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在一秒崩塌,那个她隐藏了五年的血色噩梦,她杀了人。
01
夏尼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她拖着湿哒哒的身子走回房间在床边坐下,呆呆地看着对面的窗户,熟悉的画面不自觉的涌上心头。那天清晨,成允就是站在窗户边的那个位置,晨光照在他上挺拔的身躯上,她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静静地看着他清爽干净的侧脸。
现在的她坐在同样的位置上,可是窗边再也不会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了。
夏尼曼有些无意识地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大雨过后冰凉的夜风夹杂着湿气扑面而来,她不自觉地抱紧手臂,好冷。
可是身体再冷,也冷不过空落落的心。
“咳咳……”第二天一早,夏尼曼觉得身体发寒咳嗽着醒来,清晨的风微微将窗帘吹起,她拍了拍昏沉的头起身将窗户关紧,昨晚在床边站了好久,直到累了才爬上床。
昨晚在警局外淋了雨之后又开窗吹了一夜凉风,现在她觉得喉咙干涩疼痛,全身的力气也似乎全被抽离。她打开衣柜多加一件外套,顺手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出房间。
刚打开房间门,床上的手机突然响起,她停下脚步接起电话,声音沙哑。
“喂。”
“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羽斯瑶的声音一反常态,似乎有些焦急。
“还在家。”因为嗓子不舒服,夏尼曼微微皱了皱眉。
“快来学校,出事了。”
“出什么事……”一种不好的预感迅速蔓延开来,夏尼曼心头一冷,声音微颤。
“总之,你快来啦!”
“嗯,我马上就来。”电话挂断,夏尼曼胡乱洗漱了一下就匆匆出门。
出门才发现是阴天,教学楼上的爬山虎毫无生气地泛黄耷拉着。
晨风吹来,夏尼曼感到一丝的凉意,忍不住闷咳起来,紧了紧领口,身体却越来越冷,未知的恐惧感遍布全身。离学校越来越近,心也就跳得越快。
大道尽头的公共走廊,她刚迈上台阶,眼前的一切就让她全身僵住,脸色苍白,整个世界在那一秒间崩塌。
走廊的张贴栏里,墙面,栏杆,甚至地上都是那些刺眼的图片和文字。
她颤着指尖撕下一张,小报上的内容是夏尼曼的噩梦,那个她隐藏了五年的噩梦。
“少女变态心理沦丧!”
“少女故意伤害造人死亡!
白纸上醒目的黑字,当年现场血腥的图片,一切都冲击着夏尼曼脆弱的神经。看到事件主角的到场,现场围观的人三五成群的指点议论着。
夏尼曼回过神来,发疯似地冲到张贴栏边,将刺眼的海报一张张使力撕下来,眼框里泪不知何时汹涌而出,黑发被风飘零地吹起。
她不顾一切的撕扯着,似乎把这一切撕毁,就能当做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没用的。”羽斯瑶表情凝重从楼梯上下来,上前握住她的臂,“就算你把这些全撕了也没用,就连学校的网站和贴吧里都有了。你越是这样,越会让陷害你的人得逞高兴不是吗?冷静点好吗!”
夏尼曼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胸口闷痛,脚边的碎纸撒了满地。
“到底发生了什么?”羽斯瑶蹲到她身旁,“这些都是真的?”
“五年前……”她的黑眸无力地垂下,脸深埋进膝间,“我杀了人。”
“我知道那只是一个娃娃,可是那是我的。我只是推了她一下,她跌下楼梯……就死了。”
“我爸因为这事,后来被人枪杀了……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夏尼曼低吼着,指尖紧紧扣着冰冷的地面。
“这就是你懦弱的原因?”羽斯瑶一下子明白了。
“我离开那里,我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她抽泣到哽咽,黑发将眼睛遮住。
一直沉默着站在走廊上的成允终于看不下去,他走到夏尼曼身边一把将她扶起,“只是一个过去而已。”
他拿起手里的小报放在她眼前,“看着它,它根本不可怕。这是你,只是一个过去不一样的你。”
夏尼曼畏缩着退后一小步,羽斯瑶握住她的手,坚定地说:“我们一起陪你去面对。”
夏尼曼抬头,羽斯瑶用纸巾擦掉她眼角的泪痕,点了点头给她勇气。
“叮铃铃……”早自习的铃声响起,围观的人群散去。
“我陪她去教室,你也去上课吧。”羽斯瑶拉着夏尼曼上楼,回头看着还在原地的成允。
成允倚在张贴栏边点了点头看着她们上楼,随后自己也折身要回教室,刚走几步,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静静听完,沉思着发现一切时间都极巧的吻合,接着一言不发将电话挂断。眉心渐渐蹙起,他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另一通电话拨通:“我知道你在浦拓,我要见你!”
