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久阳匆匆赶回歌乐山,假装到渣滓洞巡查警卫。他知道只要把联络员的情报送给父亲,父亲就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上国民党军装,即使父亲发生什么意外,也不会带着儿子是叛徒的误会离开这个世界。田久阳漫步到三号监舍站岗的士兵面前,找了个理由支开士兵,随即右手大拇指和中指对准铁门一弹,一团纸弹进监舍落在父亲脚下。田父顿时意识到什么,急忙用脚踩住纸团。一难友立即来到铁门边望风,见难友点点头,他才拾起纸团。
“同志们……”田鸣亮看了纸条后显得异常激动,他压低嗓音,“南泉战役打响了,重庆就要解放了,地下党营救行动也开始了,叫我们作好越狱准备。
“这人是谁?能相信他的话吗?”一难友问道。
“这是不是敌人的圈套?”
“他是……”自从田久阳离开延安去苏联后,田鸣亮就再没和儿子见面了“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儿子到苏联后一去不返,原来早就打人了敌人内部,心境豁然开朗,十分欣慰,“总之,情报千真万确,请你们相信我!”他快步走到铁门边,望着院坝里的儿子,激动得潸然泪下……
随即,难友们通过墙上的隐秘通道,把纸团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其他监舍“告知这来之不易的好消息……
在一间密室里,重庆地下党副书记高永昌召开紧急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如何营救关押在渣滓洞的革命志士。
“同志们……”高永昌满怀希望地说,“解放军派遣的小分队已经出发了“虽然渣滓洞戒备森严,只要小分队能及时赶到,加上地下党和游击队的武装力量,营救任务就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
这时,黄菊芳从秘密通道进来,把“山鹰”的情报交给高永昌。高永昌看看纸条后表情严肃地说:“同志们,特务头子徐光泉和廖一潭,对大屠杀作了部署,看来敌人的屠杀计划要提前实施,而后,所有刽子手将分散潜伏执行一项代号叫‘万花筒’的计划。”
“高书记,那我们怎么办?”黄菊芳显得有些着急。
“高书记……”不一会儿,又进来一中年人,他焦急万分,“南泉战役打响后,国民党前线指挥部把二十四兵工厂警卫队,交通警备第一旅全调走了,打进去的同志都撤出来了。
高永昌及在场的人顿时傻了眼。刚才高永昌说的优势眨眼工夫就荡然无存,紧迫的形势,迫使高永昌孤注一掷。
“我们提前实施营救计划!”高永昌果断地说。
“高书记,解放军小分队没到,我们的武装力量不够!是不是再等等?”黄菊芳说。
“南泉战役已经打响,敌人肯定会加快处决行动,多等一分钟,我们的同志就多一分危险,不能再等!”高永昌的语气坚定,“黄菊芳,你马上给小分队发电,问他们预计几点钟能赶到渣滓洞?”随后,高永昌指着墙上一张平面地图又说,“这是渣滓洞的布防图,是我打人敌人内部的特工精心绘制的。标有红色圆圈的是岗亭,院内安有警铃,有一个班的便衣特务把守大门,渣滓洞监狱共有三道防线,墙上都拉有电网。画蓝色圆圈的是敌人的军械库,弹药库在军械库旁边,我们要想方设法引爆弹药库,造成敌人的混乱,以便实施营救。如果营救成功,我们有两条撤退路线,一条经中梁山到北碚,川东特委已安排专人掩护和提供物质保障。第二条经磁器口到石马河,坐船渡过嘉陵江,而后向江北区转移。
这时,黄菊芳拿着刚收到的电文从一间小屋匆匆出来,她着急地向高永昌汇报说,解放军小分队回电说,他们受到敌人的阻击,无法预计到达时间。高永昌心里明白,小分队不可能一帆风顺地到达歌乐山,满怀期待小分队到来已成为泡影,事已至此,只能当机立断:“知道了。现在,我告诉大家具体的行动方案……”
