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倚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看着苏尚青连日整理出来的闺房,置办的如我从前居的一般。鎏金异兽纹铜炉早已点上,黄梨花木的雕窗旁立着紫檀八仙纹顶竖柜,一方青绿古铜鼎紫檀木香案,黑漆彭牙四方桌上放着青花黄陶茶具,下面摆着四张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再看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立在一旁。
苏尚青怕是费了不少心思吧,布置这些可不是常人能做得出的。
天色渐晚,冬菱早已点着了珐琅彩瓷烛台,端在一旁的黑漆嵌螺钿小几上。苏尚青派人来唤我去用晚膳,我虽疲于应对,却知晓今晚是较为重要的晚宴。
让冬菱出去回了来的婆子,过会儿就去。
冬菱这丫头性子活络,又爱说话,却不失稳重,看得出来费了心思调教。
便也想将她收为心腹,但她毕竟是宫里出来的,未免会真正归心与我。我端起青白玉镂空螭纹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轻轻笑着,问“冬菱,你从前在宫里是干什么的。”
冬菱微微一怔,答道“奴婢一直在皇上身边伺候,从未与其他娘娘接触。”好一个通透的人,我将杯子放下,看着她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问问,用人不疑,我向来都信。”
冬菱这才放心下来,微微屈膝“奴婢既已为小姐的贴身丫鬟,便终生都是,再无二主。”
我神色庄重的将她扶起,“不是我不放心你,只是我需要的是能真心辅佐我的人,宫中险恶,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如若你我主仆不能同心,往后的日子必然不会好过。”
冬菱任我扶起。听得我这般说,她双眸微湿,“奴婢很少近身伺候皇上,因此在养心殿奴婢也时常受人欺负,宫中的险恶和尔虞我诈,奴婢早已看透,只希望能与小姐一起好好在宫中生存下去。”
我心里微怔,轻轻挽起她的袖子,她有些胆怯,果真还有被掐紫的痕迹,光是手上便有三四处,白皙的皮肤上十分刺眼,不由得心疼了一番。即便是最苦的日子,我也没让自己受过一点伤害。
我将她的袖子放下,道“往后无人再会欺负你,犯我者,虽远必诛。”冬菱含泪点点头,我拿帕子拭去她的泪水,“时辰不早了,我们去用晚膳吧。”
冬菱微微福身,拿起青玉紫竹灯走在我前头,一路的六棱石子很是防滑,借着灯光看四周的假山流水。我正打算明日让苏尚青叫牙子婆来,想着选几个称心的丫鬟随我入宫。
这一弯弯绕绕,竟已到了老祖母的碧落院。里面灯火通明,十分热闹,我虽知晓已是来迟,仍不紧不慢的让冬菱随着我进去。
丫鬟们刚将帘席拉起,偌大的玉兰鹦鹉镏金立屏便映入眼帘,这是先帝赐给祖母的寿辰礼,她可是一直珍贵着呢,有一回自己差点被撞了上去,她倒不先关心我是否受伤,派人看了那屏风无碍后,罚我在她门前跪了一宿,那年我十一岁。
娘亲柳氏求她一晚也未果,苏大夫人假惺惺的为我求情,“母亲,不如就放过熙语这一回,她还小,不懂事。”
老夫人生气的一拍桌子,“这是先帝所赐,若是弄碎了大不吉利,你不必再为她求情,十一岁了还如此顽劣,日后如何说个婆家,这不是丢我苏府的脸么!”
我倔强的就那样跪了一宿,到了还是苏尚青为我求情,我也还是没给她道声歉,她扔出一句重话“果然就是姨娘养出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一说连苏尚青都有些气了,告诉我往后除了必要时候不必给祖母请安,他那时也是恼着老夫人偏袒次子苏尚寅,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却时常给他惹麻烦,饶是这样,老夫人还总是怪苏尚青不提拔胞弟,也实在是苏尚寅无能,都三十三了仍是个六品官,还是苏尚青给他谋的官职。
印象里,这位祖母既不慈祥,也不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