馆写过一首诗,落名写的那个‘黄’字很有特点,跟这个‘黄’字一模一样!我当时亲眼看见的!”
朱山听罗荣光这么一讲,也十分惊喜。他看看呢子帽里面,商标上的确写着一个潦草的“黄”字。据杨庆民交代,当时是杨长生和徐飞鹰把黄显声将军带走杀害的,徐飞鹰已经伏法,如果能确认呢子帽是黄将军的话,换帽子的人应该是刽子手杨长生!这可是一条天上掉下来的重要线索,朱山哪能放过?吃了饭,朱山一行人立即来到当地张家湾派出所,向冯所长介绍了事情的缘由,请派出所协助调查。冯所长马上派民警把梁老板请到派出所。
“梁老板,这几位同志你见过吗?”冯所长问。
“见过,刚才在我饭馆吃饭来着。”
“他们是重庆市公安部的,想找你……”
“冯所长……”梁老板一下紧张起来了,“我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我可没犯法!”
“我们没说你犯法,只是找你了解情况。”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待在小饭馆,能知道个啥?”梁老板额头冒汗。
“梁老板,您别害怕,我们想再了解一下呢子帽的事儿。”朱山道。
“经过我都说了,你们还想知道什么?”
罗荣光把几张照片递给他:“你看看照片里面,有没有和你换帽子的人?”梁老板认真地看起来,须臾,梁老板拿着一张照片不动了,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说,好像是这个人!这张照片上的人正是杨长生。
罗荣光一把夺过照片,顿时激动起来,嗓音都有点发抖:“科长,是杨长生!”
朱山看看照片也有些激动,他说:“果然是杨长生!我们找他找得好苦“总算抓住他的尾巴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梁老板,你回忆一下,他们吃完饭以后,往哪儿走的?”
“啊哟,这我没注意。”
“梁老板!您说的那个小女孩有多大?”盛国红问。
“有五六岁吧。”
“个子有多高?胖还是瘦?”
“个子不矮,但人很瘦。那孩子怪可怜的,母亲打她骂她,她也不哭,一声不吭。从走进饭馆到离开,没听她说一句话,我想兴许是个哑巴。”
盛国红仔细询问小女孩的情况,也是一种下意识。因为她无时无刻不在想那个一直没找到遗体的秀秀。秀秀一家人是被程如意带走的,她猜想万一程如意只杀害了秀秀的父母,大发善心把秀秀带走了呢?虽然这种可能不大“甚至有点荒唐,但是,现在没有其他更有说服力的解释。老板说这个女孩可能是个哑巴,盛国红自然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秀秀不是哑巴。
离开张家湾派出所,朱山乘坐的警车行驶到綦江大桥,朱山叫司机把车停在大桥中间。一行人来到桥边默默地伫立着。为保卫綦江大桥,侦查科小罗,綦江县局刑警大队余队长和小段,都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大家都低头默哀致敬……
过了大桥,警车就驶进了綦江县城。罗荣光坐在窗户边一直看着车窗外想着什么……
“停车!”突然,罗荣光大声喊道。
小马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来了个急刹车:“什么事儿?”
“倒车。”小马望着朱山,朱山示意,小马才挂上倒挡后退。警车退后了十几米,在一家典当行门口停了下来。罗荣光注目观看,在典当行门口挂着一块广告牌,牌子上画着一支硕大的钢笔图样,笔的旁边写着六个大字:出售派克钢笔!
