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宁尘一双眼睛变得深邃无比,目光仿佛穿越万古。
左眼,有天空,有大地。
大地之上,万界生灵正跪地祷告。云顶苍穹,诸天神佛,神女仙童在低声梵唱,仙音浩荡,神光璀璨。
右眼,有日月,有星辰。
万界苍茫,岁月更迭,时光巨轮横推万古。太阳在腐朽,星辰在崩裂,天地归初,一片寂寥。
宁尘似乎在搜寻什么,在那一刻,他一双眼睛无悲无喜,仿佛与天地合道,掌执万古,目光穿越万载岁月,看尽岁月沉浮。最终,在岁月的尽头,那个万族混沌的世代,他捕捉到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那白衣女子正盘膝坐在一块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石台上,身前放着一把古琴。
石台之下,到处散发着强大的气息,有身高入云,双脚踏着两块大陆,眼如血月的绝世魔猿。有苍老无比,目光深邃,盘膝坐在一颗星辰上的人族大能。更有身躯放眼十万里,在云际时隐时现,目光冰冷的黑麟巨龙。
诸多强者林立,有人族圣王,绝世仙王,甚至还有带着无上威严的大帝撕裂空间在窥视!
石台之上,那白衣女子目光清冷,无畏无惧。
她缓缓抬头,声音清灵,如一缕甘泉,徐徐在天地扩散。
“我是人族的古琴仙子林千柔,今日在这万界至高——封帝台奏琴,不为封帝,不为成王!”
“我只想要在这里引琴一曲。”
“我不管你们是仙王,还是大帝,又如何,谁若阻我,就算不敌,就算崩裂道基,燃烧命魂,我也定要将他斩去!”
天地寂静,万物陷入沉默。
白衣女子轻抚古琴,琴音响起,如天籁仙音,琴声渺渺,响彻万界!
望着那白衣女子,横渡万古而来的宁尘眼神渐渐浮上一抹温柔,他安静地隐在时间与岁月中,缓缓闭上眼睛,享受起那琴声来。
琴声回荡,渐渐停止,一曲即将结束,他这才缓缓睁开双眼,虚空微探,将一缕琴声抓在手里。
一声叹息过后,天地破碎,宁尘最后安静地望了那白衣女子一眼,意识渐渐回到本源。
古城一角,小院花树,一切还是那么寂静。
林幼蓉依旧在昏睡,宁尘眼睛渐渐恢复清宁,变得清澈无比。
他缓缓松开右手,那缕琴声竟化作一道袖珍的古琴虚影,略微停顿,像是寻到什么般,无声无息没入林幼蓉的额头。
“晤。”
林幼蓉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浮上一层白色的光华,她的体内仿佛在发生着巨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不断翻腾,一股带着无上威严的古老气息在试图唤醒她。
“血脉的力量终于要觉醒了啊。”
宁尘安静叹息,又淡淡一笑,转身离开。
走出林幼蓉的屋子,将房门关好,他有些虚弱的晃了一晃,清秀的脸上浮出一抹苍白,仰天注视碧空,摇头感慨道:“千柔啊,为了你这小辈,大人我付出的代价可不小。”
没有什么在时间面前是永恒的,血脉的力量也不能例外。
林幼蓉虽然是仙王后代,但时间太过久远了,血脉的力量早已消失殆尽,正如那炎家尖酸刻薄的女子所说,早已泯然众人矣,
如若不是碰到宁尘,恐怕林幼蓉这辈子注定要是一个悲剧,入战王炎家为妾,沦为炎燃少主的玩物,受尽折磨与侮辱,生不如死。
她最大的幸运,是在她在世的时候遇到了宁尘。
也只有宁尘这样的万古禁忌,才能给她带来希望,为她涅槃仙王血脉。
只是,就算宁尘这样的存在,为此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他刚才横渡万古,取了古琴仙子林千柔的一缕琴音,那并不是普通的琴音,其中有仙王的道念,对林幼蓉来说,更是她们林阁世家万万年以前,最为强大的先祖,最纯粹的道念,里面融合着仙王血脉的力量。
这股力量,足可改变她一生的命运,正如宁尘先前所说的,林幼蓉的今生,将在今天大不同。
然而,横渡万古,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别说那些纵横天地的大能,就算是那些叱咤万界的无敌大帝仙王,能够横渡万古的,又能有几人?
