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们哭成一片。这哭声就像万把尖刀扎在朱山的胸膛,他的心在流血。虽然客观原因是剿匪队伍没能赶在匪徒前到达石庙乡,这样悲惨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朱山感到是自己的失职,愧对父老乡亲,如果不把这股匪徒消灭,给乡亲们一个交代,朱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他眼里噙着泪花,呼吸短促,脸色通红,他跳上乡公所大门台阶。
“乡亲们,我们来晚了,你们受苦了……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向他们清算!我向你们保证,就是付出再大代价,也要消灭这帮匪徒!集合!”
民警们和战士们迅速站好队。朱山来到队伍前面,举起右手宣誓说,誓死消灭土匪,就是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也死而无怨!
队伍所有的人都举起手,跟着朱山豪情满怀地宣誓,口号声响彻天宇,震撼人心。民警们和解放军战士个个都义愤填膺“怒火中烧,摩拳擦掌要和敌人决一死战。
朱山问清楚匪徒逃跑的方向后,就命令队伍出发了。
张剑文的心情当然也和朱山一样,恨不得马上消灭廖一潭这股匪徒,可行进一段路后,想起出发前黄菊芳对他说的话。黄菊芳告诫张剑文,在任何艰难困苦或者危急时刻都要保持冷静,多想几个为什么,把困难想得多一些“损失就少一些,发热的头脑就会冷静下来。现在朱山和他的头脑不正在发烧吗?什么情况都不清楚,贸然采取军事行动,其结果只会带来无谓的损失。
张剑文发出了立定的口令,队伍停了下来。朱山感到有些不解,他正要发火,张剑文匆匆跑到朱山面前。
“科长,这是干什么?”张剑文压低嗓音问。
“这还用问吗!”朱山怒气冲天,两眼发直。
“土匪有多少兵力?具体在什么地方?那儿地理环境怎样?这些情况你了解吗?
“都是散兵游勇,能有什么战斗力?一定能消灭他们!”
“科长,你心里难受,我何尝不是这样!可我们要冷静,不能莽撞。”
“我受不了哪!老百姓一双双期盼的眼睛望着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得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可是情况没弄清楚,怎么消灭敌人?”
“张副科长,现在是打仗,你要服从指挥,执行命令吧!”
张剑文不急不躁,他心平气和地说:“科长,敌人非常狡猾,莽撞行事只能造成无谓牺牲,这样的教训还少吗?部长多次告诫我们,不能再有丝毫闪失。我说句话您别生气,别忘了抓捕程如意的教训。”
朱山一震!他瞠目结舌,愣愣地望着张剑文。他慢慢冷静下来,悔恨地闭上眼:“哎……我太莽撞了,剑文,要不是你提醒,可能又会酿成无谓伤亡。对不起……”
朱山回到侦查科,把石庙乡的情况告诉了黄菊芳,黄菊芳听后,愤怒的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这一次,刘部长虽然没有批评我,但我心里更难受。我为什么不叫司机好好检查一下车辆?要是汽车不抛锚,廖一潭就跑不了!都怪我……”朱山非常内疚地说。
“科长,你也别太责怪自己,就算你叫司机仔细地检查了车,刚才还跑得好好的,几分钟后就出故障,这种事情谁能预料?你又不是神仙,能未卜先知?
“你总是会安慰人,谢谢。”
张剑文走时很匆忙,没有告诉周畅自己的去向,他怕周畅担心,所以,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报平安,并请她吃火锅“赔罪”。周畅本来有点生气,她是担心张剑文的安全,听了张剑文的解释,再大的气也烟消云散了。吃了火锅,二人又来到江边。
晚霞如火,烧红了天边。太阳落在嘉陵江江水中,平静如镜,船只开过泛起的波涛,把水里的夕阳荡得粉碎。
张剑文和周畅并肩坐在岩石上眺望着江面。张剑文一言不发,满脸愁容。周畅知道他还在为石庙乡的事情悲伤,就极力安慰他。良久,张剑文长叹一口气,忧愁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周畅,送你一件礼物。”张剑文说。
“好啊,是什么?”
“往往丢”
猜猜看。
“嗯……是钢笔?”见张剑文摇头,她又说,“是胭脂,口红?”见张剑文还是摇头,周畅猛地想到什么,羞涩地低声说,“该不是送我戒指吧……”
“我没钱给你买戒指。”张剑文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长十公分“宽三公分的木剑。这是张剑文精心为周畅做的,给!”
