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紧闭的木门被人大力的推开,温暖的阳光夹杂着被风带起的雪粒,狂沙般的涌入屋子,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丹增渐渐模糊的视线里,寒冷的空气里混杂着丹增分辨不清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丹增渐渐恢复了意识,眼皮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的抬不起来,他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胳膊,手指并没有什么力气,但还是努力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丹增身处一片漆黑当中,没有一点的光亮,只听见耳边呼啸的风雪声,凭感觉自己应该离洞口不远。
丹增努力的睁开眼睛,依旧是漆黑一片,那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黑暗,完全不同于黑夜那种纯粹的黑色,让人莫名的心烦意乱。“他娘的,爷是不是瞎掉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黑暗中丹增用力的挥了挥自己的手,依然什么都看不见。
丹增扭动着身体,那双酥软的双手渐渐的回了一些力气,他将自己搬运到一块石头的旁边,努力的让自己坐起来。丹增大口的喘着粗气,回想着自己意识消失前发生的事情。自己是被那道影子的主人带到这里的吗?如果是的话,他的目的是什么?雪女为什么在这个时刻觉醒?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一连串的疑问在丹增的心里回荡,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全身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疼痛,突然间丹增感觉脖子一阵刺骨的冰寒,仿佛有什么东西盘绕到脖子上慢慢收缩一样,勒的他快要喘不动气。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扯脖子上缠绕的东西。
“别动!”一阵夹杂着风雪气息的脚步声响起,丹增判断出那人急促的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咦,竟然还是个女人。
丹增感觉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气息,很熟悉很温暖,那是一种草木独有的清香味,很干净的味道,闻着就令人心安。
“你别动!”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于是同时丹增听到刀出鞘时特有的碰撞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过,脖子上的束缚瞬间消失了,丹增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带着血腥气息的空气。
“啪”一个什么东西落到了自己的胸前,丹增下意识的去摸了一下,“要是不想成为瞎子,就赶紧洗一下眼睛。”
丹增歪着头分辨了一下,女子站的离自己有段距离,那声音说不出的寒冷,仿佛数九寒天里,昆仑山顶的冰层一般。
丹增摸摸索索的打开水袋,小心翼翼的倒出水清洗眼睛,那水里有一股苦涩的味道,想必是加了什么药材,丹增拎起水袋,将剩余的水全部倒在了眼睛上,然后闭上眼睛试着用眼泪驱赶不适。少顷,眼前浮现了一抹温暖的红色。丹增慢慢睁开眼睛,这才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石洞,石洞的大半部分延伸到地下,仅余洞口的那一部分暴露在空气中,此时洞外正是漫天飞雪,密密麻麻的白色,不知是为谁准备的葬礼。厚重的雪花透过陡峭的石道,有一部分落了下来,在光怪嶙峋的石头上铺起了一条松软的毛毯。
丹增的眼睛适应了洞内的光线后才看清楚,刚才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是一条罕见的雪线蛇,这种蛇全身雪白,没有一点杂色,身上的鳞片细小且柔软,触感很好,有点像是初生婴儿的肌肤,红色的信子中间有一条黑色的带子,发出幽幽的荧光。这是一条大约有20岁蛇龄的蛇,在昆仑,即便是刚刚出生的幼蛇,这也是极其珍贵的,丹增的心里突然一阵心疼。
“不过是一条蛇,杀了就杀了。”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在石洞的深处,一团簇拥着兽皮的身影正在往火堆里添柴。
“噼里啪啦”的火焰声在洞里炸开。丹增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走到火堆旁,跳动的火光映清了女子的容貌。
这是一个大约只有十八九岁的姑娘,皮肤白皙,晶莹的如同冰雪,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正透过篝火,安静的看着丹增,许是在火边的缘故,女子挺翘的鼻子上渗出了米粒大小的汗水。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清冷的声音从微微张开的嘴中吐出,石洞内的温度骤降,那张饱满鲜红的唇上下翕动着。丹增的脑子哄的一下子,丧失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这个裹着兽皮,拥火而坐的女子,不就是昆仑虚里受万众敬仰的雪女吗?丹增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雪女的轮回宇文琳琳此刻正在喇嘛庙里,眼前的雪女是雪女真实的容貌,连着那清冷如冰雪的气质,是任何人都冒充不了的,难怪刚才会觉得那股气息这么熟悉。
“你怎么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丹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压抑着内心的疑问与激动问道,一前年了,自己终于有见到她了。
雪女挑了挑秀气的眉毛,看着丹增说道,“这话我应该问你才对,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满身是伤?”雪女透过火光,盯着丹增的眼睛看,似乎是要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难道你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了吗?”丹增一脸震惊的看着目光平静的雪女。
“刚才?”雪女拧着眉头说道,“刚才你差点被雪线蛇勒死,是我救了你。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雪女低下头拨弄了一下火堆。
“你忘的可真快,刚才还逼着我血染喇嘛庙,现在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丹增苦笑道,女人的心,果然是海底的针,难猜的紧。
“我逼你血染喇嘛庙?刚才?”雪女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站起身来,走到丹增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我是在汲雪涯下发现的你,我很奇怪你到这里来做什么。”雪女放下手,递给丹增另一个水袋。
