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说话的刘家鹏忽然敲了敲床架子,当当两声响,引来众人的视线,只听他的语气中透着无奈:“这点儿也敢拿出来现眼?”
呵!众人先是吃了一惊,接着面露不爽,口气这么大,你又是个什么水平呢?
刘家鹏迎着众人质疑的目光,举起左臂展示,淡然地说道:“寡人这一只胳膊就有十五个包。”
“嚯——!”众人钦佩地倒吸一口气。
“你是当之无愧的挨叮之王啊!”秦诚竖起大拇指。
这称号什么鬼……谢钦捂嘴偷笑。
“我的蚊帐不是双人床的嘛,”刘家鹏谦虚地耸了耸肩,“昨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搭上去,结果不到天亮就塌了,正盖在我身上,闷得我一身汗。”
众人哈哈大笑。
“哎呀呀,你们实在是太惨了……”张志朝摇头叹息,咋舌不已,“真不是我说啊,你们费那事搭蚊帐有什么用?结果还不是被蚊子咬?瞧瞧我,抹一身风油精,啥事儿没有,一觉到天亮!”
“张志朝你……”刘家鹏皱着眉头看着光彩照人的张志朝,字斟句酌地问了一句,“……长个儿了?”
“怎么会!哪有人一宿长个的……”王超人说着仔细看了看张志朝,然后懵了一下,“……好像是长个儿了呀。”
谢钦一看,脑袋登时嗡的一下,心说这哪是长个,是整个人等比例放大了一圈好吗!你这那叫啥事没有啊,你这是整个人都被蚊子叮肿了!
张志朝毫无自觉,还在那沾沾自喜:“哎呀,风油精真是太好用了……”
你这风油精除了熏吴攀一宿,别的用一点儿没有知道么?啊咧,谢钦心里一动,难道说,吴攀是被熏蒙了?
还没来得及细想,起床号骤然响起。
我擦,白早起了!谢钦赶紧下床,迅速换起衣服,众人也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唯独吴登面带微笑,不紧不慢。
见到姗姗来迟的二〇四寝室众人,范教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昨天就跟你们说了,号声响起马上下楼集合,当耳边风了么?让全班人等你们?!”
要不是你优哉游哉地换衣服我们还能早点儿下来,众人默默地看看吴登,然后低下了头。
范教官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吴登两眼发直,更生气了,怒吼一声:“吴攀,你是不是还没睡够?”
吴登站得挺胸突肚,面带微笑:“报告教官,我很清醒。”声音飘飘渺渺。
范教官愣了愣,又吼了一声:“你们几个下次注意,归队!”
“是,教官!”
范教官带着队伍往食堂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道:“二〇四,一会吃完饭记得派人拿水啊!”
“是,教官~”吴登的声音依旧飘渺。
在食堂排队打饭时,谢钦正巧站在吴登身后,他关心地问了句:“吴攀,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现在感觉很好……”吴登的表情那叫一个安详,好像顿悟大道的和尚,“前所未有的好……”说着吸了吸鼻子,然后作陶醉状,“啊,空气原来是清凉的薄荷味……”
好家伙,谢钦担忧地看着他,你昨晚到底吸了多少风油精进去,到现在还没散干净。
盯着吴登看了一会儿,见这货神智还正常,谢钦便收回了目光,心说可能只是熏得懵住了,过一会儿大概就恢复了,要实在不行就找军医再给他来瓶藿香正气水。
早餐很简单,主食有牛奶、花卷和面包,蛋类有煮鸡蛋和咸鸭蛋,饮料有牛奶,咸菜更是各种各样。谢钦要了一个馒头一碟榨菜一碗稀饭,往餐桌走时候迎面碰到了周铸。
“周铸!”谢钦跟他打招呼。
周铸一看,见是谢钦,挥了挥手,周围几个同学跟着一齐看向谢钦,接着议论纷纷。
吴恪从面凑上来问:“你认识那个火眼狻猊(suānní)*?”
(火眼狻猊,梁山好汉邓飞的诨号。)
“火眼什么?”谢钦回过头,然后被吴恪的模样吓了一跳,这货鼻青脸肿,显然是昨晚在走廊上被室友们修理得够戗,心里暗叹一声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吴恪道:“火眼狻猊。”
谢钦纳闷儿:“怎么叫这么个名?”