小分队攻破第一个哨卡后行进不到5公里,碰上的是敌人设在路中间呈品字形的碉堡群。不管小分队从哪一面进攻都在碉堡群的火力范围之内,每个碉堡之间都可以进行火力支援。小分队久攻不下,还牺牲了两名战士。朱山仔细观察地形后便有了主意。
碉堡群的左面是小山坡,坡上有树,碉堡的右面是低洼地也有几棵树。朱山利用山坡和低洼地的落差,用绳子搭起了一条空中索道,战士抓住套在绳子上的绑腿向下滑去,经过碉堡上方时用手榴弹炸。由于下滑的惯性作用“手榴弹偏离了碉堡,第一次未投中目标,敌人组织火力向空中扫射,战士中弹从空中掉下牺牲。第二个战士没有重蹈覆辙,他把炸药包捆在身上,当滑到碉堡上方时,他抓住绳子停在空中,X双脚向上夹住绳子,拔掉炸药包的导火索“而后松开手脚垂直掉下落在敌人的碉堡群中间,炸药包爆炸后引爆了碉堡里的炸药,这个战士壮烈牺牲,但敌人的碉堡群被炸上了天,小分队才得以顺利通过。
刘灿估计在去渣滓洞的路上,还会碰上敌人的哨卡,也不清楚有多少敌人围追堵截,所以,他只能给地下党回电说无法预计到达的时间。
白公馆看守组长程如意“安亚建带着几个士兵来到女子监舍,看守打开铁门。
“小丫头,想爸爸了吗?”程如意靠在门边说。
小丫头叫郭秀秀,刚满七岁,长得小巧玲珑,聪明伶俐,一双清纯明亮的大眼睛,透出天真无邪的稚气,十分可爱。她瞥了程如意一眼没搭理他,转身跑到母亲郭素碧身后躲起来。
郭素碧15岁就参加了革命,那时的公开身份是成都新民小学的一名教师。1949年初,她刚满25岁,因叛徒出卖而被捕,不几天,她丈夫周自立也被捕了,一家三口一起被押解到重庆,关进了白公馆。郭素碧在监狱里受尽了折磨,但她始终没向敌人屈服,没有交代半个字。
“郭素碧,带着你女儿走吧。”程如意又说。
“秀秀……”
“盛阿姨……”秀秀跑到盛国红身边,“盛阿姨,我要去见爸爸了。
“秀秀……”盛国红紧紧抱住秀秀泣不成声。
盛国红是在她丈夫的引导下走上革命道路的。1944年初,已是小学教师的盛国红,经亲戚介绍,与中共党员余成结婚。在丈夫革命思想的影响下,盛国红迈出了走上革命道路的第一步。1948年10月17日,大竹张家场党组织成员游志兴被捕,特务从他家中搜出了一本工作计划大纲和日记本,在日记本中有盛国红的名字及地址。盛国红因此被捕了。而此时,距离党组织准备发展她人党仅仅只差三个月。盛国红被关进渣滓洞后,经受了异常残酷的刑罚,但任凭敌人使尽怎样的招数,盛国红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一年后,盛国红在狱中光荣地加人了共产党。
“小丫头,别磨蹭,你爸爸在外面等你呢。”
盛国红知道这是敌人的惯用伎俩,秀秀一家人将一去不返。盛国红最喜欢秀秀,她每天早上为秀秀梳头“扎小辫“补衣裳,总之,盛国红把秀秀母亲该做的事情都代劳了。想到从此将再也见不到秀秀了,盛国红心里一阵酸楚“急什么?你们还有点人性没有?”她提高嗓音大声对程如意说。盛国红拿出一件浅蓝色的上衣给秀秀换上,秀秀最喜欢这件上衣,因为在袖子的上臂缀着一朵十分显眼的黄色蜡梅花,本来上臂破了一个口子,盛国红用一块黄布剪成一朵蜡梅花放在破口处作点缀缝上的。她又拿出一只用纸叠的和平鸽,一拉尾巴,鸽子的翅膀扇动了几下,她把鸽子递给秀秀。
“真好玩……盛阿姨,它要会飞多好!”秀秀天真地说。
“我可怜的孩子……”盛国红强装笑颜,又紧紧抱住秀秀,亲她的额头,泪水却不断地流淌。
“盛阿姨,你别哭,秀秀会回来看你的,别哭,啊……”秀秀用小手擦着盛国红脸上的泪水。
“快点,走啦!”程如意恶狠狠地说。
“同志们,亲人们,我们先走一步了!”郭素碧说罢,带着秀秀走出了监舍。
院坝里站着郭素碧的丈夫周自立,他伸开双手:“秀秀……”
爸爸秀秀向她爸爸扑去,爸爸抱起了秀秀,不停地亲吻着她的脸,秀秀,想爸爸吗?’
