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韩知礼望了易铭一眼,大胆说道:“皇上要免了微臣直言之罪。”
易铭笑道:“那是自然,你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你还在担心什么?”
韩知礼这才放心说道:“微臣虽然在皇上那里,前后不过一年多,但微臣感同身受,又观察颇为细致。皇上的年代,当然好处多多,岂是眼下可以相比!微臣这一时半会也难一一说得清楚、讲得万全。但总的说来,大致有这么一些:一是人人平等,官不压民、富不欺贫,社会和谐、世界大同,男女老幼,彼此尊重,敬爱有加,而人人自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外人不会干涉;二是商业繁盛、物货丰足、万众富裕、应有尽有,实在超出微臣想象。微臣看过,普通人家,吃的都是鸡蛋牛奶面包,至于猪牛羊肉,顿顿都有。想我大秦眼下,黎民百姓,眼下能吃饱就不错了,要说天天吃肉,就是县令一级,也还难以办到;三是交通便利、四通八达,有飞机、火车、汽车、轮船,遵义北京,竟然数千里之遥,几个时辰就到;四是通讯发达,人人手里都是移动的电话,哪怕相隔万里,均可互通消息。最让微臣感叹的是电脑,里头无所不包、无所不有,这是什么人发明的?微臣真就佩服;五是世风开化、思想活跃,尤其服饰亮丽、穿着打扮,尤为极致。特别少男少女,花花绿绿、别出心裁,有些张扬,还有女子,故意挺着,穿的也不成样子,虽然太过,但总的说来,还算不错;六是教育发达,上至耄耋之年、下至弱小之辈,无论男女,几乎没有不识字的,其中居然不少上了大学,国家还不录用!难道太多了?微臣不明白;七是国君不是世袭,择其禀异贤圣,一届两届下来,交于后来之人,称作什么民主选举,好比尧舜让贤。微臣每每想及于此,感叹于国之计,此法甚妙。至于其他好处,微臣一时之间,说不上来。”
易铭听了,大感意外,想不到韩知礼不说则已,他这一说来,易铭觉得也还符合实际,他关心韩知礼对自己年代里那些不好的都有些什么,于是又让韩知礼继续说。
韩知礼道:“不好的也有,恕微臣直言,有这么些:一是微臣听说小学生就要学什么英语,还说世界上国与国之间,这英语是通用语言。微臣不明白,为什么我中华语言,历史悠久、博大精深,放着不用,去学人家的干什么?而世界不用我等语言文字,是何缘故?其二就是据说七大洲四大洋,两百来个国度,我华夏居于东方,守有九百余万之土地,竟不及北方之俄罗斯!甚至天下国度,竟然蓝眼睛黄头发之西人,就有那么多!为何不举国征讨、使其臣服,我华夏一族,广为拓殖?三是据说神州之地,人口有十余亿众,拥挤不堪,以一隅之地,养活如此人口,岂不局促?四是据说有八国联军,攻破京师,又东瀛一国,侵我中华之大半,差点亡我,华夏竟至如此,奇耻大辱,怎么不挥师东进灭了他?……。”
易铭见韩知礼说着说着,情绪越发激动,对于他所说事实,一时也难以解释,想到眼下状况,只好说道:“你说的,不正是先生要改变的吗?我神州华夏,就是从你们这儿开始落后挨打的,你想想,泱泱华夏,人数岂止他十倍百倍,竟然让关外满人坐了天下,况且这一坐就是两百多年,你说可恨不可恨?不过我们的时代,和平和发展才是潮流,打仗会死很多人。至于看不惯人家占了那么多,只能怪我中华,失去了统领世界的良机,我们本来有这个可能的。你善于动脑子,天下托付于你,老子也放心,刚才你说的那些,我无话可说,事实就是这样,你从现在开始改变,在你的世界里,一切皆有可能。所以老子说过:能提出这些问题,就是回答这些问题,老子也相信你也能解决这些问题。”
韩知礼不想自己一席话得到易铭如此夸奖,所以赶紧谦虚,说道:“皇上,微臣所说,胡言乱语,让皇上见笑了。”
易铭不想把话题扯得太远,转而说道:“好了,不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还是给你交代大事吧!我将皇位传给幻生,你懂了吗?”
