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毋子庸终于看完第六本。
药学好歇息坐在对面，面色呆懵地随手来回翻着第一本，察觉到毋子庸放下书典站了起来，兴奋起身道：“绛衣哥，你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写出如此宏伟深远的著作！我完全看不懂！”
“宏伟深远？”毋子庸闻言一笑，好奇道：“这个词你从哪里听来？”
“是啊！为什么我会用这个词？让我想想——”药学好茫然回想，醒然道：“哦！有一天老头外出买酒回来，听见说书之人将他引以为傲的【稀草录】才排到第五，就因为不够【宏伟深远】，那一段时间，他天天都会说这个词，还要我将来一定要写一本惊世药书，排到第一。”
“惊世药书，说起来容易，这些年我连【稀草录】都没看完，还不提柳师姐【杂医注解】分门别类，更加详细，等我把这两本吃透——”
“哎——前途堪忧。”药学好最后摇了摇头，彷如曾经某人时常这般训诫他一般。
恰此时，冷晴臻轻提考篮归来，瓷器杯筷的碰撞声清脆醒耳。
时明之缓步随后，双手下握一黄花梨提盒。
食盒三层，二尺长，一尺宽，每层四寸，近如半桌。
腾出空位，将典籍搬至书房，毋子庸出来时，众人已然摆好饭菜，安坐就绪。
当然，只有冷晴臻已经在试吃，随口道：“味道还不错。”
“柳岭主，不过来？”毋子庸坐下问道。
“嗯，今日月尾最后一天上学，明日休沐，干娘例常会做一顿归家饭。她不在我们也惬意些。”时明之颔首而答，又伸手示意道：“常乐，你多吃些，这全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
“你现在两滴精血，仔细一算，其实比之前慢了些。”
“我也觉得，之前我在船上时放不开手脚，一天都能主动炼化八滴.可我们一路赶趟，我整日跑路，反而更少了。哦，我懂了，吃血补血，吃毒补毒，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完，药学好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时明之见状笑了笑，转而问道：“绛衣，看完六数，可有什么想法？”
“仍是保留方才看法。”
冷晴臻闻言嘲笑道：“空想家。”
毋子庸也不理睬，续而叹慨道：“不过，我倒更佩服起万年来孜孜不倦，改良六数的有志之士。”
“根据卷首题词，【太乾】于神念之启，【会心】于灵宫之储，【蜃谷】于丹田之备，【明相】【商丞】于手为御，【冲虚】【子合】于足当行，【后帝】分二部于阴阳交感，合称九数。”
“可事实上万年灵荒，现存六部流数中，只有【明相】【商丞】【冲虚】【子合】四部偏向于肉体修行的经络流数才稍微有一点参考价值，【太乾】【会心】近乎无用才对。”
“如此艰险短短万载，九州六族便能发展至如此，其中与我撰写的九数想必已无太大关联，最多也只是启发之用。”
“哟，绛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既然你写的九数是以变强为根本，那赶紧写一本心法，让常乐能快些修行。”
“养气法门皆需静坐，亦受资质之限，且与气冲活血之法相违，还不如现在真丝气冲，毒活玉加速来的快。”
冷晴臻鄙夷地看了毋子庸一眼，正欲开口讥讽，又似乎想起什么，转而自问自答道：“绛衣，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们出来之前，你曾问过她救你有什么意义？”
“你看，现在我们知晓，她毫无疑问便是九幽君。”
“假如此时你已然功成，天禁绝体，百年寿元，不能修行，连我都救不了你，九幽君也不能帮你续命，此般现状还能算作成功？”
“若说现在你是失败，我觉得，你多半是失败，肯定是那个一步飞仙的想法太过荒谬，所以你最终才身死。”
“可这又说不通了，你失败而死神魂俱灭，任何契约都不具效力，九幽君直接转头就走，完全可以撇地干干净净。根本就没有必要还遵守约定浪费力气，救活你。”
“要知道，九幽君若是达到一个限额，是可以躲过太庄湮灭的！”
“难道，你们两个真是发生什么感情纠葛，不可能罢，你一个无情无欲之人，之前玉回从来没坏过，九幽君也从来没出来过，你们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所以说，我觉得我转生过一生。”
“证据？”
“吃饭。”
见到毋子庸默默用膳，冷晴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自己小斟了一杯【百果酿】。