高一教室外的走廊,夏尼曼低头向教室走,偶尔有人走过却议论着闪躲开,仿佛她是个令人生畏的恶魔。
乐韵妮抱臂倚在走廊边,身边照例围了一票叽叽喳喳的女党,她看见夏尼曼走过来,直起身开口:“夏尼曼你终于来啦,给我们说下全封闭寄宿制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我们都很好奇呢。”
“诶,韵妮,我们现在说话可要小心啊。”一旁的游子宣无辜地眨闪着眼睛做害怕状,“万一不小心惹到她可是要被……”
夏尼曼垂低着头不看她们,身边的羽斯瑶也不想引起矛盾,直接将她们忽视继续往前走,可这样一来却激得她们越发来劲。
乐韵妮一个闪身晃到教室门口,游子宣等一票女党也跟了上去将夏尼曼的去路拦住。
“倒是没看出你竟然杀过人,看来以前你对我们是手下留情了,该感谢你吧。”乐韵妮贴近她的耳边,有意无意地撞向她的肩头,精致的西瓜红色指甲触到她的脸颊上。
夏尼曼猛地退后闭眼不让自己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她怕红,哪怕是女生们最爱的西瓜红。腰部撞上扶栏,她拧着眉忍痛蹲下。
“我和夏尼曼可不一样。”
羽斯瑶扶起夏尼曼,冷着脸走到乐韵妮面前,修长的手指勾起她卷曲的发尾,打量她妆容精致的脸。
“我可不只爱玩杀人,我倒是很喜欢……一点点地折磨人,那样可比杀人有趣多了。”
乐韵妮得意的气焰一下子被熄灭,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脑海里当年惊痛心口的枪声再次回响起,夏尼曼觉得头似乎快要炸开了,她搀住墙慢慢转身,挪开步朝楼下跑去。
“夏尼曼!你可以走,但那就永远不要再回来见我。”羽斯瑶跟在她身后,“如果你可以,那我也再不来勉强你。”
夏尼曼脚步慢慢顿住,缓缓地抬眼,眼睛有些红肿。
“她们可以伤害你,嘲弄你,那些都无所谓。”羽斯瑶慢慢镀步走下台阶,面对着她的背影缓缓开口,“因为在意你人生的人才值得你难过。”
夏尼曼转身怔怔地看她,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你为什么不像她们一样讨厌我害怕我?”
“因为我比你更可怕。”她勾了勾嘴角笑了,栗色的发炫亮出光晕,“因为我们是同类,因为你是我朋友。”
夏尼曼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脸上终于绽出淡淡的微笑,向她伸出手。
羽斯瑶上前一步牵住她:“第一节我们班也是体育课,一起去操场吧。”
操场上迎面而来的风带着秋天涩涩的凉意,夏尼曼坐在栏杆上,心里多少还是忐忑的,她仰头深深地吸一口气。
羽斯瑶靠在边上,从口袋拿出耳机,随手递过一个给夏尼曼,“听音乐,虽然我觉得它没有烟那么管用,但是这样至少听不见那些烦人的声音了。”
夏尼曼接过耳机带上,耳机里传来的是一首摇滚节奏分明的歌曲。女歌手低哑的嗓音混杂着蓝调的滑转尾音,电吉他伴着鼓点敲击后进入副歌,整个高音嘶哑而澎湃,像是对世界的反抗,对世界的质疑,那种极度地宣泄与释放让人着迷。
操场上,来上体育课的学生陆续增多。她们异样的目光,她们的冷嘲热讽,她们的指指点点在重金属的一个个颤音中似乎真的变得微不足道。
夏尼曼漠然地看人群,耳边只有美妙的音乐,身边只有在乎的人。
教学楼的拐弯处,成允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朝栏杆边的两人走来。
“他。”羽斯瑶仰起头首先发现。
夏尼曼闻言抬头看过去然后急忙移开目光。
“他的样子总是好看。”她嘴角带笑,甜甜的,“百看不厌。”
成允的发有些微翘,校服外罩着一件卡其色的宽松毛衣,随性而俊挺。
“你说他理想的女生是哪一种?”羽斯瑶的目光直直地停落在他身上,嘴角的笑意依然没有消失。
“就是你这型吧,你和他很般配。”夏尼曼不着痕迹地捏紧手心,抬眼看他。
羽斯瑶嘴角的弧度变大,笑得摄人心魄,栗色发纷乱地随风扬起,美极了。
还有几步之遥,夏尼曼的心跟着揪紧,眼神里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期待。
忽然,几步之外的成允忽然停住脚步,他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接通后转身原路折回。
与此同时,“嘀”的一声长响,体育课的上课哨声吹响。
“好吧,真不巧。”羽斯瑶耸肩抿了抿唇。
夏尼曼从栏杆上下来,跟在羽斯瑶的身后排队,脑海里却充满了问号。
他干什么去了?
