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右臂受伤后,慕安楹都在寝殿里休养,没有出门。本来她只是右臂断了,其他地方没有受伤,平时活动的时候只要注意不碰到伤处就可以了。可慕安楹觉得养伤就应该有个养伤的样子,安静休养总不是坏事。在寝殿闲来无事,慕安楹天天读书练字。左手习字刚开始很难,坚持几天后,她发现自己的左手其实也挺灵活的。整日看书练字也不觉得乏味。
这日绣屏眼见慕安楹已练了个把时辰,便劝道:“公主,你手臂伤还没好,快歇歇吧。婢子刚取来今日的伤药,趁热喝了吧。”
慕安楹点了点头,将笔放下,净手之后拿起药碗道:“今日取药倒是比平时晚了些。你这小妮子去哪玩了?”
绣屏见慕安楹说话间仍是言笑晏晏,未曾怪罪,便放心了,笑道:“太医院有个小丫鬟与我素来关系不错,今日便是跟她多说了几句话,回来晚了。”
慕安楹见绣屏神采飞扬,眼睛里就差写上你快问我什么事的样子,便道:“看你这个八卦的样子,宫中又有什么新鲜事了,快说与我听听。”
绣屏一脸憧憬:“华音寺的万一方丈进宫面圣了。像这样能卜算未来解缘逐因的得道高僧,若是能得见一面该多好啊。”
华音寺佛法精深,寺中僧人武艺高强,门人众多,堪称光焱国第一大寺。现在的方丈,法号万一,意思是自己领悟的佛法不过万分之一,他研习佛法几近升仙,平时都在寺中参禅,今日来皇宫面圣,不可谓不奇怪。
慕安楹把玩着一只描金如意琉璃花盏,沉吟道:“万一方丈进宫所为何事?”
绣屏道:“宫中传说是万一方丈偶得天谕,前来知会皇上的。”
慕安楹问:“什么天谕?”
绣屏摆摆手:“这个婢子就不知道了。”
慕安楹点点头,这事她也就是当个八卦听听,没放在心上。天谕什么的,估计就是跟国运相关的吧,前朝之事,她一个公主不便多问,况且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自己又不是要在国事上显露才干争得皇上青睐的皇子。她万万想不到,万一是为了她而来的。
端阳殿中。皇上和万一对弈。棋盘上黑白两色僵持不下,棋盘两边的人神色倒是都怡然自得。皇上又落下一子,道:“天谕究竟为何,还请万一禅师明示。”
万一呵呵一笑:“不瞒皇上,老衲前几日参禅卜算,发现皇嗣中名字带木的人与我佛甚是有缘,不但是国之福星,能佑我国平安昌乐,而且将来在佛法上的造诣不可限量。所以老衲此次来,就是想请这位皇子或是公主到我寺中清修一些时日,精研佛法,佑我国运昌隆。”
皇上沉吟道:“名中带木?五行中的木?”
万一颔首:“正是。”
皇上道:“名字中带木的,只有九公主慕安楹。此女自小聪慧,小小年纪便可七步成诗,说她与佛有缘倒也不是很出乎意料。只是不知禅师想让她去华音寺多久?”
万一说:“依天谕显示的来说,三年最佳。”
皇上皱起眉头:“这孩子才六岁,身体也不是很好,前几日又伤了手臂。离家那么久能行么。”
万一道:“九公主早慧,又有佛缘,为国祈福,这是百姓之幸,光焱国之幸。”
皇上又沉吟了片刻,侧身对侍立的太监道:“把九公主叫来。”
这边慕安楹见到传话的太监,心中疑惑顿生,暂且按下疑惑,随他去了端阳殿。
到了端阳殿中,慕安楹看到皇上对面坐着一位素袍僧人,慈眉善目,沉稳安然,通身又无红尘气息,便知这就是万一了。她刚想跪下行礼,就听见皇上说:“免礼。小九你受伤未愈,原应该让你在寝殿静养。今日叫你过来是见这位万一禅师的。万一禅师说你与佛有缘,想让你到他华音寺清修一些时日,你可愿意?”
慕安楹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说:“万一禅师的大名儿臣早就有所耳闻,很是倾慕,可儿臣今日与万一禅师乃是初见啊。”今日才是初见,万一又怎知她是否有佛缘呢。
万一笑道:“老衲参禅时偶得天谕,说九公主你是国之福星,与佛有缘,所以老衲前来请公主到华音寺清修一些时日,为国祈福。不知公主是否愿意?”