“木剑?”周畅接过爱不释手地观看着,“真漂亮!我喜欢……”周畅拧着木剑上的红穗,大拇指和食指搓动红穗,木剑左右转动……
周畅回到家,斜躺在床上出神地凝视着木剑。在她看来,这把小小的木剑就是定情物,它代表张剑文的心,比戒指还贵重。她幻想着美好幸福的未来母亲黄悦瑶走进卧室,周畅全然不知。黄悦瑶夺过她手上的竹剑,周畅才回过神来。
“妈……”周畅显得有些羞涩。
黄悦瑶看看手里的木剑,关切地说:“是他送你的?”见周畅点点头,又继续说,“看你那样痴迷,给妈讲讲。”
“嗯……”周畅陷人甜蜜的憧憬中。她说,他叫张剑文,在部队时是侦察连副连长,他立过战功,获得不少奖章,是个战斗英雄。他很幽默,也很风趣“跟他在一起很开心,现在是公安部侦查科副科长。
黄悦瑶说,她相信女儿的眼光,可什么对象不好找,偏偏找公安?公安很辛苦,也很危险,她希望女儿能找一个有文化“有教养“有才干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周畅理解母亲的心情,父母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既不能伤害母亲,又要做通她的思想工作。周畅想想说,常年征战,很多解放军的文化是不高,可他们却战胜了日本侵略军,谱写了光辉灿烂的英雄诗篇,随后,他们又打垮了国民党800万军队,能说他们没有教养“没有才干吗?现在这些浴血奋战的英雄转至地方工作,为社会的安宁,让老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继续发扬部队的光荣传统,不怕流血牺牲,去抓捕潜伏的特务和刽子手,难道这样的人不值得爱吗?周畅一席话说得黄悦瑶无言以对,只好向女儿“缴械投降”。“妈说不过你……妈要亲自过目,如果……”
“妈,没有如果,您相信女儿的眼力,到时候见了准女婿,您会乐得合不拢嘴的!”
“死丫头,”周母嗔怪地道。“父母连面都没见着,就准女婿准女婿的,也不害臊!”
“妈同意了!哈……”周畅爽朗地笑起来,搂住母亲的脖子,“真是我的好妈妈……”
一天中午,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年轻姑娘在“丁香”火锅店外面徘徊。她满脸愁容,焦急不安。
寒雨娇一直在观察这个姑娘,不一会儿,她来到店门外。
“妹子,你想吃什么?”
“我……”姑娘好像有难言之隐。
“我的火锅是出了名的,既好吃又实惠,进来吧。”
“我……”姑娘还是犹豫不决,“我身上没钱……老板,店里需要帮工吗?”“你想帮工?”寒雨娇又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
她天生丽质,皮肤细腻白皙,白里透红,纯朴美丽,浑圆的肩膀,高高隆起的胸脯,使人感到她充满青春的活力。
“姑娘,你从哪儿来?”
“从乡下……”
“叫什么?”
“冉晓琴。”
寒雨娇思索了一会儿说,冉姑娘,你要愿意,就到我店里帮忙。”
“真的?”冉晓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没想到天上真的掉馅饼“好事突然降在她头上。见寒雨娇点点头,她这才走进店里,寒雨娇亲自给冉晓琴端菜送饭,冉晓琴端起碗就大口大口吃起来,连菜也不要,她真的饿极了。冉晓琴两三下就把米饭吃光了,她放下碗,抬头看见出神凝视着自己的寒雨娇,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老板,不怕您笑话,我……我一天只吃了一顿稀饭……”
“啊?再来碗米饭!”
“老板,我,我吃饱了……”
“别不好意思,天大的事儿,也得把饭吃饱,这么多菜你还没吃呢!”
