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说“我在崤山东面居住的时候,只听到齐国有一个田单,却没有听到齐国有君王。只听到秦国有个太后和穰侯、泾阳君、华阳君,却没有听到秦国有君王。只有能独自掌管国事的方可称为王,只有能专断利害的方可称为王,只有能控制生杀权威的方可称为王。现在太后擅自专行不顾一切,穰侯出使各国,归来也不汇报,泾阳君、华阳君随意处治他人毫无顾忌,这四位权贵齐全而国家不危险,那是从来没有的事!因为这四位权贵,下面才说秦国没有君王了。
既然如此,那么国家的权威怎么会不丧失,号令又怎么会从大王您那里发出来呢?我听说善于治理国家的君王,对内牢固地树立他的威严,对外重视他的权力,穰侯出使操持大王的权力,割裂诸侯的土地,擅自封爵,征伐敌国,没有人敢不听从。打了胜仗,便把利益归到他自己的封地陶国去;国家困难了,便让诸侯去承担,战败了,便结怨于老百姓,灾祸都集中到国家。《逸诗》上说:‘果子多的树定要折断枝条,折断了枝条定要伤害树心。臣子的都邑扩大了,国家必然危险;臣子太尊贵了,君王必然卑弱。楚将淖齿在齐国专权,减少主父的食物,一百天之后主父就饿死了。现在秦国有太后、穰侯专权,加上高陵君和泾阳君帮助他们,到头来是不会有秦王的存在了,这些人便是淖齿、李兑的同类。我今天看到大王您在朝廷的孤立,恐怕后世占有秦国的,不会是大王您的子孙了。”
秦昭王心中害怕,便废了太后,驱逐了穰侯,调出高陵君,把泾阳君撵出关外。
后来,秦昭王对范雎说:
“过去齐桓公得到管仲,当时尊为‘仲父’,现在我得到您,也应该尊为‘仲父’。”
网必张于有鸟无鸟处
【原文】
杜赫欲重景翠于周,谓周君曰:“君之国小,尽君子重宝珠玉以事诸侯,不可不察也。
譬之如张罗者,张于无鸟之所,则终日无所得矣;张于多鸟处,则又骇鸟矣;必张于有鸟无鸟之际,然后能多得鸟矣。今君将施于大人,大人轻君;施于小人,小人无可以求,又费财焉。
君必施于今之穷士,不必且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译文】
杜赫想让东周重用景翠,就对周昭文君说“君主的国家很小,如果把君主您给的贵重宝物珠玉都拿出来去侍奉诸侯,就不能不仔细考虑考虑。这个事就像张网捕鸟一样,把网张在没有鸟雀的地方,那么从早到晚将一无所得;张在鸟多的地方,那又容易把鸟惊吓跑了;一定要把网张架在有鸟又没有很多鸟的地方,这样才能捕到更多的鸟雀。现在您把珍宝施舍给诸侯之类的大人物,大人物一定看不起您;施舍给小人物,小人物又没有什么用处,况且又破费了许多财宝。君主应当把恩惠施给今天的穷士,他们将来未必不会成为大人物的。因此,如果君主您这样做了,就一定能够得偿所愿了。”
游说纵横
游说是纵横家的看家本领,他们一个个巧舌如簧,因人而定说辞,或单刀直入气势凌人;或铺陈夸张,危言耸听;或曲喻旁譬,丝丝入扣;或借题发挥,旁敲侧击,以至于他们“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熄”。但是,他们游说纵横的根本法则是“陈其势,言其方”,对症下药,为达到目的而夸张渲染,充分发挥言论的效应。
言重九鼎
【原文】
秦兴师临周而求九鼎,周君患之,以告颜率。颜率曰:“大王勿忧,臣请东借救于齐。”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夫秦之为无道也,欲兴兵临周而求九鼎,周之君臣内自尽计:与秦,不若归之大国。夫存危国,美名也;得九鼎,厚宝也。愿大王图之!”齐王大悦,发师五万人,使陈臣思将以救周,而秦兵罢。
齐将求九鼎,周君又患之。颜率曰:“大王勿忧,臣请东解之。”颜率至齐,谓齐王曰:“周赖大国之义,得君臣父子相保也,愿献九鼎。不识大国何途之从而致之齐?”齐王曰:“寡人将寄径于梁。”颜率曰:“不可。夫梁之君臣欲得九鼎,谋之晖台之下,少海之上,其日久矣,鼎入梁,必不出。”齐王曰:“寡人将寄径于楚。”对曰:“不可。楚之君臣欲得九鼎,谋之于叶庭之中,其日久矣。若入楚,鼎必不出。”王曰:“寡人终何途之从而致之齐?”颜率曰:“弊邑固窃为大王患之。夫鼎者,非效醯壶酱甀耳,可怀甀挟挈以至齐者,非效鸟集乌飞、兔兴马逝,漓然止于齐者。昔周之伐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万人挽之,九九八十一万人,士卒师徒器械被具,所以备者称此。今大王纵有其人,何途之从而出?臣窃为大王私忧之。”齐王曰:“子之数来者,犹无与耳。”颜率曰:
“不敢欺大国,疾定所从出,弊邑迁鼎以待命。”齐王乃止。
【译文】
秦国出兵进逼东周,索求周室九鼎,东周君为此忧虑不安,把这事告诉了大臣颜率。颜率说:“君主不必担忧,我愿到齐国去求助。”颜率到了齐国,对齐宣王说:“秦国实在太不像话了,打算出兵进逼周室来索求九鼎;我国君臣研究考虑,认为与其给了秦国,还不如送给贵国。保存危国且有美名,获得九鼎又实惠。希望大王考虑!”齐宣王听了大为高兴,于是出兵五万,派大臣陈臣思带领前去救东周,秦兵因此便撤退了。