“你在想什么,怎么心不在焉的?”羽斯瑶拍了拍她的手。
“没有……”她慌张着掩饰,将耳边的发顺到耳后,“只是昨晚没睡好。”
底楼的走廊里成允边走边听电话,神情一点点严肃起来。
“上次你让我查的电话的主人我已经查到了,你可能想不到,这个人是我们军校的同学,她现在也回国了,而且,就在你们浦拓高中。”电话那边听上去有些清冷的声音来自阿越。
“难道是……乐心桐?”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脑海中闪现,成允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说出了口。
“没错,就是她。你还记得她以前在LA的时候提过的黑帝吧,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黑帝报仇,而浦拓高中的羽斯瑶正是黑帝的女儿。”
成允静静听完阿越的话,眯起眼凝看前方:“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把她的手机号码给我。”
“好,现在就发到你手机上。”
挂断电话后成允走过大道,上楼梯,穿过长长的走廊后又拨通一个电话。
“我已经知道你在浦拓了,五分钟后学校后花园见。”电话接通,成允简短说完两句话之后就挂断电话拐进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穿过这条小道就是学校的后花园。
深秋的后花园里寂寂寥寥,树蔓已经发黄枯萎,无力的缠挂在石壁上,连大理石的石椅都透着丝丝的凉意,他站树蔓下静静等着。
不一会儿,乐心桐就出现了,及腰的黑色大波浪卷发衬得她整个人妩媚而神秘。
“看来浦拓高中虽然不大,但是要想刻意躲着一个人还真是不难的”。他看她一眼,话中有话。
“你还是这样的性子。”女人并不在意他的话娇笑道,“说吧,找我什么事,该不会就是为了见我一面吧?”
“裸照是不是你找人拍的?”成允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单刀直入地开口问道。
“我说不是,你信吗?”女人抱臂直视他,略带玩味地开口。
“我已经派人查到了,羽斯瑶就是你恨入骨髓的仇家黑帝的女儿。我知道你回来是要找黑帝报仇,通过他女儿确实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我从没想到,你会为了报仇而伤害无辜的人。”成允的脸色越发冰冷。
“没想到夏尼曼竟然就是你在LA提起的心中的那个她。”乐心桐扬了扬眉,脸上笑意尽失,“不过为了报仇,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无所谓,只要可以杀了他。”
“所以那些海报也是你做的,电话也是你打的?”成允冷声说话,“告诉你,我不会再受你的威胁和羽斯瑶在一起了。”
“恐怕不行。”乐心桐看着他,深勾嘴角,“你说的并不全错,羽斯瑶确实是黑帝的女儿,那些电话也是我打的,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神秘女生在掌控。是一个比我更难对付的人。如果你不照她说的做,我也很难预计是什么后果。”
“回国后我就接到了一个神秘女生的电话,真是老天都在帮我,黑帝的仇人并不止我一个,而且她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我和她合作从黑帝的女儿羽斯瑶开始下手,可是羽斯瑶在学校向来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我们需要有人先接近她取得她的信任,夏尼曼正好有杀过人的把柄,我们没理由不好好利用。”
“乐心桐,你疯了!”成允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分明的怒意,“为了复仇,随便和那些危险的人合作还牵扯无辜的人!”
