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边露出一丝鱼肚色。一只雄鸡在墙头上引颈打鸣,随即此起彼伏响起一片鸡叫声。随风摇摆的竹林中点缀着几间土墙瓦房,房里正冒出缕缕青烟,远看犹如一幅浓郁的水墨画……
“当当”
清脆的钟声响起,这是隆化乡四村出工的信号,敲钟人是渣滓洞刽子手杨长生。不管刮风下雨,还是酷暑严寒,钟声都准时响起,杨长生自在四村住下后一天都没耽误过敲钟,村民们都说他是不用维修和调试的时钟。
不一会儿,几个农民扛着锄头“挑着土筐走出家门。村民们要修一条简易乡村公路,日后赶集和购买生活日常用品就方便多了。
兰敏梳着头走进一间小屋,来到床前掀开被子,秀秀蜷曲着身子睡在床上,兰敏在秀秀屁股上啪啪打了两巴掌。
“起床!快打猪草去,背篓装不满,别回家吃饭!”说完,兰敏扛着锄头出屋。
秀秀揉着眼睛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她睡眼蒙昽,显得疲惫不堪,一看就知道睡眠不足。兰敏喂了一头猪,食量大,秀秀每天要割满满一背篓猪草“要是猪草装不满背篓,秀秀就得不到饭吃;她身上还穿着离开渣滓洞时的那件浅蓝色上衣,长时间没洗,浅蓝色变成了深黑色,唯独臂上那朵蜡梅花十分耀眼。
秀秀瘦了许多,脸色蜡黄,头发乱蓬蓬“脏兮兮的,发间还夹杂着稻草,她背着一个硕大的背篓来到山坡上,稚嫩的小手拿着镰刀一把把地割青草,一上午她最多只能割半背篓,村民可怜她,你给一把我给一把,才把另外半篓草装满。装满猪草的背篓少说有五六十斤重,她瘦弱的身躯背着背篓走不到20米就要歇一会儿,要是把背篓放下休息后想重新背起,必须有人提起背篓减轻重量,否则怎么也站不起来。后来,村里的陈大爷给秀秀做了一个“T”形支架,休息时把支架放在背篓下面,再次背起背篓就容易多了。
杨长生不像兰敏那样经常打骂秀秀,也不克扣她的饮食,有时还悄悄把窝窝头或红薯塞在秀秀口袋里。这倒不是杨长生良心发现,而是做给村民看的。在四村落脚后,杨长生每天比鸡起得早,收工时比村民晚,他劳动积极“抢干重活,穿着打扮也很勤俭朴素;杨长生平时乐于助人,哪家哪户有困难“他都上门热情帮助,特别是对孤寡老人陈大爷和邓婆婆的关怀,更是无微不至,挑水劈柴“收割庄稼样样都做,村民都说杨长生是邓婆婆和陈大爷的干儿子。杨长生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赢得民心,才能长期潜伏下来。
在修筑乡村公路的工地上,村民挖地的挖地“抬土的抬土,干得热火朝天。杨长生挑的土总比其他村民多,村民都休息了他还继续干,挑了四五趟,他已经满头大汗,上衣湿了一大半。村民说他像头老黄牛,有的说老黄牛累了还得吃草“休息,可是杨天贵每次挑的土比别人多,大伙彡L歇了他照干,这次评模范就选他。
这天收工后,杨长生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小山坡,山坡上有几座坟墓,便停下来观看。山坡下是杨长生的住地,他伸出大拇指目测坟地到他家之间的距离,接着他从坟地往坡下走,每隔一段就在地上挖几锄,一直挖到住屋后全是泥土。于是,杨长生萌生了一个想法,决定从屋里挖一条地道直达坟地。
“挖地道?挖地道干什么?”兰敏惊讶地问。
“万一有意外情况,好作逃生之用。”
“你不是说已经逃出来了吗?这儿既安全又没人能找到,怕什么?”兰敏揶揄地说。
杨长生马上变了脸,他给了兰敏一巴掌,气急败坏地说,“数落我?你他妈也不是好东西,告诉你兰敏,现在我们是相依为命,谁也离不开谁,我倒霉了,共产党也饶不了你!我们是丧家之犬,得处处小心谨慎。一切你都得听我的,不然,我给你好看!”
