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坟地里阴森森的。杨长生像幽灵一样快速跑进坟地。他看看四处无人，搬开墓地边一块伪装的石板钻进地道，又搬石板把洞口封住。杨长生来到架设发报机的地方，接通电源，调整频道，而后按动电键。他向廖一潭报告了炸綦江大桥失败的情况。
电报发完后，杨长生余怒未平。他没想到公安民警早有准备，且还守候了一天，本想讨好廖一潭，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第一次执行任务就失败了，还有两名特工为党国殉职，他觉得太丢人，让廖一潭失望了。他认为这次失败是瞎猫咬死老鼠，纯属意外。杨长生做梦也没想到，在廖一潭身边还潜伏着共产党的特工。他不甘心想捞回面子，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然而，廖一潭却不这样想。当他接到杨长生炸桥失败的密电，先气得大发雷霆，气急败坏地大骂杨长生无能“是饭桶，待冷静下来后，廖一潭蓦地想到了什么，他再仔细看看电文，露出惊诧的目光。电文上写着：共军早有准备！
“共军早有准备！”廖一潭看看田久阳和程如意，“炸綦江大桥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共军怎么得到的情报？”
“司令，我，我不知道……”程如意有点紧张。他怕廖一潭怀疑自己，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司令，您该不会怀疑副参谋长和我……”而田久阳早有心理准备，他只说了半句话，他要观察廖一潭的反应。
“不不……”廖一潭当然明白田久阳的意思，但在没有任何把柄和证据的情况下，他不敢盲目下结论，就急忙摇摇手说，“我没有那个意思，你们好好想想，情报是怎么泄漏的？”
听廖一潭这样一说，田久阳就有话说了。他煞有介事地想想说：“司令“会不会是共党破译了我们的密码？”
“对对，共党特工破译密码很厉害。在国共联合抗日期间，他们破获过很多日本密码。”程如意害怕牵连自己，自然要跟着田久阳的思路说话。
听田久阳这么一讲，廖一潭想想也有这种可能性，这套密码用了很长时间了，是应该更换了，怀疑田久阳和程如意没有丝毫根据，这两个人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于是，廖一潭就叫程如意通知电报员，马上更换密码和频道。
一日，天下起了大雨，四村村民们没有出工，曹村长就召开社员大会。在村里堆放粮食的仓库里，稀稀拉拉坐着二十几个村民。几个妇女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又是打又是笑……
“大伙儿静一静，”曹村长说，“大家都把嘴闭上别开小会，今天开个社员会，就两件事情，说完就散。这头一件呢，是选一名互助组组长，这互助组组长呢，要热情，要肯帮助人……”
“选杨天贵……”曹村长话都没说完，村民们就吆喝起来。
“大家都选天贵？”
“对，选天贵……”
“那这事儿就定了，大家鼓个掌就算通过了。”
“啊……”村民边鼓掌边吆喝。
杨长生脸上堆满笑容，他向村民们连连点头。兰敏在一旁瞥了杨长生一眼，满不在乎的样子。
“这第二件事情呢，要评选一名先进……”
“还是杨天贵！”
“大伙还是选天贵？”曹村长问。
“对……”
“谁要是不选他，我老婆子跟他拼命！”邓婆婆认真地说。
“这先进天贵不当谁当？不选他，大家就选我！”陈大爷戏谑地说。
“哈……”大家笑了起来。
“大家听我说两句，”吴茂华站起身，“别的我不说，单说这抬滑竿。抬滑竿的人都知道，这上坡重量全在后面，可每次上坡，天贵总是抢着抬后面，累得他两腿发抖，而分钱和我分得一样多，有时还要多给我几个。好人哪……”吴茂华说着，嗓音有些哽咽。
杨长生咿咿呀呀地叫嚷着，指指邓婆婆又指指陈大爷，显得十分激动。
“天贵说，”兰敏连忙翻译，“吴大哥把房子给我们住，他一辈子都要感激吴大哥！”
“好好，知恩报恩的人必有后福。看来，大伙的想法和村领导想到一块了，那，这先进就天贵了。”曹村长说。
“啊……”大家又鼓掌又吆喝。