“一个小县城,怎么会有这种钢笔出售?”罗荣光说。
“走,看看去。”朱山说。几人下车走进典当行。
“几位先生想买点什么,还是典当东西?”典当行彭老板热情地问。
“哦,我们随便看看。”
“咱聚宝阁是县城最大“也是最有信誉的典当行,连派克钢笔都有。”
“就是派克钢笔吸引我们来的,看看行吗?”罗荣光说。
“好好。”彭老板从盒子里取出杨长生典当的那支派克钢笔得意地说。“这可是真资格的美国货。”
罗荣光接过派克钢笔仔细地看着,蓦地,他的双手颤抖起来,显得异常激动,嗓音也有点发颤地说:“找到了,我找到了……”
罗荣光看见这支派克钢笔之所以这样激动,是因为他太熟悉这支钢笔了。关押在白公馆监狱里有一个叫尚承文的革命志士,他上衣口袋里就别着一支派克钢笔,这支笔是妻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视为宝贝从不离身。如果谁要借用也只能在他的监舍,用完就还,决不容许拿走。罗荣光喜欢写诗,曾多次找尚承文借来使用过,他手里的这支派克钢笔,不管是新旧程度还是钢笔的颜色,都和尚承文那支没有什么区别。
“老板,这支派克钢笔,你是怎么得到的?”罗荣光激动地问。
彭老板告诉罗荣光,前不久,是一个哑巴来典当的。当时这人很着急,他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搞了半天才明白他家里有人病了急着用钱买药。彭老板看确实是支美国的派克钢笔,所以就收下了。说好十日之内来赎钢笔,都超过约定时间一个礼拜了,按约定超时不来赎典当物,钢笔就归典当行。从典当人穿着打扮的样子来看,家境比较贫困,估计他没钱赎笔,所以“就准备出售。
罗荣光把钢笔还给彭老板,说我们商量一下。他向朱山示意,几人来到典当行外。
“朱科长,今天是怎么哪?上午发现了黄显声将军的呢子帽,现在又看见派克钢笔,都让我们给赶上了。”
罗荣光告诉朱山,这支派克钢笔很像是烈士尚承文的,在白公馆,他曾经向尚承文借用过多次,钢笔的颜色和新旧程度都一样。杨庆民曾经对他说过,当时是杨长生和徐飞鹰把尚承文“朱念群还有张占鳌从监狱里押走杀害他们的,但在清理烈士遗物时,尚承文的钢笔却没有找到。要是能确认钢笔是尚承文烈士的,那典当钢笔的人不是徐飞鹰就是杨长生!
盛国红认为,典当钢笔的是个哑巴,而杨长生和徐飞鹰都不是,这样判断好像不合情理。朱山认为,要能找到典当钢笔的主人,就能证实钢笔确切的来历,自然也就了解典当钢笔的是何许人也!钢笔在这里出现,典当人应该在綦江县范围内。朱山这样一说,大家都认为很有道理,于是又回到典当行。“老板,”朱山亮出工作证,“我们是公安部的!”
“喔……”彭老板稍一愣,随即平静地说。“同志,请问有何指教?”
“是这样的,我们怀疑这支派克钢笔是渣滓洞烈士的遗物。”
“什么?这支钢笔是烈士的遗物?”
“对。”
“您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
彭老板说,按常规讲,持有这样高档钢笔的人,应该是比较有身份或者有学问的人,可这个哑巴纯粹是农民打扮。他在合约上的签字,也能看出他文化程度不是很高。他当时想,一个农民怎么会有美国的派克钢笔呢?
朱山眼睛一亮说,您有他的签字?”
“当然。”彭老板从口袋里掏出个皮夹子,从皮夹子里面取出一张合约递给朱山。
朱山接过看看。合约上的签名是一杨天贵。
“杨天贵?”朱山激动万分。
杨天贵这个名字已经是第三次出现了,第一次是马峰的交代,组织炸綦江大桥的人叫杨天贵?’第二次是正要去调查的“隆化乡四村的户主叫杨天贵?’现在是第三次出现的“典当钢笔的人也叫杨天贵。这三个叫杨天贵的,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问题就明朗了。
朱山掏出几张国民党军官的照片,叫彭老板辨认有没有像典当钢笔的人“彭老板认真地看看后,拿着杨长生的照片说像这个人,只是典当钢笔的人比照片上的要消瘦些。
典当钢笔的人是哑巴,而杨长生却不是,这一点又使朱山和罗荣光拿不准主意。朱山认为,既然这支钢笔很像尚承文烈士的,就不能放过这条线索“有一线希望,就要百分之百地努力。于是,朱山就向彭老板说,要暂时借用一下钢笔,带回公安部去进一步鉴定和确认,如果钢笔真是烈士的遗物,就按政府有关政策办理,如果不是就完璧归赵。彭老板欣然同意。朱山又对彭老板说,万一典当人来赎钢笔,请一定把他的住址搞清楚。朱山写好借条,拿着钢笔离开了典当行。