兰敏捂着脸不说话了,她欲哭无泪……
当晚,夜深人静,一天劳作后村民们都人困牛乏,早就进人了梦乡,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在田间地头不知疲惫地鸣叫,偶尔几声狗吠在静谧的夜空中回响……
杨长生把兰敏叫醒,穿衣下床来到里屋靠墙根的柜子边,他移开柜子,用一把短锄头挖起来。须臾,兰敏也走进屋来。
“长生,这样行吗?”
“行!我都测量过了,从这里到后山坡坟地大约有50米,全是泥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挖通。你只管运土,把泥土散开倒在地里,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不一会儿,土筐里就装满了土,兰敏提着土筐来到大门口,虽然用力很轻“但开门时却发出“吱呀”的声响。农村固定木门的门轴“门墩都是木质结构“开门关门一摩擦就会发出声响。
兰敏走出屋来到地边,X又手捧着筐里的泥土撒进地里。回到屋里她告诉杨长生大门吱呀乱响,万一把吴茂华惊醒了就坏了。杨长生说在门洞眼里浇点水就不响了,兰敏拿起茶壶在门墩洞眼里倒上水,再开门时果然不响了。
“长生,歇吧,我累了,一时半会也完不了,再说明天还要出工呢。”兰敏来回走了十几趟,实在是体力不支,杨长生只好收工,他用一块木板盖住洞口“又移动柜子压在上面。
召开公审大会处决徐飞鹰等六名罪犯,公安部十分重视。早上一上班“刘灿就召集治安处王科长,侦查科朱山“黄菊芳和张剑文开会,商量保安措施。
刘灿说,这是解放后经市委市府批准“公安部组织召开的第一次公审大会,要确保会场的绝对安全,他敦促治安处会同侦查科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防范措施,有什么困难就及时提出来。
王科长发言说,会场设在江边沙滩,地形比较开阔,就现在治安处的警力远远不够,希望抽调部队解放军配合一下。刘灿当即答应,他亲自出面协调“具体需要多少,叫王科长提个方案。朱山吸取了杨长生跳水的教训,没有急于发言。深思熟虑后,他建议说“应该先去会场实地勘察一下,有了实感,才能心里有数布置警力。刘灿同意了朱山的建议,并嘱咐最迟明天上午把方案送到他办公室。
一辆警车开到江边公路边停下。朱山“黄菊芳“王科长和张剑文下车,一路走路观看。
一条“Y”字形公路呈现在他们眼前,’路口向右延伸是沿江公路,向左边下去就是公审会场。要到会场“Y’形路口是必经之路。
“王科长,这个‘Y’形路口很重要,一定要加强警力。”朱山说。
王科长点点头,他掏出一张会场的平面图,图上画着舞台的位置和主要交通要道,部署警力的地方都画着小人。他说,除了’形路口要重点防范外,在距离会场两头一公里远的公路上,还分别设置了检查站,负责检查过往车辆。另外,用两个排的解放军,站成一圆圈把会场包围起来。江边是执行枪决的现场,这里也设有岗哨,所有船只和行人一律不准在此逗留。
“嗯,不错,考虑得很周全。侦查科的警力,主要在‘Y’字路口和会场的人群中,监视可疑人员。”朱山道。
“好。大家都想想,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地方。”王科长说。
“王科长,敌人惯用声东击西的办法,万一发生这样的情况,怎么处理?”黄菊芳说。
“我准备了一个机动组,由他们去处理,其他人员不动,这样就不会顾此失彼。”
经过现场勘查和王科长介绍警力部署,大家都觉得无懈可击,就开车离开回公安部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程如意已到了煤窑,他正与宋炳森和安亚建看着公审大会现场的平面地图,也在研究行动计划。廖一潭给程如意的纸条上写的是“车装炸药”四个字。原来,廖一潭孤注一掷,指令程如意把炸药装在车上冲进会场,引爆炸弹,达到制造流血事件的目的。
