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药学好闻言脸色又难堪了起来,顿了顿,垂头羞愧道:“连学徒都不是。”
毋子庸见状亦是一顿,转而安慰道:“没事,炼丹之道多是经验之谈,你还有一块金晶,寻个上好的丹炉,路上再买些草药,有晴臻指点,最多一个月便可以着手此番研究。”
药学好闻言抬头,只见眼中愈发茫然,反而更加难过起来,坦诚道:“可是,我自己点不燃灵火,就算助燃侥幸炼好一炉,也只能激发丹丸药性十之一二,根本就是暴殄天物,老头都不忍心让我继续糟蹋下去。”
“说是医者,其实除了我自己,我谁也治不好,除了吃毒不会死,我什么都不会。绛衣哥,会不会,其实真正有病的只是我自己而已,会生老病死的人才是正常的!”
并未去看药学好此时如何神情,毋子庸平静道:“然后呢?”
药学好闻言重回平常一脸呆懵,自问自答道:“然后?然后我不断努力,写出了一本惊世药书,成为了一代世人敬仰的大医圣!”
毋子庸侧目见到药学好恢复正常乐观大笑,道:“下去罢,我是晒饱了,你还是要去找些东西吃。”
说完,毋子庸转身跳落至院中。
药学好本已蹲行,见状调过头来想也不想,径直飞下,然重心不稳,划了几圈还是屁股坐地,连忙爬了起来,拍去灰尘,哈哈一笑,随口问道:“绛衣哥,头儿去哪里了?”
“应该正在染坊制作衣服。”
“衣服?”药学好闻言忽然觉得浑身难受起来,豁然欢喜道:“难怪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我应该穿着侠士短装跑步才对!这身医士长袍碍手碍脚,根本活动不开。”
“对哦,有人哥说过,夏木岭以织衣养蚕闻名,找他讨件衣服去!”
毋子庸闲着无事,亦随之跟上。
未入染坊,先闻山泉随着空竹流转入水缸连绵之声。
进院后熏香扑鼻,只见时明之正站在石台左边配着色料,柳缦婵背靠石台一手捧书,一手翻页,正倾身低声说与坐在石台上的冷晴臻听。
“这个刺绣边领好看,有没有现成的布料,要白色的。”
“柳岭主早!”
“二位早。”
“哇!这个手链好漂亮——”药学好本只想打声招呼,见到柳缦婵侧过身来,右腕一串白玉通透珍珠手链格外醒目,恍然笑道:“肯定是有人哥送的,我看见他穿好的,叫做【白虹玉念】。”
“三娘,别管他们,枯蚕墨丝能不能染成白色?”
柳缦婵歉笑回头,再次从冷晴臻解释起来。
药学好靠近时明之,道:“有人哥,你这有没有我可以穿的侠士短衣,这种长袍不适合我。”
“没染过色的绣布倒是有一些,你身材寻常,肯定是有备货,喜欢哪种颜色,我帮你染。”
随着时明之伸手示意,药学好才注意起桌上有二十一个白碗,每个碗中盛有一种颜色粉末。
从左至有,纵为赤橙黄绿蓝靛紫。
从上至下,横为稍深一些的同色染料。
药学好瞟了一眼,呆道:“为什么这上面没有黑色?”
时明之解释道:“黑色?哦,全部合在一起便可以调配出来,同白色一样有许多库存。”
调配?
毋子庸闻言微微扬眉,也开始打量起桌上色料起来。
“太好了,黑色不容易脏,最适合我。”
听清原由,时明之了然一笑,好意提醒道:“不过毕竟是基础款式,走在街上很容易撞衫。”
药学好要求不高,闻言心满意足道:“那更好不过,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被人认出来,而且黑色有一股神秘感,高手风范。”
“那我带你去里屋找找。”
二人离开,更是无人搭理毋子庸。
端详桌上颜料一阵,似乎想到了什么,毋子庸悄悄退步看了柳缦婵右手白虹玉链一眼。
只见其上光华流转,阳光穿过白珠映射在她雪肌上交映出一道彩虹,煞是绚丽。
毋子庸见状醒然一怔,连忙行至石台左侧,拿起边上一个空碗,从水缸舀起半碗水。
重回石台前,手指抓起一小簇其中最为鲜红的粉末撒入其中,按在石台上均匀摇晃,数息后,清水染成一片血红。
再次抓起一小簇其中看上去最为冰冷的蓝色粉料撒入其中,毋子庸用手指慢慢搅拌,眼见最后血红渐变成一片紫色。
毋子庸长舒一口气,紧紧盯着这片似曾相识的紫色,了然笑道:“难怪总是连不上了,原来从一开始便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看来,现在只差一个证据。”
冷晴臻闻言转过头来,显然早已习惯毋子庸自说自话,提声道:“绛衣,你过来看看,喜欢哪款底纹,我准备帮你做一件披风。”
毋子庸闻言随手将紫水倒入石桌上废料池中,来到冷晴臻左侧,好奇道:“怎么突然想做一道披风?”
