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这么夹着阴公子回到警局后院,这期间我给刘千手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事。他提前赶到警局,带着值班法医一同在门口候着,我俩一到,他就帮忙把阴公子的尸体运走。这一晚警局倒挺热闹,别看冷青是一探组的警员,但也忙里忙外没少帮忙,还给我和杜兴弄了热水喝着暖身子。杜兴放不下阴公子,就坐在法医实验室的门外等消息。我和刘千手没学他那样,我俩回到办公室坐着。
这次赶往林中案发现场的又是一探组的人,没我和刘千手什么事。我发现刘千手对这个案子不太重视,这倒让我有些好奇。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头儿,你对阴公子这起命案有什么看法?”刘千手一耸肩,一边哧溜哧溜地喝着茶,一边无所谓地来了句:“有点儿怪,要慢慢调查才行。”我看他是真不想跟我说什么,索性换个话题,随便聊点儿别的。
我发现我今晚坐这一路摩托车是坐坏了,回来后身子又渐渐发冷,这可是又要生病的征兆。而且我的脸还有些发烫,这还是被刘千手看出来的。他凑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皱着眉说:“叫你别太拼,你非不听,这下好了,这病缠上你了。”我知道他说得没错,但现在已经这样了,还是想想怎么治疗好一些。
我想下楼找个药店买药,刘千手说不用这么麻烦,他那儿有扑热息痛,吃两片再好好睡一觉就能好。我不信他这话,心说当我三岁小孩不成?扑热息痛片我也常吃,那玩意儿没抗炎效果,就是一种散热镇痛药,吃上能好受一些,药劲儿一过还那样子。可刘千手较真,特意回他办公室把药拿了过来。当我看清他手上的药时,愣住了,这药片有些发黄,跟从药店买的扑热息痛片不太一样。
我就问刘头儿是不是拿错药了,还是说这药过期了。刘千手说我瞎寻思,他怎么能犯这马虎呢,还主动递过水杯,连哄带劝地让我把药服下了。我心里总觉得这事有点儿怪,不过刘千手啥样的人我很清楚,就算这药不是扑热息痛也没关系,他不会害我的。看我吃完药,他又带着我去了会议室,把被褥铺在椅子上,让我睡一会儿。按说这时候我回家睡最好,往大床上一躺多舒服,可听刘头儿的语气,有种强行让我在警局睡的意思。
我这人在哥们儿朋友间好说话,一合计算了,自己也不是啥娇身子,凑合一晚没什么。这一觉睡得真痛快,等我睁开眼睛时,日头都往西边去了,合着我睡到了下午,而且刘千手还端坐在我身边,盯着我看着。我一下想起来,这爷们儿爱揪人耳朵,我吓得一下坐起来,还特意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想确定在刚才睡觉时,耳朵有没有被刘千手揪过。
刘千手被我这样儿逗笑了,摆摆手说:“想什么呢?身子是不是好了?”我这才感觉到,还真被他说中了,身子一点儿虚弱的感觉都没有。我挺乐呵,对刘千手竖起拇指说:“头儿,你真行。”我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我是暗指刘头儿给我吃的绝不是什么扑热息痛,但很有作用。刘千手也没顺我这话解释什么,看了看表说:“李峰,在这里再躺躺吧,等过一个多钟头,你就可以下班了。”
我没心思下班,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我问阴公子的命案有什么进展了。刘千手跟我强调一句:“这案件你别管了,而且咱们二探组也不要管了。这几天咱们手头上都没什么活儿,杜兴心情压抑,去外面散散心,你要是想养养身子,在家休息三五天也没事。”这不像我们二探组的作风,我对刘头儿这话充满了疑问。但刘千手不往下说了。我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虽然特想追阴公子的案子,但刘千手和杜兴都放下了,我自己也孤掌难鸣。
我又换了一个话题,指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又指了指刘千手的鸟窝头,来一句:“头儿,既然有时间了,咱俩一起去洗个澡剪个头什么的,你看如何?”我这可是心里话,虽然有损他邋遢的嫌疑,但从一个哥们儿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我还是劝劝他比较好。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他正是好时候,何苦一天天糟蹋自己呢?没想到我这番话让刘千手听完笑得直摇头,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洗澡剪头就免了,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们都准备一下,15分钟后在你办公室见。”
15分钟我能干什么?无非是刷个牙,洗把脸,把头发弄顺了呗。可刘千手倒让我吃惊了一把,当他找到我时,不再是鸟窝头,不再是一个邋遢探长,反倒打扮得很精致,胡子剃了,穿得整整齐齐,尤其那双鞋子擦得锃亮。我真不知道这15分钟他怎么能做这么多事,尤其望着他的外表,怎么看怎么觉得像一个事业成功的企业主管。
我俩都穿着便装,他带着我往楼下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觉得跟他走在一起,我倒显得有些邋遢了。刘千手趁空问我一句:“李峰,知道我要带你去干什么吗?”我知道他带我去的地方绝不简单,可我哪能猜出来,还调侃地来了一句:“头儿,你是带我去泡妞吗?”