“如意兄,”安亚建指着地图画有红圈地方说,“汽车停在拐角处开始计算时间,按每小时40公里的时速计算,汽车从这儿出发到‘Y’形路口大约需要3分钟,从‘Y’形路口开到沙滩会场,估计需要1分30秒,导火索燃烧的时间是5分钟,必须在拐角处点燃,也就是说,从点燃导火索“启动汽车,行驶到会场一共需4分30秒,只有30秒逃生时间。”
“嗯……”程如意点点头说,“设计得精确,汽车冲进会场,群众一定会大乱,有30秒逃生足够了。我想,请二位在现场附近制造点动静,好分散公安的注意力。”
“这点我们考虑到了……”宋炳森指着地图上另一个红圈说,“在沿江公路距离‘Y’形路口向西两里路,有一处专门卖鱼的小市场,我和亚建兄装成卖鱼的贩子,在箩筐里面放一枚定时炸弹,大会10点钟准时开始,如意兄10点10分启动汽车,定时炸弹在10点15分爆炸。”
程如意对宋炳森和安亚建的安排非常满意,行动计划商量停当,三人又来到煤窑旁边一处隐蔽的“安装有铁门的洞子。安亚建掏出钥匙打开铁门的锁,三人进去后又把铁门反锁,不一会儿来到一帐篷前,揭开帐篷,露出一辆中型吉普车,车上装着煤炭。
“如意兄,炸药埋在煤炭下面,导火索的一头在驾驶室座位旁边,另一头固定在炸药里面,想拔出导火索是徒劳的。看如意兄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宋炳森说。
“准备得很好!”程如意称赞道,“我一定禀告廖司令嘉奖你们!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哎……”安亚建拍拍程如意的肩,“别说丧气话,谁不知道如意兄的身手?到时我请你喝庆功酒!”
“好,咱们一言为定!多谢了!”程如意抱拳向宋炳森和安亚建致谢。
发报机修好后,田久阳及时发出了密电。经过黄菊芳翻译“处理,电文上写着:公审流血,情人突变。她急忙来到刘灿办公室汇报。
黄菊芳认为,公安部逮捕了不少国民党潜伏特工,现在又要枪毙一批,敌人是想制造流血事件进行报复。对“情人突变”,她分析应该是指上次袭击石庙乡未遂的事情,“情人”可以推测是廖一潭。刘灿这才明白,廖一潭突然改变计划,没有去石庙乡,而是袭击了解放军运粮队。
“可以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山鹰’无法将情报送出。从这份密电分析,‘山鹰’还是我们的‘山鹰”他没有叛变!”黄菊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刘灿点点头。他说,“山鹰”的这份密电来得太及时了,但是敌人会从哪儿进人会场?将采取什么方式制造流血事件?规模范围有多大?这些都是未知数。刘灿指示黄菊芳立即通知治安处任处长“王科长“政保处张处长和朱山到他办公室开会,商量对策。
只过了几分钟时间,所有开会的人员就聚集到了刘灿的办公室。刘灿把“山鹰”来电的内容向大家作了传达,问大家有什么看法。
任处长首先发言说,虽然我们对大会现场进行了严密布控,但由于环境是开放式的,难免挂一漏万。为避免流血事件的发生,建议公审大会延期,暂时回避一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王科长接着说,“山鹰”没有详细说明敌人将采取什么方式和手段,这给布控带来很大困难。万一敌人的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反正这批敌人在我们手里,早一天晚一天处决意义是一样的,所以,他同意任处长的意见。
黄菊芳说,公审大会那天,无法估计有多少群众参加,如果敌人混在人群中,根本无法检查。现场的群众那么密集,万一有什么闪失……所以,她也倾向改期。
朱山抽着烟一言不发……