终于有机会开口，药学好晃了圈眼珠，突发奇想道：“有人哥，为什么姓柳的都这么漂亮？柳师姐，柳夫人，柳岭主，全是大美人，她们祖上是不是从一个地方出来的。”
时明之闻言摇头笑道：“常乐，这都被你猜到，真是厉害。”
“真的是这样么，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看来殿下带给我的好运还没有消散！”
冷晴臻瞥了药学好胸口一眼，无情揭穿道：“你的灵宫已经没有一点金色，是你的错觉而已。”
“哦。”药学好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低声惊讶道：“咦，刚才还有的。”
时明之又道：“柳医师我不清楚，但从祖父生平见闻可知，柳夫人也是暗狐血脉。”
“前古之时，虽说有生衍隔离，可妖兽化形吸人精气之时，仍有极小可能受孕，因其整个基数过大，凡界一直偶有半兽异崽存在，因血脉不纯多被遗弃，死于非命。”
“恰好有一位柳姓医师山野寻药之时，捡到一只半狐，好心将抚育成年教导开化，数百年后，竟成为了一只灵狐妖后。”
“成为妖后，灵狐便四处搜寻被遗弃的半狐，自教自养，为纪念死去的柳医师，半狐一脉化形后皆是姓柳，素来亲近人族。”
“随着其后代不断同人族结合，以至于最终出现了外表近与人族相同的暗狐血脉。万年灵荒之后，普世大乱，****隔离，能化形的妖兽近乎没有，故暗狐一族才能安然存在于人族境内。”
“暗狐多为女子，生来貌美，天生对灵草宝木有着敏锐的嗅觉，除此之外，别无长处。柳夫人便是为方老中阁前往苍垠采药时，发觉其天赋异禀，好生可怜，才带回来收为爱徒。”
“因为家父从小睥睨孤傲，自视甚高，素不得他人喜欢，恰好听闻方老中阁同祖父谈及过此事。当然，二人未曾联想到暗狐之事，可家父听闻此事之后，便立即前往苍垠万兽国边境，依靠一朵【缦婵花】寻得干娘，从苍垠边境难民之中将她买了回来，还特意取了个柳姓。”
“如果不是他六岁时唤醒了时家从前古流传的本心城接引古玉，说不定他现在已和干娘厮守相伴，再也不会有后来之事。”
说到此处，时明之收拾心情顿了顿，起身正言道：“前人付出良多，所然，我一直觉得能出身在这个时代，同各位周游列国，跋涉九州道饮千水，是极其幸运之事。这一次，时有人鞠躬尽瘁，定会完成太庄懿从未完成的事业，明之敬大家一杯。”
“当然，这次我们还多了个帮手。”
趁着其余二人还在斟酒，起身之后，冷晴臻问道：“不过，明之，我们有这么差劲么？为什么三十二个纪元过去，我们一次都没找到过花懿，而且我不记得有许多次。”
时明之歉笑道：“那是因为其中很多次明之鸟未能说服你，而且晴臻要么是不参加，要么是跑了几片星域便放弃了！”
冷晴臻闻言一呆，没想到居然又是自己问题，眼见毋子庸药学好陆续起身，不禁跳上石凳，于众人平视，提声正言道：“这一次，只有一个天元星，一定会成功！”
药学好举杯附和道：“一定。”
毋子庸举杯道：“有生之年当尽力而为！”
夕阳下，众人相笑相饮。
——
翌日，三月三十一。
清晨。
“三十！多了三十滴！”
药学好兴高采烈自书房推门而出，山间晨曦柔光迎面，更显得神采盎然，然短发歪塌，衣着不整，显然是刚刚醒来。
眼见对面正卧门已打开，四顾张望，院中也空无一人，满腔喜悦无人言说，药学好不禁自愣道：“奇怪，有人哥昨晚不在这，就算先观早起出去静坐，可头儿，怎么没来叫醒我晨跑？”
药学好也不多想，只是惬意伸了个懒腰，准备活动筋骨，抬头顿时一愣，只因对面屋顶有一白衣醒影背坐。
灵机一动，药学好从连廊处的扶梯爬上对面，蹲身慢行至毋子庸身旁，喜道：“绛衣哥，我一晚涨了三十滴！”
林茂而顶叶连云，草盛而下木遍青。因地势稍高，此处山间视野还算开阔。
恰逢惊鸟飞远，顺而落向山坡下青石道阶拐角尽头的溪流。
毋子庸俯视前方，略有惊奇道：“三十滴精血？”
药学好闻言尴尬一笑，低声道：“是原血。”
“你现在的眼光，应该停留在精血之上，要知道你们之前追踪花懿是早午晚三次推演，即便一滴灵血，也只是勉强有个盼头。”
药学好顿时低头掰着十指，满头大汗道：“三滴，一年内怎么也不可能罢，绛衣哥，连你也说再也没有更快的方法，我岂不是没希望了。对了，我还有一块金晶，去买更多的【毒活玉】带着。”
“不用着急，我说于你听，自然是有些眉目。”
“什么眉目？”
“通过炼丹术外驱，将你割腕流出的原血炼化为精血，然后再灌注回体内。”毋子庸说完侧身询问道：“听说炼丹有四大境十二品位，常乐如今是什么水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