顿了顿,成允似明白了什么,“所以……其实你在LA认识我,也全是你疯狂计划的一部分?”
“你怎么看我都无所谓。”乐心桐横眉威胁道,“我要做的事没人可以阻止,包括你!”
静寂的几分钟……
成允将双手插进口袋,眼神暗沉,“这是我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话,最后一次!”
拐出小道,成允拨通阿越的电话冷声讲完:“帮我调查从乐心桐回国后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挂断后他深吸一口空气敛起忧沉的神情,挺直身板向操场走,袖口随意地放着,逆光下帅气中脸庞足以迷倒任何人。
操场上,体育运动结束后的学生分开自由活动。夏尼曼和羽斯瑶回到集合前的栏杆边坐下,漫无目的的看着操场上三五成群的学生。
“看呀,是他耶。”围在乐韵妮身旁的女生首先骚动起来。
“他叫成允啊,听说是警帝的儿子,超帅的!”其他的女生闻言也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
“还不错。”乐韵妮抬头看一眼,动了动唇,一副毫不在意的样低头继续玩手机,“可惜不是我喜欢的STYLE。”
“我觉得你会对他感兴趣。”游子宣笑着轻拍她的肩膀,说完看向羽斯瑶她们。
乐韵妮的视线跟随着落到对面,接着带钻的水晶甲轻弹脸颊,娇唇轻启:“现在我也这样觉得了。”
无视多数花痴女生的视线聚焦,成允径直朝夏尼曼和羽斯瑶走去,手向后搭在栏杆上,看向操场上往来的人群。
“看样子你很受欢迎。”羽斯瑶淡淡勾唇。
“你也一样。”成允接上她的话,视线漫看前方。
“呵。”她侧过头看他,“这算夸奖吗?”
成允勾起嘴角不回答,耸了耸肩,深棕的眸泛着好看的光泽,叫人琢磨不透。
夏尼曼感受到了他隐约投来的目光,垂下脑袋将视线移开,跳下栏杆,不自然的整理被风吹的发,“我去下洗手间。”
羽斯瑶闻言作势也要起身,夏尼曼急忙补充,“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放心吧,我的情绪好多了。”
说完转身,急急地跑向教学楼的方向。
学校厕所里,夏尼曼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水滑过肌肤,有点凉。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新来的转学生超帅的!”厕所隔间里突然传出说话声,墙上的天窗开着,细嗅下,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人家都有女朋友了,帅也没我们的份。”另一个女生接上话,“还是不要乱想啦。”
夏尼曼的指尖停顿,关掉水龙头,屏息静静的听着。
“哇!有内幕啊,快说!快说!”女生们起劲。
“就是那天社会实践的时候,我看见他抱着那个出名难惹的羽斯瑶,很在乎的样子呢。”
“哇……”几个女生一片八卦地唏嘘混着笑声。
夏尼曼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白皙的肌肤没有血色,黑瞳空洞,她紧抿住唇,再次开水,拼命泼到脸上。
“啪!”厕所间的门被从内踢开,女生们嘻嘻哈哈地推搡着出来,看见夏尼曼的一瞬间怔住。
“快走快走啦。”女生们慌张地往门外走。
夏尼曼不看她们,低头将水龙头关上,手指泛着红,掏出纸巾将手擦干。深吸一口气走出厕所,迎面羽斯瑶正走来,她顿住脚步转过身背对着她要走开。
“夏尼曼。”身后羽斯瑶唤她的名字。
夏尼曼努力保持平静,转过身淡淡一笑。
“怎么往这个方向走?”羽斯瑶走近她身边。
“刚才手没洗干净。”她低头合了合手掌,“想再洗一次。”
“那正好,我想去抽根烟。”她慵懒地打个哈欠。
洗手台边,羽斯瑶懒懒地倚在门上,抽出一根烟点上,然后看着镜子,拨弄起额前栗色的发。
“他呢?”夏尼曼打开水笼头,低头看着水流,假装不经意地问。
“他和我聊了几句,然后走了。”羽斯瑶一边说话一边吐出烟圈。
夏尼曼微点头,将水关上,甩掉手上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