“他同学给起的外号,”吴恪解释,“因为他的眼睛特别的……呃…奇特?”他本想说凶狠,结果那边排队的周铸正巧往这边扫了一眼,吓得赶紧改口。
“哦,是这样。”谢钦笑了笑,周铸虽然有双看起来很凶恶的眼睛,但他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好人,想到自己也曾因眼睛的缘故误会过他,不由唏嘘一句人不可貌相。
吴恪往周铸的方向看看,压低声音说:“……他同寝的同学都可怕他了,但他说话做事还挺温和,要我说啊,绝对是笑面虎级别的狠角色。”
“这帮人起外号的水平真不怎么样,”一旁的周铸听罢笑了笑,“火眼狻猊这外号原本的主人喜欢吃生肉,导致双眼赤红而得名,根本不是眼神凶狠的意思。”
“都双眼赤红了还不凶狠?”吴恪表情很夸张,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找不出其他说辞了,只好说了句,“嗯,这名字听起来还挺炫酷的……”
我呸,强词夺理,谢钦斜眼看吴恪,你这文化水平也就能凑凑热闹了。他托盘放到餐桌上,反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外号的?”
吴恪在旁边坐下:“我有个初中同学就是六班的。”
谢钦哦了一声,低头吃起早饭,吴恪又问:“你们被蚊子叮了吗?”
岂止是叮了,某人都被叮肿了一圈。谢钦正要回答,对面的吴登突兀地插了一句:“你说什么包?是说包子吗?”
……你没救了。谢钦悲伤地看着他。
“哟,这是谁?”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这不是小吴恪么!”
吴恪闻言,肩膀就是一颤,谢钦回头一看,就见鲁成虎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在吴恪旁边坐下,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横眉冷对。
吴恪一头的黑线,咳嗽一声,没答茬,伸筷子夹起一块咸菜。
“哟,还想吃咸菜!”鲁成虎抬筷子把他的咸菜拍了下来,“你还想吃点儿啥啊?”
吴恪看看鲁成虎,鲁成虎冷冷一笑,谢钦注意到二人脸上都有淡淡的黑眼圈,不用说,这肯定是昨晚罚站讲话风波的延续。
吴恪收回目光,再次夹起那块咸菜,马上又被鲁成虎拍掉了。
见夹菜受阻,吴恪索性不动筷子了,他拿起鸡蛋转身问后排一个女生:“吃鸡蛋吗?”
那女生被他吓了一跳,摇了摇头,尴尬地笑笑:“不,不吃,谢谢。”
“哦,那谢谢哈。”吴恪伸手拿过女生的鸡蛋揣到了兜里。
女生和周围的人全愣了,这算什么?空手套鸡蛋?!就见吴恪拿着自己的鸡蛋,当着鲁成虎的面,仔仔细细地把皮剥干净,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鲁成虎两眼溜圆,直勾勾地瞪着他。
吴恪吃完,冲着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笑笑:“反正她也不吃,我带回去当点心,也算是节约粮食啦。”
众人再次被他的逻辑唬得愣住。
鲁成虎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怒吼一声:“你做梦!”说着就在吴恪大腿上狠狠捶了一拳。
“我擦!”吴恪弯下了腰。
鲁成虎你下手也太狠了,差不多就得了,谢钦正想着,就见吴恪一挺身,接着整张脸都哭丧了下来。
“我擦鲁成虎你个混蛋,”吴恪满脸悲愤,“我的蛋被你给打碎了……”
蛋碎了?!谢钦差点儿把嘴里的食物喷出去,哦,原来是说鸡蛋啊,吓我一跳,低头喝口牛奶,就见吴恪忽然蹦了起来,表情变得非常精彩:“我擦这鸡蛋黄还是稀的!我的裤子!”
“鲁成虎我****个仙人板板啊——”
吴恪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离开了食堂,他的哀嚎都快跟不上了。
众人面面相觑,旋即哈哈大笑。
范教官看看表,再看看在食堂外站好的众人,皱了皱眉头:“吃饭速度还要加快,现在回寝洗漱,六点半在宿舍楼下集合,解散!”