时光长河过境,经过无数纪元的冲刷,宁尘已经是肉体凡胎,虽然道念与道心还在,却早已不复远古时代的强大。
为了横渡万古,他消耗了自己最后的一点道念,甚至就算如此,他也被时光所伤,至少付出了百年寿命,此刻的他,可以说,是真正的沦为了一个普通人。
“比想象中的后果要严重的多。”
宁尘有些感叹,自语笑笑道:“看来要从头再来了。”
他倒是并不担心,道念的力量是十分神奇的,可以慢慢恢复,虽然恢复的速度哪怕对于那些不朽的存在,都会觉得缓慢,但只要道心还在,他便可以慢慢摄取天地始序的大道,重塑真我。
至于百年寿命,也无大碍。武道者,可随着不断参悟天地大道不断延续自己的寿命,他现在虽然只是普通人,但只要他开始修武,百年寿命,对他而已,也不过只是弹指间的一瞬而已。
小院渐渐变得不再安静,鸟语阵阵,花香扑鼻。
宁尘回到自己的偏屋中,屋中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皆是上好的古木,却落着斑驳的伤痕,似乎在昭示着世家的没落。
此刻的他,已盘膝坐在床上。
“便先将这身体淬炼一番吧。”
他自语道。
意识渐渐沉浸到体内,跟一般人无异,然而,当仔细看,就会发现,宁尘的体内,五脏六腑,经脉血液都透着一股腐朽的死意,不要说心脏根本就没有跳动,就连血液都是带着苍凉的灰色!
仿佛稍有动荡,他的身体便要化作烟尘,彻底消融于这天地中。
时间长河的力量,冲刷了他这副身体无数个纪元,无数个世代,虽然他最终依靠不息的执念,依靠着那黑色老鼠的九只神秘的小鼎仙音熬了过来,但却依然受到了万古岁月的侵蚀。
“就在这里,先和过去的身体做个了断吧。”
他徐徐叹息,目光猛然锐利起来。
意识所触,原本带着森森死气的五脏六腑开始相继破碎,就连静止的心脏都是无声无息化作一团烟尘,灰色的血液在沸腾,在不断飞快蒸发,腐朽的骨骼也在龟裂,他体内的世界,在那一刻转瞬崩塌。
蓬。
他倒在床上,再没声息,如若有人此刻见到他,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判定他已经死去多时,因为此刻的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般,只剩下了一张人皮。
一缕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死气充满整个空间,在这片空间中,仿佛任何生灵都不能在这里停留一分一秒,那死气不是普通的死气,是他沉浸时间长河,被无尽岁月冲刷过境的天地始序,无论谁,哪怕是再强大的存在,只要沾染上一点,都要陨落。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流逝,屋内变得异常安静。
宁尘似乎真的死去了。
他的眼睛变得混沌,变得黯淡无光,没有半点神采。
他的头发也早已苍白凋零。
他的身体如冬日的小草一般,干涸枯萎,毫无半点生气。
然而,就在时间向前流逝的某一刻,在他的胸口,忽然跳出了一个璀璨的光团,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光团几乎透明,里面有日月星辰,有苍宇银河,更有无数的生灵的虚影,那光团漂浮在他的上空,最后缓缓散开,化作万道光芒,将他包裹。
武道者,以武修道,探索本源。
这光球便是宁尘的本源,里面包含着他的一切,有着他的大道,更有着他坚定的道心,万古岁月,他便是凭借着这颗坚不可摧的道心,在时间长河中熬到了现在。
光芒氤氲,一股蓬勃的生机开始在他体内生根发芽,一颗鲜红的心脏渐渐在他体内成型,怦然跳动起来,血液开始流出,如清冽的甘泉,在滋养着他的身体,五脏六腑也开始渐渐重聚。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醒来,平躺在床上,眸子中混沌与死气早已散去,如一潭清澈的湖水,带着写意的安宁。
“如今的我,才应该算是重生了吧。”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自语笑道。
他跳下床去,挥舞拳脚,浑身噼啪噼啪作响。
“不错。”
他满意地点点头,负手看向门外,此时,林百川正在小院中有些不耐烦地吆喝着:“宁尘,宁尘。”
宁尘安静地站在偏屋中,眼中有一抹淡淡地笑意:“看样子,早已醒来多时了呀,就是不知道林幼蓉那丫头醒了没有。”
“去看一看也好。”
他推开屋门,缓步踏出。
屋外,早已是夕阳将落,黄昏时分。他重塑身体,足足花去了一个下午的光阴,对此,他也早已习惯,武道者修炼,越是接近天地大道,越是接近天地始序,便越容易沉浸其中,大能者,修炼大道有的时候一修便是百年千年,更有甚者,为完善真我,甚至可以修炼万年光阴,区区一个下午,对宁尘来说,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林老。”
他看向正在小院内吹胡子瞪眼的林百川,笑道:“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