韩知礼思绪也转过来,想了一会,却问道:“皇上,要是微臣没有发疯,这、这幻生是不是皇上您老的……。这个微臣实在不敢相信。”
易铭见他反应确实不同凡响,一会才说道:“老子也难以想象,这幻生甚至可能是老子的祖宗!你他妈说奇怪不奇怪,老子祖宗居然是我带大的,他还叫我父皇!我也想过,这吴琦玉、李侔、印生都叫你们杀了,要是老子祖宗的话,我也希望是他了。这个不说了也罢,再说我感觉脑袋都炸了,也想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知礼见易铭说道杀吴琦玉等,怕他一时想不通怪罪下来,他可难以逃脱干系,只好闷声不语。
易铭等了一会,长叹一声,又道:“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要是这种结果符合李千秋的设想,或者说只有这样,才会产生李千秋想要的结果,那我背负这罪孽,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琦玉还好,罪有应得,只是那么多人是无辜的,我心里很难受。”
韩知礼这才说:“皇上,微臣懂您老心思,为了天下大计,也顾不得这些了。”
易铭等了一会,又才说道:“我想幻生登基之后,认你为义父,你就以亚父摄政,我准备封你为忠礼王,位极人臣,朝中大事小事,你一人作主,这样做起事情来,名正言顺,你不要推,我不如此安排,只怕你掌控不了……。”
易铭说的时候,这韩知礼确实张嘴想推却,但见易铭后面话一说,想了一想,觉得易铭担忧,确实是事实,于是持续沉默,不复言语。
易铭继续说道:“我哪怕就这样安排了,能管几年?往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想当年张居正,一度权倾朝野,生前就被授予太傅、太师,后来死后还不是落得个身败名裂。而其生前所封,均被褫夺。他的苦心,万历皇帝能理会吗?所以幻生年小,尚不懂事,以后长大了,是否狠毒无义之辈,还是仁义守信之人,我心里没底。而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你得从给他选个好老师开始做起,注意不要让奸佞之辈近他左右,否则,你小子恐怕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韩知礼听罢,只吓出浑身冷汗,他哆哆嗦嗦道:“皇上,微臣深知为君不易,为臣也难。皇上放心,微臣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上对得起君王,下对得起黎民,堂堂正正、不复他想。”
易铭听罢,却不同意他说法,于是严正对韩知礼说道:“假如十年二十年后,世人说你大权独揽、意欲篡逆,要将你治死罪,你怎么办?”
韩知礼凄然一笑,答道:“张居正是非功过,后来不也有争议。但给其平反,也是事实,微臣决意学他,生死之事,可置之度外。”
易铭却骂道:“混账,你他娘的糊涂蛋……。”
这韩知礼不知易铭意思,问道:“皇上,微臣我……。”
易铭又说道:“韩三你听清楚了,假如幻生对你不利,你为什么不将他废了,你自己当皇帝……。”
韩知礼听了,魂都快吓没了,尿也吓流了,他跪在地下,叫道:“皇上,微臣就是长百个胆子,也不敢做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以下犯上、阴谋篡逆的事啊!皇上……。”
易铭不理会韩知礼,继续说道:“只要你做的事情,对得起我大秦亿万斯民,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换成我,我就这么做。厚待幻生,也算对我有所交代,这就够了……。”
韩知礼还跪在地上,不知出于感激还是惊恐,他泪流满面哭着,喃喃说道:“皇上硬要陷微臣于不臣之境地么?那微臣只好就此死了,以断了皇上念想。”这家伙说着说着,站起身就似乎要去撞墙。
易铭被他们这些举动吓着了,因前头有思沅如此做作,秦会公公又来一回,后来有李千秋的丫鬟也跟风效仿,再往后,韩知礼堂堂五尺之躯,也学会了。
易铭唯恐再出人命,赶紧将韩知礼双手抓住,说道:“你他娘的死脑筋,可死不得,老子要靠你呢!”
韩知礼这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以死相逼,说不准易铭是不是还会为难他什么。韩知礼道:“皇上,微臣胆小,经不住您老这么吓唬的。”
易铭骂道:“去,你们撞墙的胆子都有,还胆子小,是你唬我吧!”
韩知礼赶紧说道:“皇上恕罪,微臣岂敢!”
易铭见韩知礼与自己,中间总有那么一道隔阂无法逾越,他视韩知礼为兄弟,韩知礼却永远视他为主子,而这种根深蒂固的成见,恐怕用一生的情谊都不能超越。
易铭拍了拍韩知礼肩膀,见他还眼泪汪汪地,又掏出手绢替他擦了,神情凝重地说道:“兄弟,这里拜托你了,好自为之吧!”
韩知礼万千思绪在脑海翻腾,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他“嗯”地应承了一声。
易铭这又才说道:“在我回来之前,你也不要硬撑着当和尚,我给你安排了一桩婚事,你可不要又这样那样的,胆敢驳了朕的面子,老子诛你九族。”
岂料韩知礼一听就笑了,说道:“皇上,微臣自小孤儿一个,至今孑然一身,您老就是灭了微臣九族,实际上就微臣一个。”
易铭也笑了,说道:“你这小子,牙尖嘴利,好!老子就杀你一个,让你韩家断子绝孙。”
韩知礼厚着脸皮问道:“微臣敢问皇上,又是哪家千金,不会又是山一样的吧?”
