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有理由!”东皇太一道。又背过头去,再次扑进那灰尘满满的角落。“给你。”
他说着硬将手上还未打开的画卷塞到了墨鸦手里。顺道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墨鸦不慎被灰尘抱了个满怀,也没有怪他,笑意吟吟地看着默不作声的东皇太一。
“这是赵政。”他末了加了句。“现在的。”
接着,将自己怀里抱着的画卷一张张铺到了一张纤尘不染的大理石桌上。
“过来看。”东皇太一招呼道。墨鸦三两步走了过去。
画卷上是个男人,不,或者该说是个孩童,从左到右,年龄依次递增着。
墨鸦指间划过薄薄的画纸。孩童,少年,青年,墨鸦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这幅,加起来一共四幅。而那人的气貌衣着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幼年时期衣着寒酸,身上青青紫紫,眉宇间始终挂着一团阴翳与不服。被众多衣着华贵的富家弟子包围着,周身散落了一地的石块,被人评头论足。
少年时期的他身上的衣服被洗的发白,身上却没有之前的青青紫紫了。不过个头却是长了不少,弓着腰,唯唯诺诺地站在城门。望着周围衣着华丽的美妇人身旁牵着的白净小童,眼底闪过几分渴望与羡慕。
青年时期的他,面容渐渐变得冷毅,身子骨也长开了,不似之前那么单薄。穿着华贵的衣裳,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低着头手上拿着一卷散开的竹简恭敬地听着前面花白老人的训话,眼底闪过几分隐忍。
壮年时候,他依旧是青年时期的背景,此时他手执一卷竹简,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跪坐在蒲团上,身旁还堆着小山高似的竹简。
而让墨鸦惊讶的不是他身上的上位者的威严,而是他的衣着。浓密而黑的发丝被他牢牢的在头顶盘了起来,十二旒帝冕叫松散的头发不会散开,身着玄色冕服,腰间点缀着数旒,红色的下摆,金色的纹络,如墨的底色,端的是尊贵无比。
“这,这是嬴政!”墨鸦惊呼出声。转头便撞上了东皇太一确实是这样的眼神。
“那这名男子?”墨鸦指了指褐发男子,疑惑道。“他是谁?”
“他的名字想必你也听说过。”东皇太一买了一个关子。“墨家的那位高先生可是他的至交好友。”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高渐离?”墨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难不成他是……”
“荆轲!”
东皇太一如愿点点头,道。“却是是他。”
墨鸦犯难了,理了理思路。那画卷上的女子是丽姬,是赵政的妃子。另一幅的棕发男子是荆轲,姓荆……方才他们是在聊……荆天明!姓荆,应该是荆轲的儿子,那这丽姬和荆轲又是什么关系?
东皇太一清了清嗓子,成功将他的注意力转了回来。“丽姬是荆轲的爱人。”
“荆轲是荆天明的父亲?”
东皇太一点了点头,道。“确是。”
墨鸦来了兴趣,玩味似的看着画卷上板着张冷脸,不怒而威的赵政。
“这么说这丽姬也是给嬴政扣了一顶绿帽子了!”墨鸦钦佩地看向丽姬,心中有的只剩下了对她的钦佩。啧,给赵政戴绿帽子,也是绝了!
只是不知道这丽姬现在怎么样了,不以那位的性子,大概已经死了吧!
“不。”见东皇太一摇了摇头,墨鸦好奇,道。“什么?”东皇太一这才娓娓道来。
他的嗓音不似张良那般温润也不是蒙恬那样的冷硬,介于两者之间,叫人拿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
“丽姬与荆轲本是相爱,真正横插一脚的是赵政。”东皇太一道。“你知道的,自从那位死了以后赵政就变得暴怒无常。他大肆选妃,择取诸国美人入宫封妃。”
“行径却是怪异的很!”
“怪异?”墨鸦疑惑道。心中泛起几分疑惑和怪异,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大肆择妃,却不临幸后宫,这还不算奇怪吗?”东皇太一摇了摇头,眼底闪过几分探究。“没有人知道他在谋划什么,包括每过数日便离奇消失的宫妃咸阳宫那么大,她们都失踪就像是一粒极小的石粒投进了湖水中,没有掀起一丁点儿浪花,反而没过多久,便被浪花打落下沉到湖底了。”东皇太一语气一顿。“或许在那人死后,他的心魂也跟着他离开了。”
“丽姬便是在那个时候被抢入宫的,那时的她早就与荆轲相爱,腹中尚且孕育着一个还未成型的婴孩,荆轲不在,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虏进了咸阳宫。”
“那。”墨鸦沉吟了一会。开口,道。“那孩子就是荆天明!”