“想!你想我和妈妈吗?”
“当然,爸爸天天都想……”
程如意和安亚建把郭素碧一家三口押出渣滓洞,与田久阳擦肩而过。“爸爸,我们是回家吗?”秀秀问。
“嗯……”
“爸爸,你再也不离开我和妈妈了吗?”
秀秀记不清有好久没见到爸爸了,今天见到父亲,又听说是回家,自然显得高兴愉悦。孩子需要父爱,需要父亲的呵护,然而,天真无邪的秀秀哪里知道,父亲是带着她走向刑场,死神即将降临在她的头上。
田久阳眼睁睁看着活泼可爱的秀秀即将被敌人残酷杀害,顿时觉得鼻子发酸。秀秀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应该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下,背着书包,唱着儿歌,活蹦乱跳地走进学校,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学习,然而,现在却要遭此厄运,而自己又无力相救,此时就像有万把尖刀戳在田久阳的胸膛上,他的心在流血。他强忍住不让自己掉泪,猛地转身走进监狱。
突然,田久阳愣住了!他看见杨长生和几个士兵站在父亲监舍的门口“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心跳也加快了,他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田久阳看见父亲缓步走出监舍,他真想冲过去解救父亲,可双脚像在地上扎了根一样,身体僵硬在原处迈不开步子。田鸣亮一抬头,也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田久阳。田鸣亮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即将走向刑场而悲伤,田鸣亮猛地转身,含着泪花对铁门内的难友说:“同志们,我先走一步,别悲伤,别掉泪,曙光就在眼前,你们要坚持住,别忘了自己的使命和任务,一定要向刽子手讨还血债!”
“快走!”杨长生一推田鸣亮。
“同志们,永别了,亲人们,永别了……共产党万岁!新中国万岁!”田鸣亮高呼口号。
看着杨长生押着即将走向刑场的父亲,田久阳感到全身的热血在沸腾“在燃烧,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敌人杀害。田久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急匆匆回到宿舍,从抽屉里拿出几颗手雷,又拔出手枪把子弹推上膛,想和敌人拼个鱼死网破,但当他的手刚接触到屋门拉环的一刹那,蓦地停住了。
田久阳想起父亲临别时的暗示,顿时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多么愚蠢。一时的冲动,可以杀死几个敌人,但救不了父亲不说,自己也暴露了身份,实在得不偿失,而带来的后果是,既不能把即将潜伏的特务一网打尽,更不能获取敌人“万花筒”计划的具体内容,而能向联络员提供情报的人,只有他一人。想到这里,田久阳顿时平静下来,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地洒落,他紧咬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渣滓洞大门外设有不少路障,士兵荷枪实弹,戒备森严。这时,一辆美式吉普车和卡车驶来,站岗的士兵挥动小红旗示意停车,待车停稳后,士兵跑过来,向副驾驶位的军官敬礼。
“长官,请出示证件。”
“有……”军官把手伸出车窗,但手里拿的不是证件而是手枪,卫兵正发愣,枪响了,士兵应声倒地。开枪人是装扮成国民党军官的高永昌,卡车上的机关枪也随即响起,守卡的士兵纷纷被击毙,游击队员跳下卡车,边开枪边接近渣滓洞。这时,敌人岗亭里的机枪响了,强大的火力压住了劫狱的游击队员。高永昌向岗亭扔出一颗手榴弹,机枪顿时哑了。他带领游击队员向渣滓洞大门口冲去。
与此同时,渣滓洞山顶上也传来枪声和爆炸声。黄菊芳按照高永昌的安排,带着策应的游击队佯攻敌人的岗亭,以分散渣滓洞敌人的兵力。
然而,狡猾的徐飞鹰早有防备,他下令隐藏在渣滓洞周边树丛中的警卫部队迅速向渣滓洞大门集结,把高永昌和十几个游击队员包围起来,一阵激烈的枪声后,高永昌受了重伤倒在地上,其余劫狱的队员都牺牲了。
“哈……”徐飞鹰狂笑,“他奶奶的,几条破枪也想劫狱,简直是找死!”
