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雪魄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继续和小白论道，“小白，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性，或许那个女子遭受了种种苦楚不幸，心念俱灰。死亡对她而言，是一种真正的解脱。你救了她，说不定她不但不感激你，心里反而怨憎你呢。”
“雪魄，那你相信死亡能带给人解脱吗？”小白睁大亮晶晶的双眸，眼睛眨也不眨得紧盯着雪魄。
“人死万事了。我自然相信。”雪魄轻笑道。
“我不相信。”小白大声道，“无论如何艰难，活着就有希望去改变这一切。人死了就是死了，只能永远停留在自己想离开的地方。”
“再者，我根本没有想过一定要她感激我。我救她，是我自发自愿，并不是因为她对我有多重要，而是我为了维护我的信仰。或许如你所言，我救她反而打扰了寻求解脱的本意也未可知。她于我无足轻重，她的爱憎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若她仍执迷不悟，只要不在我的面前自裁，我也不会干涉她的自由。”
“天若有情天亦老。小白，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敬奉的众生平等、生命可贵、尊奉天意的天道，是真实的天之道吗？”
“我当然认为我所坚持的信念是正确的。若非如此，我又何在？”小白毫不犹豫得回答道。
“你信众生平等，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情形自古以来屡见不鲜。有人衣衫褴褛家徒四壁，有人却锦衣玉食金玉满堂。你说生命可贵，洪涝、干旱、战争，哪次不都有成千上万条人命因此消逝，放眼人间历朝历代，引发这一切的天灾人祸又何时停止过？你说要信奉天意，可如果上天取走你珍爱守护的，给予你厌恶不喜的，你又以何心情，去践行上天的安排呢？”雪魄的嘴角浮现一丝讽刺的微笑。
“雪魄，你看，有阳光的地方一定会有阴影。”小白很想指着一片绿树的阴影作为活生生的例证来佐证自己的理论，环顾四周，寺院里空荡荡的，连片树叶也无，只得放弃这个念头，继续道，“贫富、美丑、善恶、是非，恰如红花绿叶组成一株完整的花一般，一起组成了这个世界。有人由家财万贯沦落到沿街乞讨，有人出身贫苦最后却身居高位。每个人都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命运，这便是我所理解的众生平等。生命可贵，是因为其来之不易，天下万物各有造化，生而为山水树木、飞禽走兽，乃至神鬼魔妖人，莫不隐含机缘二字。中间哪一点出了差池，都不会是现今的模样，所以自当好好珍惜现在的每一天。至于天灾人祸，我承认其对人间的损伤后果颇为严重，可是，我更认为那是上天对人类的一种考验。君不见，干旱时开仓放粮、洪涝时修筑河堤，两国和亲互市，睦邻友好以避免战争。至于人生中艰难遗憾等种种不如意之事，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完美无缺的。正如久食甜而不知其味、久处乐而不得其喜，这些不可避免的缺憾才衬得人生的美满幸福更加可贵。”小白一口气甩出这么一段话，连她自己也吃了一惊。一千年来，她习惯了一个人独处，从未有机会和他人认真交流过，是以她竟从未有机会发掘自己的好口才。
“人间啊，果然是风水宝地。”对自个儿表现满意至极的某狐狸心底悄悄感慨，“怪不得那些前辈们都爱往人间钻呢，修行不宜吃鸡肉，在人间熬熬热乎乎浓滚滚香喷喷的心灵鸡汤也是极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