“不错!”东皇太一点了点头。“即使知道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赵政秘而不宣,两人各怀鬼胎,一直到了临盆的日子。”
“那时候的丽姬还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已经在咸阳宫被当做叛乱者斩于马下,执行者正是他的好友——盖聂!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瞒过丽姬,她大抵是知道了什么,抱着九死一生的心念下了一把赌注。”
“然后她赢了!”墨鸦道。如今荆天明好好地活着,而杀他父亲的盖聂也寸步不离地保护着他,想来也是丽姬的那个赌注赢了,否则今日护住荆天明的恐怕就不是盖聂了。
“是的。”东皇太一示意墨鸦住口。“盖聂带着她唯一的孩子连夜逃出了咸阳城,只求能为失手错杀的好兄弟留下这最后一缕至亲血脉。”
“他大概是想要赎罪。”东皇太一调侃笑道。“你绝对不会知道赵政对那尚不满一岁的孩子究竟有多么强的执念!”
“强到即使过了十多年也未曾放弃过嘛!”墨鸦道。“这小子的名字可一直被挂在帝国的通缉上。”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他已经够幸运了。”东皇太一摇摇头,弯下腰伸手点了点墨鸦眉心,墨鸦无奈一笑,随即闭上了眼,任由他的这翻动作。
这么幼稚,究竟谁才是哥哥啊!
“早在那荆天明尚未出世时,嬴政便对他抱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执念,不仅日日探访丽姬,早早的便把婴孩的姓名取好了——子婴。听宫内人传来线报,赵政是要认他做弟弟的,他的结局就早已注定!荆天明被送走不久后,丽姬也失踪了,对外的说法是暴病身亡。”
“他对赵政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空前的重要。”
“你说来说去,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重要,是我们要亲近的。”墨鸦摆手,的确,经过方才那一番讲解,确实是把荆天明的身世给摸清楚了,但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他是值得“利用”的,更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秦始皇。
“他已经得到了墨家上下的承认了,不是吗?”东皇太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抚了抚沾满污渍的衣袖,皱着眉头将画卷又卷起丢回了原处。
“说的也是。”墨鸦思索了片刻,之后赞成的点了点头。“墨家在看人这方面还是可以相信的。”
“对了!”墨鸦脑中灵光一闪,终于想起之前自己想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了。“阴阳家中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信呢?”
东皇太一却是摇了摇头,面上也是笼上了几分阴翳。“应该没有多少暗桩,就算有的话,估计也是来自那位。”
东皇太一朝着咸阳宫努努嘴,没有做声伸手指了指头上。“云中君应当是不可信的!”
“云中君?”
“就是阴阳家那位擅长炼制丹药的长老。”东皇太一说着摇摇头。“也在阴阳家呆了不少年了,怎的就不知道收敛收敛,端得看便是玩物丧志,被外面的花花绿绿晃花了眼!”
“到底不是生在阴阳家,离了家也没有多大的感触。”
东皇太一点点头,像是丝毫没有在意,道。“如今云中君整日在赵政眼皮子底下晃悠,俨然是将咸阳宫当做了自己的家。整日神神叨叨,也不知赵政是怎么想的,竟还出资为他建造了一座楼阁。”
“得他省心被,也不知道他身上有什么是赵政想要的。”墨鸦玩味地眨眨眼,伸手拉着东皇太一的衣袖将他拽了下去。
待东皇太一坐下,依旧是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再次和墨鸦说起了云中君的事。
“出海访仙山!”东皇太一嗤笑,道。“在我印象里的那个赵政,是不会这么愚昧,相信这般无稽的言谈。”
“可他偏偏信了。”
“丹药本就是有毒之物,赵政也不会是表现出来的那般痴迷,至少,那些所谓的丹药,他可是一颗都未试尝过。”
“那他就是不可信。”墨鸦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要知道那丹药中可是含有大量的朱砂和砒霜,怎么会没有毒呢?
“云中君是不可信,或许我们可以和他们多多交流一下!”东皇太一面上衔起一抹邪气的笑。“也许他们现在与我们有共同的想法。”
“谁?”墨鸦好奇,道。眼底却闪过一道极快的想法。
莫不是他们?
“逆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