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洲大陆,广袤无垠、烟波浩渺。自太岁年间便有前秦一统之势,此后各国纷争不断,山河之恨、之异比比皆是,然,再未有区宇一清之说。
宏贞14年,各国相争狼烟再起,诸国以东绪、大胤为首,国富民强、士均骁勇。南墉、凤敕、齐宣、新月、西雷……位居中坚。
北姜国弱,前后无援,一时为众矢之的——首歼目标!国主行天率军力敌,未果,一朝城破,尸横遍野……
夜,冰凉。
风,刺骨。
冲天的火光中遍地渲染的殷红仿佛烧到极致的焰尾,燃尽了此生唯一的光华去孕育一场乱世风霜。
血染三千发,枯骨生繁花。
谁又能断定寂静的湮灭后不是涅槃的重生,而森森白骨下又掩藏了怎样的绝世风华?
是结束,亦是开始!
……
距离北姜边境不远的一处荒废破庙中,两道衣着华贵的身影正步入其中。
“殿下,北姜被灭,南庸此时正是势力高涨,我们不是理应趁此机会与其交好,为何...为何殿下此番却要执意急着赶回东绪?”墨衣青年不解看的向身边的少年。
在他看来,殿下向来不做无用之功,所行之事皆有目的,只是这次...他着实不解自家殿下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这么好的机会……
“哼,单是一个大胤就够他百里翀霄受得,你觉得依我那父皇的性子能容忍南庸水涨船高,继续做大,成为第二个可与之齐驱的大胤?”少年冷笑,眼里却是同龄人没有的深沉、冷厉。
“我的身份本就尴尬,何况...”少年顿了顿继而说道:“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此次攻打北姜,除了南庸外起码还有两方以上的势力插手。”
“可……”
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少年忽然眉头轻皱摆了摆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脚下。
青年一时不明,也跟着噤声低头看去!
“这是……”
脚一挪,此时他同样发现了地上的殷红血迹,顿时一怔,暗自懊恼:方才居然只顾着说话而忽略了周围的环境,简直该死!
反观少年倒是神色平静,只见他撩了撩袍角半蹲下去,伸手从地上蘸了点儿尚未干涸的血迹在鼻尖微微一嗅,说道:“血色浓稠鲜艳,腥味未去!说明受伤之人还未走远,或者...此刻就藏身在这破庙中!”
“哧...”此话一出,破庙里间一处堆满稻草的方向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
“谁?出来!”
青年目光忽然扫向最里面一处覆了层厚厚稻草的墙角,眉头一紧,迅速将少年护在身后,手中的剑更是毫不留情的斩去,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过直接将两侧的稻草劈了开来,露出墙角一大一小两个蜷缩的身影。
“你们是何人!”
青年几步跨出逼近墙角,一脸煞气的拿剑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年纪尚未满十岁的女童。
……
风,很大。
雪,依旧下着。
幽冷的破庙中轻薄的纸宣挡不住呼啸的寒风,几抹漂色的白从窗柩损坏的漏洞处洋洋洒洒的飘进来正打在了一头如云似瀑的墨发上。
女童像是没有听到话,霜雪般冷峭的寒眸只是淡淡的看着青年身后——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任凭冰冷的刀锋停在自己的眉心处,仅仅毫厘之隔却再不见其推进半分。
从方才的话中不难听出,两人身份不凡又以少年为主,于是她不惜以身犯险,主动暴露。
她在赌,赌这少年不会杀她。这把赌对了,她活着,兴许...还能保住碧华,赌错了,最多...也不过一个死字……
“你很聪明,也很大胆!”少年上前两步对着男子挥了挥手,便见眼前一晃,回目时指在眉心的剑已然回了鞘。
“但...这样的人通常都活不久!你可知为何?”少年缓缓抬起殷九歌的下巴,薄唇微抿,凌厉的眸中隐隐有层幽光闪烁。
“不知。”殷九歌抬眸,“原因为何自是你说了算,而我...只要清楚你不会杀我就够了!”
无声的对视就像冰冷的寒摄入凌厉的刀于那深邃的漩涡中瞥见的是浮于表面的平静,如深海寒潭。
然而,千尺沉潭,纵然平滑如镜也会在风起涟漪时窥见其中深藏的动荡与不安。
“呵...果然聪明,不过...有一点你错了。”
捏着殷九歌下巴的手忽然一紧,加大的力道像是要将她下巴生生卸下来一样。
“我会杀了你。”
少年的脸慢慢贴近,看着眼前貌似幼小羸弱的人儿却以一种近乎警示的语气说道:“如果有一天,你的存在会妨碍到我,那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如你所愿。”
殷九歌淡淡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掉钳在下颌的“利爪”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你确保她性命无隅?”