慕安楹根本不信万一所说理由,天谕什么的还不都凭万一一张嘴么,他是得道高僧,自然没有人怀疑这番话的真伪。不过万一与她素味平生,这事多半是谁知会他的。难道是皇上?他觉得宫中险恶所以送自己去寺里以保护自己?怎么看也不至于。不过看皇上现在的表情铁定是相信了万一的话,想让她答允去寺中,慕安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也罢,想不通就不想了,按她现在的能力,凡事小心为上,其余的就听天由命吧。慕安楹道:“儿臣愿往华音寺为父皇祈福,为我国祈福。”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好。小九你能有这份心,朕很是欣慰。现在就封你为静璃公主,你启程离宫之日行册封礼。”
慕安楹跪下谢恩。这可是第一个有封号的公主。离宫修行,为国祈福,确也担得起这份殊荣。
万一说:“三日后是初八,黄道吉日,宜出行。公主的册封礼不如就放在那日吧。”
皇上听高僧都这么说了,自然是点头答应。又命宫中上下即刻着手准备静璃公主册封礼和远行。
慕安楹回到寝殿做准备。册封礼,公主远行,哪一件都是大事,况且现在这种状况,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好万全的准备。皇上的圣旨很快下达到了疏斓轩。宫人们听到自己主子有了封号,还是国之福星,无不兴高采烈的议论着。慕安楹命绣屏打赏了众人。圣旨宣读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时间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那些人表面夸赞恭贺慕安楹,心下却不以为然。第一个有封号的公主是不错,可是去远离皇宫的寺庙吃斋念佛三年,怎么看也不是好事情,何况慕安楹的皇后母亲已死,一个小小的公主能掀起什么风浪。其中真心实意为慕安楹担心的只有慕奕彻一人。
慕奕彻得知消息后便立即赶到疏斓轩见慕安楹。慕安楹正练着字,看到慕奕彻来,停笔在美人榻上坐下,拿起茶盏,一副准备促膝长谈的样子。绣屏见状,忙屏退众宫人,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慕奕彻问:“宫里传说你三日后去华音寺为国祈福,可是真的?”
慕安楹:“不错。万一禅师说要去三年。”
慕奕彻看到慕安楹悠闲自得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还这么悠闲?!万一与你素不相识,怎会让你去念佛。别告诉我你相信所谓的天谕。”
慕安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然不信什么天谕。只是万一说的煞有介事,父皇已然信了,我难道能忤逆他的意思么?我也好奇是谁让万一这样做的,猜了一圈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反正不管是谁,他有这样的能力,想杀我轻而易举。所以我着急也没有用,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慕奕彻知自己这个妹妹冰雪聪明,这番说法逻辑没有问题,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是自己不舍年幼的妹妹远行,此去山高水长,三年不见该想念成什么样子啊。且有未知的危险存在,又如何放心的下。一时想说些宽慰她的话却无从说起。
慕安楹知他所想,她同样不舍分离,回想慕奕彻从小对自己的关心和保护,不禁红了眼圈,但又知自己此行非去不可,声音就有些哽咽了:“哥,瞧你这副样子,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我只是去诵经念佛,三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慕奕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也罢。你此去万事一定小心,待到你回来之时,哥定护你在宫中周全。这玲珑玉佩你拿着,想哥的时候就看看。”
慕安楹觉得他这话不免有自恋的意思,脸上又有了笑意:“哥,你放心,我肯定每天都想你。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听到没?”
慕奕彻佯怒,瞪了她一眼:“你在我身边也是我照顾你啊。”
慕安楹讪讪一笑,颇感尴尬。慕奕彻见她的窘态,不由一乐。两人一笑,本来要分别的伤感冲淡了很多。
慕奕彻,你一定知道,这偌大的皇宫,百余座宫殿,千余人中,我最在乎的就是你。我这一去,福祸未可知。一别两地三载光阴,四季风景五瓣蔷薇六棱雪霜七弦筝琴八行尺素九张机词十方风月,百般相忆千言难诉万里山河。愿你在宫中平安喜乐,等我三载,等你的楹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