“这里是汲雪峰?”丹增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脸震惊的询问道。
“不然你以为我会在哪里?”雪女有些好笑的问道,自己生活在汲雪峰,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怎么好像身为昆仑地脉的他倒像是不知道似得。
“这么说,你完成了轮回,已经回归了是不是?你回到了汲雪峰,那么这就意味着一切重新步入了正轨!”丹增突然间有些兴奋,如果雪女完成了轮回,并且回到了汲水雪峰,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都在丹增陷入疯狂的喜悦中时,雪女的声音打断了他。
“什么轮回?什么回归?难不成你摔坏了脑子,这里是汲雪峰,我是雪女,我不在这里,你想让我去那儿?”雪女被丹增搞的有些莫名其妙。
“雪女为什么会不记得自己轮回的事情,第一次的时候,雪女并没有丢掉记忆啊!”丹增的心里突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地方,自己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
“你怎么会出现在汲雪峰,还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马上就是继任大典了,你不留在喇嘛庙里主持大局,还像个孩子一样的到处乱跑,现在整个地脉肯定找你都找疯了!”雪女重新做回自己的作为,清冷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的嗔怪。
丹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难怪自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是了,就是雪女对自己的态度,轮回后的雪女从未跟自己讲过一句话,每次见面都像是陌生人一样参见而过,而眼前的这个雪女虽然依旧清冷,可对自己还是关心的。
“继任大典,昆仑地脉”,天呐,这是雪女进入轮回之前。丹增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雪女,哆哆嗦嗦的问道,“那个老东西在什么地方?”
“唉,你马上就要成为昆仑地脉的掌舵人,怎么还是这么的冒失,魔尤自然是跟他的主人在回雪峰,他的主人可是个护短的,你千万别去招惹他,要不然就算你是昆仑的主人,他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雪女的声音里透露着无奈,还有些许嘲笑的意味在里面。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步入轮回了吗?为什么会这样,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丹增两眼失神的看着雪女,脸颊上印着清晰的手掌印,一边的脸颊已经肿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有要问罪你的意思?”雪女拉住丹增的手,阻止他的手掌再一次落到脸上。
“怎么会是这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丹增呆愣愣地看着面前活生生的雪女,心里一阵迷茫,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生如梦,一切本就不甚分明,得失之间,虚实之间,又有谁能分得清呢?”雪女扳过丹增的脸来,目光柔和的看着他说道,“昔年庄周入梦,醒来分不清蝶是他,还是他是蝶,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是蝶是人终有他该走的路,该操的心,半分都不会少的,又何必纠结,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雪女一向比别人看的通透,丹增从来都是知道的,她的心就像是汲雪峰下的万年琉璃冰雪一样通透。
“我现在身处很多谜团之中,不知道该要怎么办?”丹增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喃喃的说道。
“活在当下,不要去管那些未知的和将要发生的,那不是你能左右的,你能做的就是把握当下不让未来的自己后悔。”雪女伸出手拍了拍丹增的肩膀说道,“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昆仑的事会有人帮你分担的。”
篝火下,温暖的气息包裹了整个石洞,跳跃的火焰晃疼了丹增那颗坚硬的心。他坐在篝火边,静静的看着眉目安宁的雪女,心下一阵感慨,若时光不老,岁月不惊,他愿意就这样一直一直坐下去。
“雪女,你心里有没有在乎的人?”丹增突然开口问道。
雪女显然是被丹增奇怪的态度搞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笑了一下说道,“有啊,这大千世界,一切的生命都值得我去在乎!”
“哦,我就知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在你没遇到他之前,你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波澜不惊,每一分每一秒你都是快乐的,只要这片天地存在,你就都是快乐的!”丹增低着头,眼睛看着跳动的火焰,漆黑的眸子里难掩失落。
“你在说什么?”雪女并没有听清丹增刚才说的话。
“哦哦,我是说,这大千世界是在是值得你去关爱。”丹增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突然间,他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过,“雪女,你的圣女瓶呢?有没有带在身边,我想看一下!”
雪女的神情在一瞬间僵住,隔着热气腾腾的篝火,丹增似乎感觉到了雪女的惶恐、愤怒与无助。
“雪女,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雪女的神情尽收在丹增的眼睛里。
“没,没什么,我没有带圣女瓶,你改天再看吧!”雪女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
“是不是圣女瓶出了什么意外?”丹增小心翼翼的问道。
“都和你说了,没有事情了!”雪女腾的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双目赤红的看着丹增,表情狰狞,一点都像平日里那个不是人间烟火的女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的!”丹增知道也许问题就处在这里,雪女一定知道什么,昆仑虚上,没有人能记得上雪女预知未来的能力,而能让雪女动怒的事情,迄今为止,只有这一次。
丹增继续追问道,“你告诉我,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丹增钳制住暴怒中的雪女,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
“为什么你们都逼我,为什么都要逼我!”雪女大喊大叫的挣脱了丹增的钳制,一双细腻如白玉的手紧紧地掐住了丹增的脖子,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刚才的话。
丹增感觉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心想,“这次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