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毁的王城,经过数百年的风风雨雨侵蚀,只剩下断边缺角,栏杆全无的土垒基台。三百年河东,三百年河西,曾经的风水宝地吸引了暴发户,不断在旧址周边盖起民宅,不知是怕冒犯还是忌讳,没人在云阁殿附近盖房,三层的基台,四周的广场被错落的宅院围在中央,成了王宫仅剩的遗址。
基台的东南方向,有一所大宅院,是地方侯赵奢办的晋阳学堂。
赵奢,当今赵王素颜的弟弟,曾被赋予全国赋税的总管的重任。在职期间,处事公平合理,严明执法,深受百姓拥戴。赵奢从小接受儒家思想教育,深知知识能塑造人的才能和品行。受封废王城后,就创办了晋阳学堂。
土木结构,人字屋顶。白墙灰瓦,墨碑石刻。蓝色牌匾上,描刻鎏金的晋阳学堂几个大字是赵奢亲笔所书。
万章,赵奢聘请的学堂掌门人。据说是鲁国人。长不足八尺,鹤发银须,细目高颧。自称孔子第九代弟子,曾经做过卫定公的御史。满腹理论却政绩平平,卫定公过节送祭肉给大臣,唯独没有他的份,书呆子再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上朝辞了官,留了几分面子。
有名师,管饥饱,学生多了总会有几个仕途精英,一带十,十变百,各国都能数出几个从晋阳学堂走出去的官吏。口口相传,晋阳学堂的名声传遍了五湖四海。各国纷纷送王子王孙来学堂学经习道,时间长了,晋阳学堂成了货真价实的贵族学堂。
这一天是辩经说道的日子。地点就设在云阁殿残留的基台上。
基台上有一棵银杏树,直直的树干,丫丫的枝杈,一簇簇绿色的叶片组成圆形树冠。树是何人栽种?还是自生自长?百人百说,各有春秋。
银杏树荫下,万老先生坐南朝北,面前摆有文案。文案上设有香炉。左手边不远处席地而坐的是赵王侄孙赵高及陪读李牧,廉颇。对面坐着的是秦国王子子楚及陪读白起,孟栝。旁听的学生坐在万老先生的正前方。
“同学们,今天要论辩的题目是民贵官轻,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家的兴起和衰败、生存和灭亡,根本原因在于能不能行仁政。这就是吾师倡导的民本主义,正反两方用己方的观点论辩这一思想。我左手边的赵高担任正方的主辩,”万老先生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一片掌声。
掌声消失后,万老先生清了清嗓子,“李牧和廉颇同学担任正方的副辩。”
掌声又响起,稀落了不少。
“反方论辩的难度非常大,要从另一方面论证民贵官轻思想的先进性,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子楚和两个搭档。”
万老先生的话还没说完,白起就鼓起掌,旁听的同学跟着鼓起了掌。
万老先生白了白起一眼,拿起压纸石拍了一下文案,“好了,现在进入开篇立论环节,首先由正方赵高同学发言,时限一寸香。预备,开始。”
赵高站了起来,转向万章。
“老师好!”深深鞠了个躬。
然后转向席地而坐的同学们。
“同学们好!”
鞠了个躬。
“吾师曰,百姓最为重要,土谷之神次之,官吏为轻。得天子的欢心便可以做诸侯,得诸侯的欢心便可以做大夫。做一方官吏,不重视百姓生养死葬,横征暴敛,是富贵了,是家里有肥嫩的肉吃,是出外可以骑健壮的马,这样的日子会长久吗?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不会拥护你。社会满是饥荒和慌乱,天子坐不稳朝堂,必将问责,运气好,你脱服卸甲,运气不好,你小命不保。当不当得了官是百姓决定的。我方的观点就是如此。”
赵高背着手,摇着头,一腔一板的发声
万老先生比了一下香,刚好燃了一寸。“时间正好,赵高同学的发言很有质量,大家给点掌声。”
同学们使劲鼓起掌。
“现在该反方子楚发言,时限也是一寸香。”
子楚站起来,
“民比官贵?民要比官贵了,人为何还要苦读经书,姜公也不肖坐在河边垂钓苦等机会。民要比官贵了,人为何抢着去欲血沙场,建立功勋换来加爵封地。自古以来,民的角色就被固定了,种地交税,徭役征战。不安于此,有理想的人,就开始学习,学习,再学习,谁都知道肉好吃,谁都知道骑马轻松,富贵是奋斗的结果。民贵官轻,官吏说出来是骗取民心的一句谎话。百姓说出来是自我安慰的一句假话。”
子楚的话刚一完,对面的廉颇站了起来。“骗取民心的谎话,竟敢说。”
“廉颇同学,坐下,这个环节是立论环节,辩驳放在下一个环节。”万老先生手冲着廉颇向下按了按。“旁听的同学,听了两方的论述,赞同那方的观点,你就坐到那方的后面,听我的口令,一二三,开始。”
旁听的同学站了起来,看看这边,看看那边。
“快,快一点做出你的选择。”万老先生催促犹豫不决的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