杨长生又咿呀咿呀地嚷了两句，推推兰敏让她翻译。
“天贵说，谢谢各位乡亲，你们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他会好好劳动，好好伺候邓婆婆和陈大爷！”
“好好，大伙都要向天贵学习啊！散了。”曹村长说。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离去。邓婆婆和陈大爷走到杨长生身边，拉着他的手又说了很多感激的话。邓婆婆说，天贵呐，我老婆子是哪辈子祖上积了德，让我碰上你这么个好人。陈大爷说，没想到我这快人土的人，还能享几天福。杨长生又咿咿呀呀嚷着什么，兰敏就说，天贵说，认识你们是缘分，是他的福气“孝敬你们是应该的。
杨长生回到屋里，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来回转悠。
“别在那儿转悠了，转得我头晕。”兰敏不高兴地说。
“兰敏，看到没有，我被评为先进了，还是互助组组长，这就是我付出得到的回报，我得到了人心！”
“人心也能当饭吃？家里有一点好东西你就送人，你瞧咱们都吃的啥？跟猪食差不多。赶明儿呐，你把我也送人算了。”
“你怎么这样讲话！得人心者得天下！得不到人心，我们就不能在这儿扎根，得不到村民的信任，我们就没法在这里长期生存，你懂不懂？”
兰敏瞥了杨长生一眼：“我不懂，我是白痴……”
吴茂华扛着锄头回家，经过杨长生屋子时，听见屋里有争吵声，他感到有点纳闷，杨长生是个哑巴，兰敏怎么和一个男人在争吵？
“兰敏，兰敏……”
争吵声戛然而止。须臾，兰敏打开门，哦，是吴大哥呀，有事儿吗？”“刚才，我听见你和一个男人在说话！”
“没有啊！”兰敏故作惊讶，“您听岔了吧？”
杨长生来到门口，咿咿呀呀地嚷着。
“天贵说，今天评了先进，心里呀很高兴，我叫他别骄傲，要比以前干得更好，他说他知道，叫我别管，我说，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就和天贵吵起来了。”
“兰敏说得对，大家都选你当先进，干不好对不起大伙儿。你们忙吧，我该做饭了。”
“吴大哥慢走。”吴茂华走后，兰敏进屋关门。
“你他妈讲话小声点！”杨长生恶狠狠地说。
“我怕什么？我又没杀人！”
“你以为你就干净呐？共产党要知道你出卖那学生，你也没好日子过！”兰敏不说话了，她划着火柴点着手里的稻草塞进灶膛里，烧水做饭。
杨长生思索片刻后，喃喃自语地说：“这是个危险分子，得把他除掉……”“除掉什么？”
“哦，我说地里的草又长起来了，得赶快除掉。”
兰敏瞥了杨长生一眼，她知道杨长生想干什么，心里涌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滋味。就说吴茂华收留了我们，还给我们房子，怎么说也算是我们的恩人，你可别做伤天害理的事儿！杨长生瞪着双眼，恶狠狠地对兰敏说，我告诫过你，我的事儿你别管！兰敏瞥了杨长生一眼，不说话了。
吃了饭，杨长生钻进地道。取出那个写着ZM两个英文字母的精美小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着淡黄色的粉末。杨长生把一支香烟的烟丝抽了一点出来，又用掏耳朵的小勺舀了一点粉末放进烟里，而后又小心翼翼地装上烟丝。
“吴大哥，对不住了……”
第二天一大早，杨长生“吴茂华“黑蛋和狗娃又外出抬滑竿。吴茂华对杨长生说，这次要有上坡他一定抬后面。而杨长生摇摇手，又拍拍自己的胸脯“示意还是他抬后面。二人互不相让。
“吴茂华，天贵的意思是他比你壮实，还是他抬后面，对吧，天贵？”黑蛋说。
杨长生连连点头。这样，吴茂华才答应了，不过他说，在分钱的时候自己要少分。收拾停当，四人抬着滑竿上路了。
在隆化乡场上，两顶滑竿分别抬了一个做生意的人去隆化镇，路上要经过一座海拔500米的小山。两顶滑竿在山间小路上慢慢向上移动着，100多斤压在抬滑竿的肩上，每迈出一步都很艰难。走在后面的杨长生满脸是汗“后背已经被汗浸透。
翻过小山就是平地，两顶滑竿上上下下忽悠闪动，发出“嘎吱嘎吱”有节奏的响声。四人就像是在竞走一般，很快就把客人送到了目的地。