“……理由。”少年闻言微微一怔,这才注意到殷九歌怀中受伤昏迷的碧衣女子。
“无!你若信我,这条命日后便是你的!”
当然,是有期限的,心里暗暗补了句,这话殷九歌自是不会直言。
少年眸光闪了闪,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药!”半晌,他对着身旁的人开口,直觉告诉他,这笔交易他不亏。
“主子!”旁边的人闻言,从怀中拿出一个青玉瓷瓶递了过去。
少年伸手接过,倒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给女子服下,然后盘膝坐于女子身后,双手搭在其背上默默运功。
“记住,你欠我一条命。”半晌,少年面色略显苍白的从地上起来,看向殷九歌缓缓开口。
“要我做什么?”蹙了蹙眉,略显冰冷的语气从寒唇中吐出带着同样的冷。
“……你先出去吧!”少年沉默一会儿,向身边的人招了招手道。
“是!”青年恭敬的欠了欠身,一把抱起还在昏迷中的人向门外走去,那里——庙外大雪中停着来时的马车……
“百里流觞...我的名字。”待二人出去后,少年转过身忽然开口。
突如其来的自报家门,令殷九歌一愣,然后平静道:“殷九歌。”
时间静止,冷冷的像是结了厚厚的层冰,这回答倒是比百里流觞更为干脆。
“天行九歌,这名字...呵...不愧是勝王,看东西倒是透彻!”百里流觞直言道出“勝王”二字便是挑明了对方身份。
殷九歌皱了皱眉,从始至终她都沉默着既不承认也没否认。
“想来此刻,你对我的身份已同样有所猜测,直接明说吧!现在的我还太过稚嫩,羽翼未丰。”
“在此之前,我需要一把刀,一把可以跟我一起成长,共同进退的凌锋利刃,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伙伴——生死共友!”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比自己还小还要多了分寡淡的人儿,百里流觞有种预感:这样一个人,他日,说不定会成为自己上位的一大助力。
如此想着不禁嗔然一笑,勾起的唇角间尽是风华无限。
“我替你救了人,交给心腹照看,作为代价...殷九歌……”百里流觞顿了顿目光愈发深邃道:“今日起,吾为汝主,此誓,永不可逆!你...可愿?”
殷九歌抬头,以她的位置看去,昏暗的光线下恍惚中映出少年精致的侧脸莹白如玉,完美至极。
“不愿。”
一如既往的语气轻轻吐出,淡到仿佛不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可又分明那么冷。
“我殷九歌一生,不输于人。纵是屈于人下也绝不为奴!”
殷九歌抬头看着百里流觞,明明身高上差了许多气势上确是不输半分。
“你我之间最多也就口头之约罢了!”
虽然她重活一世化身殷九歌,乃一介亡国公主,但她骨子里同样有着前世幽夜的傲气,要她为奴,绝不可能!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着,如此坚定。
百里流觞此刻倒是出奇的平静。
“口头之约?呵呵...还不够!”百里流觞说着直接从身上扯下一角衣帛,在殷九歌失神间用匕首于其指间轻轻一划。
“你...”
殷红的血滴在素色的布帛上,殷九歌这才回神。
然而,未等开口便见他又用匕首如法炮制的在自己指尖一划,滚落的血珠与帛上的殷红融于一处,妖冶的仿佛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凄迷而动容。
“现下以血为引,契的便是一生。至于内容...由我来写!”
百里流觞依旧平静的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着殷九歌:“放心,我百里流觞还不屑以此等方式奴役于人。”
见对方神情有所缓和,继续循循善诱道:“名义上的关系而已,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将你放在身边的理由,不过...”
顿了顿,百里流觞倒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来殷九歌也明白:没有人能忍受背叛!
“这人,不仅霸道还心思缜密,说话间竟是不留一丝余地。”
殷九歌看着向门外走去,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朦胧背影不由叹道:“如今我孤身一人,势单力薄,又如何报这血海深仇?罢了,且先留在他身边,日后在做打算不迟!”
对于目前自己这副羸弱的身躯,殷九歌也只能抱以无奈和感慨:“毕竟,在成长起来之前,一切都是空话!”
然而,世事皆无常,瞬息可百态。这世间的缘分又岂是他人可定?一切都不过是上天安排好的罢了!一如她的重生,再如这莫名的相遇。
就像她与百里,最多也不过两年之守,而再见,又何止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