众人拍拍手:“散!”
王超人回头对吴登说:“吴攀,一会儿记得去找传达室领水啊!”
吴登果断地纠正:“我叫吴登。”
谢钦心里一动,王超人疑道:“诶?你不是叫吴攀么?”
吴登面无表情:“我什么时候叫吴攀了?我一直叫吴登。”
这是恢复过来了,谢钦暗暗松了口气,那边王超人还不死心,嘴里喃喃自语:“明明都承认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压根不叫吴攀,哪来的承认一说!”吴登不满地打断他,抬手又捋了捋头发,“哎呀,我的脑袋怎地这么晕呐……”
谢钦问他:“那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什么事吗?”
“刚才?刚才不就是……起床……嗯……”吴登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反问谢钦,“除了下楼集合还有别的事吗?”
谢钦面无表情:“还吃了早饭。”
“哦对,”吴登恍然大悟,“好像确实吃了早饭……哎,头好晕,我是不是又中暑了?”
“有可能,你要保重身体,多喝热水,”谢钦拍拍他的肩膀,心说总不能说你被风油精熏上头了吧。
这时王超人又提醒一句:“吴攀,记得领水啊!”
吴登果断纠正:“我叫吴登。”
谢钦心说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是要陷入死循环的节奏啊,便直接对吴登说:“你记得去传达室领水啊。”
“知道啦,”吴登不耐地点点头,“不用说那么多遍,真啰嗦。”
谢钦气结,你不应一声谁知道你听没听见啊!
洗漱完回头操场,一看刘教官满面的笑容,大家就大概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了。
刘教官道:“同学们吃饱了吗?”
同学们暗道一句果然,这老梗您打算用到什么时候啊?
但教官都一本正经地问了,大家只能一本正经地回答:
“吃饱了,教官!”
刘教官笑着拍拍手:“既然吃饱了就消化消化站半小时军姿吧!”
结果还是一样的,众人叹气。
“是,教官!”
刘教官欣慰地点点头:“动作要领还记得吗?”
大家站好军姿,回答响亮:“记得,教官!”
“那就加油吧!”
“是,教官!”
“报告!”鲁成虎忽然举起手来。
刘教官点点头:“说。”
鲁成虎大声道:“我们寝室的水快喝完了,请问教官什么时候发矿泉水?”
范教官两眼一瞪:“什么!军姿站成这样还想喝水?!”
“不碍事的,老范,”刘教官摆摆手,“正好借这个机会跟同学们说明一下。”
范教官哦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个似曾相识的“你们这群很傻很天真的家伙”的表情,嘴角上扬,露出冷笑。
这个笑容让谢钦想起了昨晚的梦境,心里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唉,果然。”
旁边传来陶笺的一声叹息。
谢钦转头一看,只见他一脸苦笑,然后就听到刘教官的声音:“同学们,其实……”
刘教官笑吟吟地卖了半天关子,方才悠悠地开口:“……其实我们每天提供的矿泉水只有两瓶哦。”
众人哗然。
“报告教官!”王超人举起手来,大声问道,“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刘教官微笑,“每天两瓶矿泉水,喝完即止。”
众人大哗。
还真是限量供给!谢钦心里咯噔一声,马上开始盘算,自己平常饮水量不大,昨天那两瓶水只喝了半瓶,今天的两瓶动都没动,还有昨天叠被子大赛奖励的一个小瓶装,如果把它当作半瓶的话,自己的储备就是四瓶水,肯定能应付过今天。
盘算完,谢钦看看周围,陶笺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站在前面的秦诚和丁毅雄只给露了个后脑勺,王超人、吴登和刘家鹏看着若有所思,似乎也在计算自己的储备,唯独张志朝一脸惊慌。
咦,他怎么了?谢钦一回想便恍然大悟,对了,这家伙是个水耗子来的。
截至昨晚睡前,张志朝喝了一瓶半矿泉水,刚才回寝室洗漱时,他不仅把剩的半瓶喝光了,还把今天的矿泉水干了一瓶。难怪他会如此惊慌——这货今天会相当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