这时，已到中午吃饭时间，四人找了家卖豆花的小饭馆，一人要了一碗豆花，点了几个小菜，每人要了二两白酒，高高兴兴地饱餐了一顿。饭快吃完了，杨长生咿咿呀呀地嚷着，又要付饭钱。
“哎……天贵，今天这顿饭钱，说啥也不能让你付。”见杨长生执意要付“吴茂华一把抓住他又说，“天贵，你都请我们两回了，我孤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留钱有啥用？饭钱我给。”
杨长生又咿呀了两句，并伸出左右手的大拇指碰碰，示意还是自己给钱。“吴茂华，天贵叫你把钱留着娶媳妇！天贵有这份心，你就别和他争了。但是，我说呀，这顿饭钱不该吴茂华给，也不该天贵给，应该我付才对。”黑蛋说。杨长生一愣，又咿咿呀呀起来。
“你别嚷嚷，听我说完，天贵，那天你冒着生命危险从堰塘里救了我儿子“我还没谢你呢，所以，今天这顿饭，权当是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要是不让我付钱，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行，天贵，黑蛋说得在理，你就应了吧。”吴茂华说。
“天贵，这是应该的，你就别争了。”狗娃也附和说。
杨长生这才点点头。他把钱放进口袋，掏出香烟分别递给黑蛋和狗娃“递给吴茂华的那支烟，他事先做了个记号，因为烟里放了ZM粉末。
“嗯，这烟好香……”吴茂华猛抽几口。他哪里知道，这是自己活在人世黄菊芳作为公安部的代表，到綦江县公安局参加了余队长和牺牲民警的追悼会，刚回到办公室，就接到治安处王处长的电话，王处长说，治安处查到寒雨娇有个姑妈叫王雅岚，居住在城郊，现在是莲花小学的教师。
黄菊芳立即带着赵金斗“盛国红和小孙，开着警车来到莲花镇派出所。在派出所副所长康华高的带领下来到了王雅岚家。
“王雅岚，目前正在搞人口登记，我们想了解一下寒雨娇的事情。”康华高说明来意。
王雅岚介绍说，她是看着寒雨娇长大的，18岁那年才离开她。解放前一年，寒雨娇突然回到她这里。寒雨娇说，这些年她吃尽了人间苦头，她在学校教过书，后来又到一家报馆当编辑，国民党说她们的报纸有影射国民政府的文章被查封了，她又开了一家小饭馆谋生。谈到寒雨娇的父母，寒雨娇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在王雅岚追问下，寒雨娇才说，她过去不清楚父母在干什么“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员，被叛徒出卖被捕后，受尽了残酷折磨，可他们宁死不投降，最后就被国民党杀害了。寒雨娇受父母的影响，也参加过一些进步的政治活动，后来被便衣特务抓住了。有个军官见她年轻漂亮，就强迫她做小老婆。寒雨娇假意答应，用酒把这个军官灌醉后才逃了出来。可这个军官不死心，派特务到处抓她，在同事的帮助下她才逃脱了魔掌。寒雨娇没有别的亲人，只有来投奔王雅岚。寒雨娇说，她要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孝敬王雅岚，就在城里开了个火锅店。
在王雅岚介绍寒雨娇的情况时，盛国红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走向墙上挂着的一张照片仔细观看。这是寒雨娇大侧面的头像，漂亮的寒雨娇风华正茂，笑得十分迷人。特别显眼的是两个耳垂上戴着的一对金耳环，还有左脸腮上的那颗米粒大小的美人痣。
盛国红凝神地望着寒雨娇的照片，照片慢慢变成了留着三七分头，显得有些女性化的国民党少校军官一左仁田，他押着盛国红走进监狱审讯室“对她严刑拷打审讯。这是刻骨铭心“永生难忘的记忆。
“王雅岚，这是寒雨娇的照片吗？”盛国红问。
“对，这是雨娇18岁生日那年，我带她去相馆照的。”
盛国红向黄菊芳招招手，黄菊芳立即走过去，盛国红在她耳边低语，她说：“渣滓洞的特务左仁田，很像照片上的寒雨娇。”