易铭故意卖关子,绕着弯儿说道:“这位姑娘虽不是名门望族、大家闺秀,但配你韩三绰绰有余,你小子前世修了千年的道,才会得到如此姻缘。此女诗词歌赋无所不能,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最了不起的是,就连老子都看得起,把她嫁给你小子,我还真舍不得……。”
易铭就像一层一层揭开谜底一样,让韩知礼对号入座去猜,果然易铭没有说完,韩知礼就惊喜说道:“皇上,难道是魏如是姐姐。”
易铭不说话,只点点头。
这韩知礼见果真魏如是,惊喜之余,颇有些为难,他迟疑说道:“皇上,这魏姐姐不是您的嫔妃吗?何况、何况又大我三岁……。”
易铭又骂道:“是我的又怎么样?老子又没有动过她,就是动了,你胆敢不要?大三岁怕什么,俗话讲女大三抱金砖,人家不嫌弃你就万幸了,你就知足吧!”
韩知礼也就说说,他哪有半分不情愿的,所以心里头偷偷乐着,感觉又怕易铭糊弄他,就问道:“皇上,此事当真?微臣可要谢主隆恩了。”
易铭见他答应了,赶紧对外嚷道:“快,快来人,秦草,把魏如是给朕传来。”
秦草远处站得腿脚发麻,听了易铭大呼小叫,半天才清楚是要传魏如是,所以不敢怠慢,慌慌应承了一声,自跑去了。
这魏如是带着如意,两个一月两月,形影不离、疼爱有加。虽然不是她生的,但如意小公主长得娟秀可爱,三四岁的小孩,又正是萌宠到极致的年纪。所以宫里上上下下,岂有不喜欢的道理,唤作魏如是,当然也不能例外。
原来这头天晚上,易铭到了未央宫,却不是像往日为了如意而来,因为易铭竟叫秦草带了如意别处去了。
起初魏如是以为这大秦皇帝吃饱了饭,又心情很好,恐怕是要临幸于她。这女子感觉这一天终归是要到来,所以虽然心慌慌魂不守舍,却做好了初为人妇的心里准备。
岂料易铭几句话下来,竟要认她作妹妹,还要将她许配韩知礼。
魏如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这结局,开始时迟疑犹豫不敢表态,后来一想,居于深宫大院,为人做事,无时不刻都得小心谨慎,即便如此,还得战战兢兢、处处设防。自己贵为皇帝妃嫔,虽然看上去表面光鲜,实际上简直尼姑一样,自嫁了皇帝,却有名无实,一次也未得宠幸。这易铭于她,倒时不时打情骂俏开玩笑,或想方设法作弄她,但外表似为轻薄,实则嬉闹而已。魏如是用了好久时间才明白,易铭心里,根本爱的是怡晴和思沅,于自己可谓寡情薄义。而韩知礼英俊潇洒,嘴巴又甜,心眼又好,还会疼女人,并且用情专一,不似轻浮之辈,所以魏如是只顷刻间,心里就已经同意了八九分……。
话说这边使人传魏如是觐见,知道多为此事,待见过易铭,见韩知礼也在场,这魏如是如何不心情激动。见了韩知礼,一双媚眼,含情脉脉,勇敢望着。韩知礼两目相对,倏忽间竟发现,这魏如是与如玉,怎地会如此相似,于是两个情意无限对视良久。
易铭旁边笑着说道:“嘿嘿!这么快就有意思了,你看你看,还说不愿意,我看你两个就口是心非。老子做媒,一般不会错的,你们以为都像吴琦玉那样,乱点鸳鸯谱啊!”
两人心花怒放,自然都跪下谢恩连连。
这边易铭也高兴不已,说道:“妹妹先下去,朕叫杨明义、李马丁过来商议大事,改天叫秦任择个良辰吉日把喜事办了。”
魏如是自然告退,韩知礼不知是走是留,易铭就又吩咐道:“你还不去送送你媳妇,我给你讲好了,将来如玉回来,两个不分大小,都是穿红裙的正室嫡妻。这魏如是老子的妹子,你小子可不要怠慢了。”
韩知礼答应一声,正待要走,易铭又道:“你这就去把秦任、顾炎武、王夫之和许铎、何晏、云中飞等等在京的宗政军大臣都给我传来,老子在正殿给他们交代大事。”
易铭说完,韩知礼怔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似乎易铭要趁热打铁,刚才所说,可真不是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