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光十年，杭州刺史桐国维的府上张灯结彩，一派喜气，府外宝马香车络绎不绝，府内宾客如云喜气洋洋。
“大小姐今日真漂亮，新姑爷肯定喜欢得紧！”一旁正在为嫣然梳妆的丫头云香啧啧称赞。
“不对！”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立即反驳。
“我又哪里说得不对了，二小姐，难道你觉得新娘子不漂亮么？”云香连忙问道。
“当然不对！在慕哥哥心里，不是因为新娘子漂亮他觉得欢喜，而是因为新娘子是姐姐才心下高兴欢喜的！”小丫头脑子里尽是歪理怪论，总会语不惊人死不休。
嫣然听见，心下一喜，转过脸去看了看她，只见那小丫头两手支在红木圆桌上，托着下巴，一双杏眼一眨一眨，灵动可人。
“呀！可是……”云香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无从反驳。
“什么‘新娘子是姐姐心下高兴欢喜’？笑语，这么大喜的日子，你的小脑袋也不歇歇么，嘴里叽里呱啦说一大堆，我怎么就没听懂？”说话的是刚刚跨进房门、桐国维后娶的二夫人沈氏。
“二娘别理她，这丫头哪天消停过？”嫣然看见沈氏，连忙起身相迎。
“别起了，坐着吧，把妆弄乱了可不好。”沈氏急忙拉着她坐回镜前，仔细端详菱花铜镜里的人，只见她梳着云环髻，端庄大方，娥眉青黛，明眸善睐，朱唇皓齿，玉手素臂。娉婷之姿，袅娜之态，乍一看误以为是天外仙女，再一看却觉得即便西施貂蝉之流的倾国之姿再生也不过如此了。
“嗯，真是美，不愧是我们桐家的女儿，这般的容貌气质，入宫做娘娘都不委屈的！”沈氏端详了好一会儿，连声赞道。
“什么是娘娘？很好么？”一旁的笑语开口问道。
“娘娘就是皇上的妻子，皇上是当今天子，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能不好么？”沈氏一边说，一边从云香手里接过梳子为嫣然梳头。
“为什么做最尊贵的男人的妻子就很好呢？”笑语还不死心。
“皇上是九五至尊，富有四海，是放眼天下最出众的男子，笑语，难道你不想嫁最好的男人么？”沈氏继续给笑语上课。
“那二娘怎么不进宫？”笑语瞪大双眼，似懂非懂地蹦出一句。
“这……”沈氏没料到这丫头会这样问，霎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这丫头，又贫嘴了不是？二娘嫁了爹爹，一女不侍二夫，你不懂么？再说，二娘心里，爹爹是最好的男人。”嫣然连忙帮沈氏解围。
“这就对了呀，在姐姐心里，慕哥哥是最好的；在二娘心里，爹爹是最好的；在笑语心里，爹爹和慕哥哥都是最好的呢！”笑语童言无忌，实在令在场的人忍俊不禁。只见沈氏和嫣然都“噗嗤”一笑，又拿她没办法。
沈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嫣然，听说日安不日就要上京了？”
“嗯，他自从就任杭州司法以来，便一直跟在爹爹身边，如今奉旨调往京城，然而，天子脚下伴君如虎，御史台的官也不见得好做！”说起未来夫婿，嫣然一脸骄傲，慕日安是桐国维的门生，少年发奋图强，二十岁考取功名，浙江为官三载，小有建树，得张丞相举荐为御史台的监察御使，擢升的调令几日前已收到。
“何时动身？”沈氏又问。
“过了端午。”嫣然答道。
如今是阳春三月，端午是五月，那不就只有两个月了？一想至此，笑语眉心微蹙，再也开心不起来。在她两岁时，冷氏得了场怪病，一直卧床不起，没多久就过世了。从她懂事开始嫣然姐姐就是她心里的娘亲，最亲近的人，现在告诉她姐姐再过两个月就要随慕哥哥北上入京了，一时之间她怎么能接受？
一向活泼多话的笑语没了声响，沈氏回头看了看她，见她愁眉苦脸，便笑问道，“笑语怎么不说话了？嘴巴嘟得那么长，都贴上鼻子了呢！”
“姐姐为什么要出嫁，姐姐为什么要扔下笑语到京城去？”笑语发泄自己的不满。
“呀，原来我们家笑语在吃未来姐夫的醋呀，你刚刚不也说了么，姐夫是姐姐心里最好的男子，不嫁他，嫁谁？笑语不高兴看到姐姐幸福么？”沈氏开导她。
“笑语只是不想离开姐姐！”笑语小嘴一撅，眼泪滴滴答答地开始往下掉。
嫣然爱怜地抚平那皱似苦瓜的小脸，终于不忍，轻轻地把她抱在怀中。她心中何尝放心得下这个明珠宝玉似的妹妹，一母同胞且不说，这十年来从她嗷嗷待哺到现在的总角小童，哪一日离开过她的悉心呵护。亲娘去得早，爹爹后娶的沈氏虽可亲可敬，但新添的弟弟才五岁，她放在他身上的心思自然会多些。
嫣然一边为她轻拭泪水，一边又哽咽地说道，“笑语乖，姐姐也舍不得你，等姐姐在京中安定下来，便偶尔接你去小住，你可愿意？”
笑语杏眼一闪，将信将疑地问道，“真的？姐姐不骗我？”
“当然是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笑语了。”嫣然捧着她红扑扑的脸蛋，轻轻一拍，笑着嘱咐道，“笑语要乖乖的，听爹爹和二娘的话，知道么？”
“嗯！”笑语重展笑颜，乖乖地点点头。
“前几日慕哥哥给你的书都念了么？”嫣然轻声问道。
笑语回答道，“念了，有好多地方不懂呢。”她想了想，接着不解地问，“姐姐，为什么笑语要念那么多的书，二娘说别家的姑娘只需学绣花，从不用学认字的。”
嫣然耐心地解释道，“姐姐和慕哥哥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为你讲故事了，学会了认字就可以自己看书了，故事都在书中，你不喜欢么？”
听她这样一说，笑语认真地点点头，“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