“谢谢……”冉晓琴嗓子有点哽咽。
冉晓琴很快吃完第二碗饭,她放下碗,用袖口擦擦嘴,不好意思地说,都快撑死了。随即,她端起碗就往厨房走,两下就把碗筷洗了。寒雨娇看着动作利索的冉晓琴,心里一阵高兴,心想她一定是个好帮手。
“晓琴妹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冉晓琴顿时一脸忧愁,未开口眼泪却先掉了下来,我……我是有家不能回……
冉晓琴告诉寒雨娇,她父亲去世了,为了生活,妈改了嫁,她跟妈一起到了继父家。可继父是个色狼,多次想占有她,母亲说了他几句,继父把母亲打得死去活来……母亲怕继父对自己下毒手,就给了一点钱,叫她到城里来找舅妈,可舅妈在解放前就搬走了,谁也不知道搬哪儿去了。她现在不敢回家“也不愿意回家,就是死,她也不愿意面对那个色狼……她本想在城里打零工“待一段时间后再说,可没人要她,她现在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说着,冉晓琴又哭泣起来。
“妹子,你别哭,我要你。管吃管住,每个月还给你发零花钱。”
“老板……我不知说什么好……”冉晓琴激动得潸然泪下。
“我也是女人,能理解你的心情。”
“谢谢老板,谢谢……”冉晓琴站起来向寒雨娇鞠躬。
这时,周畅又来到“丁香”火锅店。
“哟,大英雄来了!里边坐。”寒雨娇热情地招呼她。
“雨娇姐,别一口一个大英雄好不好?怪难为情的……”周畅进店坐下。
“好好,今后不叫了,叫大妹子行吗?”
“咋都行。”
“毛肚,鸭肠来了!”充满笑容的冉晓琴已经穿上工作服,X又手端着盘子“走路一阵风。她把盘子放在两位客人的桌上,“二位大叔,毛肚鸭肠可新鲜了,今天早上才送来的,你们慢用,还要啥说一声。”
“哎,老板娘,这小姑娘不错!她这么热情,我的胃口大开,得多吃两份。”
一个顾客笑着说。
“多谢夸奖,哈……”
“雨娇姐,昨天的报纸看了吗?”周畅道。
“看了。哎……石庙乡真是不幸……”
“简直是畜生!太残忍了!抓住那些土匪,剥皮抽筋也不解恨!”
“好好……别说伤感的话……晓琴,一份毛肚一份鸭肠。”
“好咧,马上就来!”
“妹子,什么时候吃你的喜糖啊?”
“雨娇姐,说什么呀,还早呢……”周畅娇羞一笑。
“你这么漂亮,那么能干,又是出了名的英雄,当官的还能放过你呀?月巴水不流外人田嘛!”
“瞧你说的。”周畅嫣然一笑。
“毛肚鸭肠来了!”冉晓琴把盘子放在周畅面前,“需要什么,就说一声。”说完转身离去。
“这服务员不错,活泼可爱,泼辣干练,人也很漂亮,雨娇姐,哪儿找的?”“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哎……她的身世挺可怜的,我就把她留下了。”“哦……是这样!”周畅夹起毛肚在锅里烫……
解放碑顶上的钟声响了12下,“丁香”火锅店已经打烊关门。冉晓琴哼着小曲在店里打地铺准备睡觉。她铺好床,脱掉上衣,发现楼梯上有人,她下意识地急忙用衣服捂住前胸,定睛一看,原来是寒雨娇微笑着站在楼梯上凝视着她。
“啊……雨娇姐……吓我一跳……”
“晓琴,还没睡呢?”寒雨娇从楼上下来,走到冉晓琴身边坐下。寒雨娇说,冉晓琴干得很不错,顾客都夸她,对她的服务也很满意。寒雨娇掏出一叠钱来递给冉晓琴,说这是给她的奖励,并叫冉晓琴给她母亲寄回去,母亲知道她好就放心了。冉晓琴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谢谢老板……”冉晓琴眼里噙着泪花。
“哎,晓琴,今后不要叫我老板,叫我雨娇姐就行。”
“这样不好吧?”“有什么不好,这样亲切,就这样叫。”
接着,寒雨娇又说,冉晓琴一个人在店堂里睡觉她不放心,要冉晓琴今后别睡这里了,上二楼和她睡。她一个人也怪冷清的,两个人就可以说说话,拉拉家常什么的。
“雨娇姐,我怕打搅您……”
“你都叫我姐了,还说什么打搅的话?没事儿,去吧啊!”