黄菊芳理解盛国红的意思：这个左仁田应该有几分女性特征，这为今后追捕左仁田多少有个参照。这时，黄菊芳又想起杨庆民曾说过，左仁田在大屠杀前一年就离开了渣滓洞，后来“山鹰”在情报中也曾经提到过这件事情。黄菊芳不经意地又看看照片上的寒雨娇，当看到她耳垂上戴的耳环时，她愣住了。黄菊芳蓦地回想起那天和陶英在火锅店吃火锅，看见寒雨娇用橡皮筋把散乱的头发扎成一束时，耳垂上没有戴耳环，而且脸上也没有美人痣。黄菊芳的心骤然加快了跳动。
“王雅岚，寒雨娇的耳朵穿过孔吗？”
“那还用问，解放前，家庭条件好的女孩子谁不穿孔？没孔眼就不能戴耳环，是我带雨娇去医院穿的孔，她戴的金耳环，也是我给她买的。”
这个线索让黄菊芳一阵兴奋。如果火锅店的寒雨娇没有穿耳孔，那她就很可能是个冒牌货。继而，黄菊芳又想起那次和周涛在火锅店门口碰见寒雨娇时怪怪的样子，那种神情应该解读为两个人彼此都认识，但是又没想到能够见面。另外，周涛被捕后对黄菊芳说“要注意一个人”以及他中弹临死前只说了一个“火”字。黄菊芳现在把发生过的这一切串联起来思考，初步得出这样的结论，周涛说要注意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火”锅馆的寒雨娇？但她又一想，寒雨娇毕竟是女人，似乎有很多事情不合情理，这使黄菊芳又疑惑不解。但是，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火锅店的寒雨娇有问题。
“你们怎么都对雨娇的照片感兴趣？”王雅岚说。
“哦，是寒雨娇长得太漂亮了。”黄菊芳说。
“哎，同志，你们了解雨娇，到底是什么意思？”
黄菊芳说，在没有看到寒雨娇照片之前，我们只是一般性的了解，但是“现在可以告诉你，一年前回到你身边的寒雨娇，可能不是你的亲侄女！我们怀疑可能是冒名顶替的国民党特务，一年前他就从渣滓洞消失了，这个特务和你侄女非常像。但是，这个特务是男性，所以，有很多疑团一直困扰着我。比如，现在的寒雨娇没有美人痣，耳垂上没有穿孔，而照片上的寒雨娇却都有。为了搞清楚事实的真相，希望王雅岚要配合公安部的工作。
黄菊芳的话让王雅岚不寒而栗，她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是“公安机关的同志既然都调查到这个份上了，怎么也得相信几分。她就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您家里有寒雨娇的东西吗？”
“有一口皮箱，在楼上。”
王雅岚带着黄菊芳等人来到二楼一间卧室。黄菊芳看看环境，就命令民警仔细搜查。不一会儿，小孙找到一口皮箱，经王雅岚确认是寒雨娇的皮箱后，小孙打开箱子，箱子里除了几件女人的衣服，没发现可疑东西。这时，赵金斗用手仔细摸摸皮箱底层，还不时用手敲敲。蓦地，他在一个点反复敲了几下，而后用工具沿着底层的缝隙用劲一撬，底层板被撬起，里面有三瓶药。赵金斗把药瓶递给黄菊芳，她看看药瓶上的纸条，印的全是外文。
“王雅岚，认识外文吗？”黄菊芳问。
“不认识。”
黄菊芳想，寒雨娇怎么会有外国药呢？这药是干什么用的？寒雨娇到底是什么人？黄菊芳感到这个寒雨娇的背景一定不简单。她就对王雅岚说，火锅店这个寒雨娇，肯定有问题，公安部需要进一步调查，她要王雅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儿。
“王雅岚，寒雨娇的照片，我们要借用一下。”黄菊芳说。
“好……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王雅岚显得十分沮丧。
回到公安部，黄菊芳把在王雅岚那儿了解到的情况向朱山作了沟通，朱山也感到这个寒雨娇的确很神秘，他的意见是暂时不向刘部长汇报，先派人把寒雨娇监视起来，如果她有异样行动就立即逮捕。于是，黄菊芳就派小孙和赵金斗执行监视任务。但是在监视过程中发现，寒雨娇和往常一样开店做生意，没有一点慌乱的迹象，更没逃跑的意图。
黄昏时分，抬滑竿的四个人回到村里。吴茂华进屋后，从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上。今天生意不错，抬了好几个人，找了不少钱。吴茂华乐呵呵地清点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