齐宣王又来索求九鼎,东周君又为此忧虑不安。颜率说:“君主不必担忧,我愿去齐国处理此事。”颜率到了齐国,对齐王说:“我国靠贵国主持正义,君臣父子才得以保全,我国愿意献出九鼎,但不知贵国打算从哪条路送到齐国来?”齐王说:“我打算借道魏国。”颜率说:“那可不行,他们魏国君臣很想得到九鼎,在晖台之下、少海之上进行策划已经很久了,九鼎进入了魏境,就甭想出来。”齐宣王说:“那我就借道楚国。”颜率说:“那也不行,楚国君也想得九鼎,他们在叶都大庭之中设法谋取,已非一日,如果九鼎进入了楚境,也甭想出来。”齐宣王说:“那么,我到底从哪条道才可以把九鼎运到齐国呢?”颜率说:“我们周王室当然私下也为大王发愁。这么大的鼎,不像醋瓶子、酱罐子,随便揣在怀里,挟在腋下,提在手上,就可以拿到齐国来;也不像鸟集乌飞、兔蹦马驰那样,轻捷迅速、毫不费劲儿地就可到达齐国。从前,周武王灭商,得了九鼎,只一个鼎大概就要九万人拖拉,九只鼎就要八十一万人,为此要准备各种器械、衣服、用具等物,非要这么多人力物力不可。现在大王即使有这么多人,但又从哪条路运到齐国呢?我也很为大王发愁。”齐王说:“你跑来跑去,原来还是不想给呀!”颜率说:“不敢欺骗大国,只希望赶快决定到底走哪条路,敝国准备运鼎,等待大王下令。”齐宣王没有办法,索鼎之事只能作罢。
陈其势,言其方
【原文】
孟尝君在薛,荆人攻之。淳于髡为齐使于荆,还反过薛。而孟尝令人体貌而亲郊迎之。谓淳于髡曰:“荆人攻薛,夫子弗忧,文无以复侍矣。”淳于髡曰:“敬闻命。”
至于齐,毕报。王曰:“何见于荆?”
对曰:“荆甚固,而薛亦不量其力。”王曰:“何谓也?”对曰:“薛不量其力,而为先王立清庙。荆固而攻之,清庙必危。故曰薛不量力,而荆亦甚固。”齐王和其颜色曰:“嘻!先君之庙在焉!”疾兴兵救之。
颠蹶之请,望拜之谒,虽得则薄矣。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岂用强力哉!
【译文】
孟尝君住在他的封地薛邑时,楚国想发兵进攻。淳于髡为齐国出使到楚国,任务完毕,返回齐国,经过薛邑,孟尝君派人以大礼接待,自己也亲自到郊外去迎接,孟尝君对淳于髡说:“楚人攻薛,您不为此担忧,薛邑一旦危亡,我就不能再侍奉您了。”淳于髡说:“我领教了。”
淳于髡到了齐都,向齐宣王汇报完毕后,齐宣王说:“您在楚国有什么见闻?”淳于髡说:“楚国十分强固,有侵略之意,可是薛邑也实在自不量力。”齐宣王说:“这是什么意思?”淳于髡说:
“薛邑自不量力,偏偏要在他那儿给先王建立宗庙;楚国很强固,想进攻薛邑,先王的宗庙,就一定很危险。所以我说楚国十分强固,可是薛邑也实在是自不量力!”齐宣王听后,显露出柔和肃穆的神情,说:
“啊!先王的宗庙在薛邑呀!”于是,迅速派兵去救薛邑。
如果孟尝君奔走劳顿地去请求,情真意切地去拜访,虽然可以得到人的援助,可是终究是情不深、意不厚,得不到多少援助。所以,擅长游说的人,巧于陈述形势,善于想方设法;让人感到别人处境危急,就好像自己也处在困难危急中一样,哪里用得着用强力求助呢!
韬略纵横
纵横家不只是伶牙俐齿,他们个个也具有文韬武略,这体现在安邦治国的大计中,体现在保身自强的策略中,也体现在困敌破敌的计谋中。他们贵士重功、张扬个性,以韬略来完善自身的修养,以韬略来实现自身的价值,为我们树立了永恒的榜样。
士者贵王者轻
【原文】
齐宣王见颜斶,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悦。左右曰:
“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亦曰‘王前’,可乎?”斶对曰:
“夫斶前为慕势,王前为趋士。与使斶为趋势,不如使王为趋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贵乎?士贵乎?”对曰:
“士贵耳,王者不贵。”王曰:“有说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齐,令曰:
‘有敢去柳下季陇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齐王头者,封万户侯,赐金千镒。’由是观之,生王之头,曾不若死士之陇也。”宣默然不悦。
左右皆曰:“斶来,斶来!大王据千乘之地,而建千石钟,万石虡。天下之士,仁义皆来役处;辩知并进,莫不来语;东西南北,莫敢不服。求万物[无]不备具,而百无不亲附。今夫士之高者,乃称匹夫,徒步而处农亩;下则鄙野,监门闾里,士之贱也,亦甚矣!”
斶对曰:“不然。斶闻古大禹之时,诸侯万国。何则?德厚之道,得贵士之力也。故舜起农亩,出于岳鄙,而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