“那好吧。”
冉晓琴裹起被盖,跟着寒雨娇上了二楼。冉晓琴做梦也想不到,她一踏上二楼,就迈向了死亡的深渊,而且,还是寒雨娇亲手杀死了她……
一辆老式的公共汽车,像蜗牛一样吃力地在陡坡上爬行。肖洪勇和小赵闭着眼睛在打瞌睡。化装成普通老百姓的宋炳森坐在另一侧,他微闭眼睛“似睡非睡,偶尔睁眼观察着肖洪勇二人。
汽车爬完山坡,下山时速度就快了起来。车到半山腰,开车的王师傅看见前面的汽车排起了长龙,就慢慢减速把车停下来。王师傅问前面开车的司机是怎么回事,司机说,昨天下大雨山体滑坡,淤泥把公路拦断了,汽车过不去,养路工人正在排除淤泥。司机的话被肖洪勇和小赵听见了,二人有点着急。
“师傅,什么时候能通车?”肖洪勇下车问。
“这么多淤泥,少说也得四五个小时。”
“要大半天时间?”小赵着急地说,“怎么这样慢?我们还有急事呢!”
“说急我比谁都急,老婆快生孩子了,家里也没人照顾,我恨不得给车装上两只翅膀!”王师傅道。
“王师傅,这儿到白水江还有多远?”肖洪勇问。
‘30多里路吧,路通了,要不了1个钟头就到。”
肖洪勇示意,小赵跟着他来到车旁没人的地方。肖洪勇说,我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了解到张杰的线索,如果等通车再走,万一张杰又改变潜伏地点“岂不是贻误了战机!所以,现在只有步行前往白水江。肖洪勇说30里路走快点就2个多小时,当年在部队,有一次急行军包抄敌人后路,一天步行了100多华里,歼灭敌人一个师!他问小赵还记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一辈子都忘不了!”
“好,今天,咱俩来一次30里急行军,找找当年的感觉。”
“好。哎,组长,你现在可不比当年了,可别掉队。”
“比急行军,你小子还嫩点。”
说着说着,肖洪勇和小赵就快步向前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处……
“怎么走了?什么事儿比生孩子还急?”王师傅大惑不解。
车上的宋炳森看见他跟踪的人步行走了,就下车问是怎么回事,王师傅说他们有急事要到白水江,等不了通车就走了。
“这白水江是有金子还是有银子?瞧他们猴急的样子。”王师傅疑惑不解。“我知道,有金子也有银子。”说完,宋炳森大步流星地走了。
“怪事!我在白水江土生土长,怎么不知道?”王师傅懵懂地说。
肖洪勇和小赵离开公路走田间小路。不一会儿,上衣后背就被汗水浸透。小赵取下水壶想喝水,可水壶空了,二人便来到水田边,坐在田埂上休息吃干粮,用水壶在水田里灌水。
“组长,白水江路段方圆十几公里,要想找一个人,真是大海捞针呐!部长说得对,公安这碗饭不好吃!”
“哈……怎么,后悔了?”
“哪能呢!干革命要是后悔,那些烈士,还有那么多战友,不白牺牲了吗?他们要是后悔,就没有今天的幸福,苦点算什么!”小赵叹了口气又说,“组长“说真心话,有时对抓捕刽子手,我是充满了信心,有时候又感到脑子空空的“东南西北不知道他们在哪个方向,真是有劲使不上。”
“是啊,这说明敌人太狡猾了。不过,麻雀飞过都有个影子,何况是个大活人,他们不会像空气那样,看不见摸不着,消失得无影无踪!重庆刚解放“户籍制度正在建立中,重庆这么多山区和农村,要藏几个人还不容易!但藏得了一时,还躲得了一世?他们早晚要露出马脚!哎,吃饱没有,我这儿还有。”“饱了。”
肖洪勇也拿着水壶来到田边,他用手把浮在水面的草叶撩开,X又手扶着田埂跪在地上,翘着屁股,把头伸进水田里喝水。小赵望着嘿嘿直笑。
“哎呀,真痛快。”肖洪勇又用水壶灌水,“小赵,你笑什么?”
“组长,你喝水的姿势像头牛。”
“我出生在农村,渴了,就这样喝田里的水,清甜,你尝尝。”肖洪勇递给小赵。
小赵先喝了一点,抿抿嘴:“哎,还真有点回甜味。”而后,他也来到水田边把水壶灌满。二人又匆匆上路。
宋炳森远远地跟在肖洪勇后面,累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他也迫不及待地来到田边喝水,而后又继续追赶肖洪勇和小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