其实我这句调侃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刘千手整个就一邋遢鬼,他突然这么打扮,尤其还是个老光棍,不是泡妹子还能是什么?刘千手对这话挺敏感,我一说完他就气得要揪我耳朵,幸亏我躲得快,不然凭他现在的火气,不得把我耳朵揪得转个180度?不过我俩就是逗笑呢,谁也没当真,他又看了看表,催促我一句:“行了别贫了,咱们抓点儿紧,不然就晚了。”我不明白,我俩又不赶火车,晚什么晚?
我随着刘千手来到警局后院,他招呼我一同坐进他新买的捷达车里。一说这捷达车我就挺来气,刘千手挣那么多工资也不娶媳妇,留着有什么用?不买辆好车享受享受,却非得开捷达,真是个想不开的主儿。而且这捷达还贴了车膜,外面看上去黑乎乎的,他就开着这车带我去了市里的一个地方。
这是个居民区,挺繁华的,他把车开到一个幼儿园旁停了下来,也不下车,就在车里舒服地一坐。我不理解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尤其这里看着一片和谐,不像是凶杀现场。我就问了一句:“接下来干什么?”刘千手一摊手也没说什么,看那架势他好像在等人。我一琢磨自己也别管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既然他不走,那我俩就在车里干坐着呗。我发现刘千手倒有打发时间的东西,他从副驾驶的抽屉里翻出一包动物饼干,吧唧吧唧嚼起来。
这也是个让我一直搞不懂的事,我不知道刘千手为啥吃这个,但我已经习惯这个怪异现象了,看了他几眼也就没多问,一摸兜儿,把手机拿出来玩。正当我玩得来劲的时候,刘千手咯咯笑了。这车里就我俩,我没跟他说话,他突然笑得这么古怪,可把我吓住了。我心说不是刘头儿有啥羊角风的病犯了吧?我斜眼瞧了瞧,发现刘千手正大有兴趣地嚼着饼干,直视着车外。
我心里稍微踏实了,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这时间幼儿园放学,很多家长来接孩子,其中有个少妇特别显眼,大高个,苗条的身材,盘着头发,不经意间还流露出一种高贵的气质来。这少妇拉着一个刚从幼儿园出来的小女孩的手,这小女孩扎了两个小马尾辫儿,白白净净的,看着有说不出的可爱,还撒娇地让少妇抱抱。
这娘俩看着好幸福,可怪异的是,刘千手看到这儿也来了一个动作,他张开双臂,隔着车玻璃看着小女孩,嘴里念叨着:“七七乖,抱抱!”我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呛到,心说这咋回事?刘千手无缘无故不会做这种动作吧?尤其他一脸的慈爱,明显跟这小女孩的关系不简单。
等目送这母女俩走远后,刘千手叹了口气,跟我说了一句:“李峰,这是我前妻和我闺女……”我愣住了,眼睛瞪得都跟灯泡一样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头儿,你结过婚?”刘千手“嗯”了一声,身子一软靠向了座椅。他一定有过很难熬的经历,这时回忆起这段经历,他的表情显得极其纠结与痛苦。“我从部队出来后就结婚了,但来到警局,我又离婚了,现在我前妻嫁给了一个大学老师,你看,过得蛮不错吧?”
离婚!这两个字眼跟针似的戳在我心头,刚才那一幕我也看到了,刘千手对女儿那种态度,还有偶尔望向那女子的目光中也透露出一种温柔,我相信即使是离婚也绝不是他的问题。可这种事我真不好开口直问,索性闷声等着,让刘千手主动说。刘千手回忆了好半天,最后还吧嗒一下掉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