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德财围着就木转了五六圈,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说道:“那娘们没吃了恁?”
就木笑了笑,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说道:“你看我从头到脚都是好好的,可曾少块肉?”
叶德财点了点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出口气,道:“我以为那娘们也要叫恁娶了她哩。”
就木一脸坏笑道:“想你娘子了?”
叶德财跳了起来:“放屁!”他自己讨了个没趣,又无法将话圆回来,只能话锋一转,道:“那娘们到底啥来路?叫你进去干啥?”他端着下巴,转念一想,继续道:“俺总觉得那娘们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金大奎也插嘴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可是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
就木故作神秘的阴着脸,嘴角扬起一抹贼笑:“何止是听过?墓里的女人,你们都见过。”
二人皆瞪圆了眼睛疑惑的望着他,末了,就木也不卖关子了,说道:“就是在矮树林里把洋人吓得差点尿裤子的女鬼!”
叶德财一拍大腿:“对!他奶奶的俺说这小嗓子咋那么熟悉呢。”说罢,抄起炸药没头没脑的就要去点。
就木连连“哎”了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叶德财饶是得意:“俺去丢几管子炮仗,索性把那墓炸了,也省的那女鬼再出来害人,一了百了。”
就木的声音沉了下去:“她可曾害过你?”
叶德财想了想,缓缓道:“那倒没有,可都说恶鬼煞人,一炮仗下去准没错!”
就木冷冷道:“你说她是恶鬼,她却从未害你。现在你反而要去害她,是不是就说明你比她还恶?那你又是人是鬼?”
叶德财沉默,这种问题他是想不明白的,可是他至少知道自己一定不会是鬼。
就木双手合十,浅吟道号:“无量寿佛。”他瞧着面前二人,轻叹一声,说道:“在矮树林之时,她早已给过我们提醒,是我们一意孤行。如今,我们炸开了墓穴,她反而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又何必咬住她不放?试想一下,如果有人撬开了你家的门,还要放几管炸药把你一家老小全部炸死,你会有什么反应?”
此时,叶德财和金大奎都已低下头去。
就木的声音忽然变得很空灵,仿佛是由微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般:“我们活在世上,应该要对鬼神长存敬畏之心。人有人的生计,鬼有鬼的活法,除非他们当真作恶多端,否则千万不要去破坏千百年来人鬼共世的平衡。”他的目光落在了金大奎身上:“更何况,这世上有些人比鬼还恶。或许,有些鬼怪的确该死,可这些人就不该死吗?这样的人如果去照照镜子,他能确定倒映在镜中的影子到底是人还是鬼吗?”
末了,就木长叹一声,转过身去,向着漆黑的墓穴一揖及地,长吟道:“无量寿佛。”
叶德财从未见过就木的情绪像现在这样激动,一把勾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恁是不是在里面见着什么东西了?俺瞧恁从出来开始就不对劲。”
就木摇了摇头,随即缓缓的阖上了双目。
之后,不管叶德财如何软磨硬泡,他也始终没有透露一句关于墓穴里的情况。
此时,金大奎忽然皱着眉,问道:“奇怪,那女鬼咋地跑王翦墓里去了?”
就木睁了睁眼,缓缓解释道:“秦朝时期,那些王侯将相都有收养门客的习惯。其中,有些只是略会一些皮毛本事,混口饭吃罢了。有些,却当真是有真本事的奇才。当年,王翦将军手下就有这么一位门客,姓鸠,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晓风水玄学。此人本事虽大,却从不恃才放旷,对王翦更是忠心耿耿。这处风水宝穴,便是那鸠姓门客为王翦所寻。王翦死后,鸠姓门客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就在陕西安定下来,成家立业,繁衍生息,临死前更留下遗训——凡鸠家子孙务必世代守护此墓,否则百死难谢其罪!”末了,就木仰面望向惨白色的天空,叹道:“这也是中国第一代守墓人的由来。”
金大奎听的入了神,眼光有些迷离。叶德财直问道:“墓里头那娘们就是姓鸠的后代?”
就木点头。
叶德财转念一想,继续道:“不对啊,那娘们明明是个鬼,咋成啥守墓人了?”
就木说道:“鸠家可以说对王翦实在是忠心不二,凡是鸠家子孙死后尸骨必须在湛青山前焚化,再有后世子孙亲手从山顶洒下来。如此一来,先人的魂魄就能永远留在这湛青山中,继续他们生前的使命。”
听到这里,叶德财不由得跳了起来,竖起大拇指,义正言辞的说道:“爷们!这姓鸠的一家他妈都是爷们!”
就木笑道:“现在你是否还想几管子炮仗把这墓穴炸了?”
叶德财一股脑把手中的炸药尽数扔掉,走到墓**跪将下来,毕恭毕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喝道:“刚才是俺不对,俺说错话,鸠爷爷鸠奶奶们,俺敬佩恁们的为人,也请恁们大人不记小人过,把俺刚才说的话当放屁,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罢,“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
就木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用一种揶揄的目光打量着金大奎。
金大奎心中暗愧,也学着叶德财的样子跪下磕头,直将额前磕出一片血污:“我金大奎实在是被金钱利益冲昏了头脑,不知这里埋葬的居然是一门忠烈之士,多有得罪,还请鬼神老爷们切勿怪罪......”
叶德财“呸”了一声,喝道:“还有鬼神姥姥,鸠家又不是全生养的男丁!”
金大奎一慌神,连说了三个“是”,又磕下三个响头,缓缓道:“还有鬼神姥姥们,也请勿怪罪......请勿怪罪啊......”
就木站在二人身后,双手合十也是一拜,末了缓缓说道:“咱们趁着天还亮,早些回去吧。入夜了,矮树林那条路可不好走。”随后,他支使叶德财把金大奎背上,就要往营地出发。
回去的路上,叶德财还是不死心,几次问道:“恁在里面到底见着个啥了?”
每次他这样问的时候,就木只是笑,笑的很平静。
后来,叶德财晚年和子孙们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是这样说的:“我大半辈子追随师父,经历了许多奇幻莫测的事情。唯独那一次,不管我怎么问,他都不说。”
至于叶德财是如何拜就木为师的,我们以后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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