“你猜?”
“枯蚕墨丝——”想起方才冷晴臻所言,毋子庸委婉道:“徒衣过闹市,添袍度寒年。”
“哼——”这么容易就被猜了出来,冷晴臻闻言小脸微红,不服气道:“牵强附会,明明是添衣过闹市!”
柳缦婵见状掩面颤笑,顿了顿,感叹道:“你们两兄妹真是一家人,先来个试样罢,不行再换换。”
二人相互对视也不反驳,众人就这样,在夏木岭忙做衣裳,远离城喧,安然度过了三月末日。
——
翌日,四月初一。
众人清晨便乘坐飞甲离开夏木岭,少了那些繁文缛节,离别不舍之情。
时明之并未承若何时再回,柳岭主只是像寻常一般,安然看着他飞远。
飞翔于山空之上,药学好回头遥望愈来愈小的靛衣身影,最后融于苍青连山之中,顿时觉得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涌上心头,醒然道:“哦!我想起来了,这就是老头说的——有娘的感觉。”
“无论什么时候回家,一定有饭吃。出去玩的很晚,回来了也不会责骂。温柔善良,其实跟老头也差不多——”
众人聆听着药学好悠然温暖的回想,默默不语,彷如狂风亦忘却呼啸一般,周遭顿时变得安静起来。
然而,药学好忽然一顿,连忙摇了摇头,纠正道:“不对不对,这是老头原话。他明明就一点都没有。”
“可惜,我只是捡来的,没有娘。”药学好低头叹道。
明之,为了能成为明之鸟的容器也一定遭受过非人的折磨罢。
那么,常乐要承受过怎样的曾经,才会被苍学鸟选中,成为一个容纳【毒】的生灵?
时明之闻言想起毋子庸在清抬山时所言,犹豫克制了一番,最后仍是开口提示道:“灵血追踪花懿,原血应该能追寻到血亲。年尾前去东邸谷时,可以让甯馨殿下帮你找找。”
药学好闻言摆手一笑,毫不在意道:“不用,老头早说捡我回来的时候,我爹娘已经死了。他已经帮我报仇,不必再理会前人旧事。而且我是说说而已,就算现在真有爹娘在我面前,我也不觉得有多亲近,还不如老头呢。”
时明之暗舒一口气,安然笑道:“这样自然最好,毕竟你叫常乐,对罢?”
“对呀!”药学好闻言一阵憨笑,呐喊道:“有药学好,无药常乐。”
回音震耳不绝,荡于山空,惊起一片飞鸟。
时明之见状连忙控制银鹰飞甲升腾拔起,远离这是非之地,向往煦泽城飞去。
——
三人进城后,直入通外明堂,重回上次候客庭。
药学好率先而入,却发觉其中空无一人,连守卫也没有。
时明之见状侧身道:“现在差不多巳时,离正午还差一个时辰,无道理半个人都没有。看来正如绛衣所言,服小姐此时恐怕已在后花园等我们。”
药学好闻言系紧包裹,疾走奔去,果真凉亭之内只有一位淡粉衣色华服少女。
服念熙似瞌欲睡,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把玩着手中两道木牌,终于等到来人,顿时醒然起身,微怒质问道:“你们怎么没说跟夏木岭有关,害的我计划落空,被取笑死了。”
时明之和礼解释道:“那时没有担保函,说了服千金也不会相信罢。”
服念熙打量着突然冒出来的时明之,眼珠一转,顿时心生一计,试探道:“哦,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柳岭主义子。”
时明闻言颔首而笑,顿了顿,故意道:“要不,我们将金晶归还服小姐。”
“不要!他是靠赌博赢的,我若是拿回金晶,岂不是丢了两次脸。”服念熙断然拒绝,又道:“既然你们也是游侠,那就留下来今晚帮我抓住盗夜天,明天再给你们铭牌。”
时明之闻言愣道:“我记得拜帖上写的是——火树银花再也无法于四月明亮。火树银花,日落渐亮,日起逐熄。昨晚便是三月末日,应该已经结束才对。”
服念熙闻言一笑,得意道:“昨晚行动,今晚行动结果不是一样的么。盗夜天耍了些小聪明而已,才骗不过我。”
时明之又道:“可从拜帖便知,这些人绝对是假冒的,整日同他们耗着,岂不是浪费时间。”
服念熙惊诧道:“难怪想哥哥对你赞赏有加,你也知道拜帖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