“朱科长,说说你的意见。”刘灿见朱山还在思索,就点他的名,他想听听受过震动的朱山会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朱山灭掉烟,不紧不慢地说,虽然不知道敌人如何制造流血事件,但可以肯定敌人会采用爆炸的方式,因为会场人多,一旦发生爆炸伤亡会很大,敌人乘混乱之机也容易逃离现场。关键问题是,敌人怎么把炸弹带进会场,炸弹是藏在身上,还是装在提包里,还是采用别的什么方法?还有,敌人是从陆上来,还是从水上来?如果这些问题一时不能确定……改期是理智的选择。
负责大会安全的几个主要领导都建议改期,这使刘灿有些为难了,他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掏出香烟抽起来,皱眉思索……
几个人默默地望着刘灿,办公室安静得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响声。良久“刘灿说,大家的意见都有道理,我同样担心万一出了事儿,没法向市里领导和群众交代。可公审大会是解放后的第一次,如果延期,怎么向市委市府领导解释?堂堂公安部连公审大会的现场都控制不了,这么多公安民警,岂不成了酒囊饭袋?公审罪犯家喻户晓,群众都期盼着这一天,更改日期必定引起猜疑,要是实话实说,那就等于告诉老百姓,公安被敌人吓倒了,我们就会丧失威信,群众还怎么支持我们?我们今后还怎么管理这座城市?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刻你们可不能下软蛋。所以,公审大会日期不能更改,必须按时召开!刘灿的语气非常坚定。
在场的人都知道,刘灿从来是说一不二,再说,刘灿讲的道理大家都很信服,是啊,谁愿意在关键时刻下软蛋?一旦公安在老百姓心里失去了威信,后果同样不堪设想。在场的人都是公安部要害部门的领导,在困难面前是畏缩不前还是迎难上去,这是对他们的严峻考验。
朱山偶然和刘灿的眼光相碰,不觉浑身一震!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眼光,这种眼神朱山在部队曾经多次见过,那都是大战在即,朱山将要到敌后去完成重大侦察任务时,刘灿就会流露出这种眼光。他知道那眼光里充满着信任,寄托着期望。久违的眼光这时候又出现了,朱山顿时明白刘灿需要什么。经过一番思索,朱山发言了。他说,既然部长决定了,那就积极想办法应对,敌人很狡猾,要考虑好每一个细节,绝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所以“他建议,凡是参加大会的群众以单位划分,由各单位领导亲自带队,参加者人手一面小旗,并统一规定各单位小旗的颜色,这样,敌人就难以浑水摸鱼。
这个主意立即得到刘灿的赞赏,刘灿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这就是他需要听的意见。看见刘灿对自己微微点头,朱山就更有信心了,他说,对于没有单位的群众就不让进人会场了,站在公路两边同样可以看到公审大会的情况,大不了在公路边多安装几个高音喇叭,并且向群众做好解释工作,群众能看到也能听见,相信群众会理解的。
“好,这些建议很好!就按朱科长的意见抓紧布置,安排好每个环节,保证会场的绝对安全!”
“是!”在场的五个人同时站起回答,声如洪钟,器宇轩昂。
走出刘灿办公室,黄菊芳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欣慰。在面临巨大的困难和压力时,朱山的建议,体现出他的成熟与智慧,让黄菊芳看到了一个崭新的朱山,她不觉偷偷地瞥了朱山一眼,见朱山挺胸昂首“步履坚定“胸有成竹的样子“黄菊芳好不高兴。
第二天上午9点整,满载解放军和公安民警的军车“警车来到“Y’字形路口及会场。会场被解放军战士围成一圈。各个路口的执勤人员,对挑担子“背背篓“提袋子的过往行人都进行了严格检查。朱山带着侦查科的民警来到“Y”形路口,他们全着便装,按照事先分配好的任务,迅速各就各位。王科长见准备就绪,用步话机通知刑车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