这时,山顶上的枪声此起彼伏,为避免更大的伤亡,还没断气的高永昌从怀里掏出信号枪,对天发射了一颗红色信号弹。黄菊芳看见劫狱失败的信号弹,立即带领策应的游击队员撤出战斗。
高永昌见敌人合围上来,举枪对准自己的脑袋连扣几下扳机,可枪里没子弹了。徐飞鹰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高永昌的举动,一阵狂喜,指令士兵要活捉高永昌。几个士兵走到高永昌身边,扑上去正欲抓他。高永昌突然仰天大笑,掏出一颗手榴弹拉掉保险绳。随着一声巨响,几个士兵当场倒地身亡。徐飞鹰顿时惊呆了,命令士兵把游击队员尸体抬进渣滓洞扔在坝子中间。
“都看见了吧?”徐飞鹰大声说,“你们的同党凭几条破枪也想劫狱,简直是异想天开。这儿是啥地方?这儿是渣滓洞!进来的人,没一个能站着出去!’
“所,所长……”突然,一个士兵惊恐地叫起来。
徐飞鹰顺着士兵的视线看去,只见浑身是血的高永昌动了几下,而后双手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昂起头,望着监舍用沙哑的嗓音说:“解放军,就要来……”
“砰!砰!砰!”徐飞鹰对高永昌连开三枪:“他娘的!临死还作反动宣传。”
枪声刚停,杨长生“安亚建“程如意等人又带着十几个士兵从大门外跑进来,他们分成两队,一队向二楼跑去,一队来到一楼,看守打开了七个监舍的铁门。
“江竹筠“李青林……”杨长生拿着名单喊名字,那声音听起来就像狼嚎一样。接着二楼上也传来点名的声音。
这一批屠杀的人数最多,一共有30多人。刽子手用汽车把江姐等30多人拉到歌乐山下的电台岚垭,30多人成一排站在山壁下。一队士兵和特务跑过来,在距离江姐等人25米处一字排开。这时,能听到远远传来的隆隆炮声。
“同志们,听到了吗?那是解放军的炮声!”江姐慷慨激昂地说,“虽然我们不能迎接重庆解放,但我们盼到了胜利,看到了敌人的失败!”江姐从怀里掏出一面红旗,她和李青林分别抓住红旗的上下角,红旗迎风招展……“同志们,人民会记住我们,祖国会记住我们,党会记住我们!共产党会向刽子手讨还血债,祖国会审判他们,人民会审判他们!”江姐声音高亢,气吞山河。
“开枪,快开枪!”杨长生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在江姐的右胸,江姐一个趔趄,她身边的人一下架住她,江姐才没有摔倒。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共产党万岁!”“新中国万岁!”口号声此起彼伏,随即,革命志士又唱起了国际歌,歌声在歌乐山上空回荡。
在场的士兵和特务都目瞪口呆。
“他奶奶的,快开枪!”徐飞鹰踢了一个士兵一脚,那个士兵才举枪射击。
霎时,枪声大作,十几个端着枪的士兵和特务对准革命志士一阵扫射,革命志士纷纷倒在血泊中。
倒在地上的江姐,手中还紧紧拽着那面国旗,旗角在微风中飘动……
夜幕降临,树木枝繁叶茂,树林里的光线显得格外黯淡,行进在树林里的解放军小分队放慢了速度。
“往后传,别掉队!”朱山站在队伍旁边向战士们说。“别掉队”的声音一个接一个地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