朱山一行来到綦江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潘队长接待了朱山一行。他们首先进行甄别工作。罗荣光和盛国红对县局抓获的两个特务进行甄别辨认,结果既不是白公馆的特务,也不是渣滓洞的刽子手。
接着,潘队长就把吴茂华离奇死亡的情况向朱山一行作了详细介绍。法医小莫看了死者的照片后说,根据潘队长的介绍以及照片上的特征来分析“这起怪病死亡确实有些悬疑,但是,现在要作出明确的判断还不行,必须亲眼看看死者的尸体,然后做解剖,将标本带回公安部化验,才能得出准确的结论。
潘队长说,死亡的人下葬不久,只有开棺验尸。他还说,因为这起奇病死亡闹得人心惶惶,有的说是共产党得罪了菩萨,老天爷降罪惩罚;有的又造谣说是共产党杀人太多,瘟疫泛滥;还有的说,是蒋介石发动的细菌战!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县局领导对这事儿很重视,希望能早日得出结论,安抚民心,给社会一个交代。朱山认为,一般的老百姓不可能说出细菌战之类的话,可能是敌人乘机捣乱,散布谣言。潘队长叫小陈去安排车辆,马上去现场。
随即,朱山对潘队长说,这次来除了解怪病的情况,要向他通报一个重要情况。公安部治安处查到綦江县隆化乡四村有个叫杨天贵的村民,一家三口是从广安县迁到四村落户的,但据隆化乡派出所反映,他们发函到广安县公安局核实情况,回复是查无此人。而据炸綦江大桥的马峰交代,指使他炸桥的人也叫杨天贵,更巧的是,今天路过聚宝阁典当行发现一支派克钢笔,典当钢笔的人同样叫杨天贵,这个杨天贵是个哑巴。经过甄别组初步确认,钢笔是烈士尚承文的遗物,所以,我们怀疑典当钢笔的人,可能是渣滓洞潜逃的刽子手杨长生!
“是吗?”这个消息让潘队长着实吃了一惊。
“但是,根据渣滓洞逃生的同志反映,杨长生不是哑巴,那么,四村的杨天贵,炸桥的杨天贵和典当钢笔的杨天贵,三个杨天贵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还是三个人?我们迫切需要搞清楚这个问题。”朱山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潘队长“你看,这就是杨长生。”
潘队长看看杨长生着军装的照片后说:“朱科长,既然你们有杨长生的照片,找几个四村的人辨认一下不就行了!”
“潘队长,照片上的杨长生穿着国民党军装,要是直接找村里人辨认,我怕打草惊蛇。如果能搞到隆化乡四村那个杨天贵的照片,请典当行的彭老板“小食店的梁老板和炸桥的马峰,还有渣滓洞脱险的同志辨认,就能进一步确定杨天贵的真实身份!我们要做到万无一失。”
“嗯……”潘队长思索了一会儿,“朱科长,我有个办法……”
正在这时,一个刑警进来报告,刚才接到报警电话,隆化乡三村杜村长也得了红斑怪病,现在已经死了。
“真是赶巧了!走,我们去看看。”朱山说。
潘队长和朱山一行坐着警车很快就来到隆化乡三村。法医小莫在检查尸体。朱山等人在一旁观看,时而低声议论。
罗荣光凝神地看着,他喃喃地说:“这种怪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罗荣光思索着,突然,他激动地又说,“想起来了,我在白公馆看见过这种病!”
罗荣光说,在白公馆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时,白公馆关押着一个误人渣滓洞禁区的男学生,有一天,杨长生叫他去打瘟疫预防针。男学生回监舍不久,就感到身上奇痒无比,他把皮肤抓破了也不能止痒,抓破的地方也出血,没两天就死了。学生的症状和这个死亡人的病理特征完全一样。
“有这么巧的事情?”朱山也十分吃惊。
“世上有些事儿,还真说不清楚!人在做,天在看,也许,这是上苍在冥冥指引我们。”罗荣光道。
“好啊,都赶在一块了,水清见石头,潘队长,下面的戏该开场了吧?”朱山道。
为了得到杨长生的照片,潘队长安排民警以隆化乡干部的身份到四村告诉曹村长,叫他通知杨长生到乡里开会,开会的议题是评选县劳动模范,杨长生榜上有名。曹村长接到通知自然很高兴,这不仅是杨长生个人的光荣,也是全村的光荣。曹村长美滋滋地来到杨长生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