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继续前行。两个女孩坐在车上,边吃油菜苗,边聊着私房话。
张栓女先拣起一株较粗的,大约有钢笔杆粗细,很嫩,只见株苗底部的断裂处,已经渗出了水珠。张栓女左手拿着油菜苗,断裂处朝上,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尖,从断裂处,轻轻剥掉了一层皮,皮和里面的肉很容易分离,而且皮很有韧性,可以从头剥到尾,不会断裂。剥到株苗顶部开花的地方,张栓女将这条皮放开,任其挂着,然后她重新从断裂处剥下又一溜皮。她这么剥了三次,三条绿色的细细的皮挂着,随着驴车的颠簸而不断飘荡,倒也颇有一番风韵。接着,张栓女用手掰下一寸长的一截剥了皮的油菜苗,塞到了刘粉花嘴里,然后又掰了一截送到自己嘴里,两个人开心地吃了起来。
油菜苗很嫩,很脆,口感似芥蓝,有点甜,有点辣。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这也算是孩子们解馋的零食。
“很长时间没看到他了。”刘粉花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眼光望向远处,若有所思地小声说,声音小到需要张栓女将耳朵凑到她嘴边才可以听见。
“你说的是谁?”张栓女不解地问到。
“声音小点!”刘粉花指了指前面赶车的二哥。
张栓女会意,两人一起往车后部挪了挪,窃窃私语起来。
“我是说宋来喜。”刘粉花说着,低下了头,一抹红晕飞上了她的脸颊。
张栓女抿着嘴,忍住了笑,继续听着。
“这几个月以来,我总是有意无意想起来喜哥,总觉得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几天看不到他,心里就没着没落,可真碰面了,我反倒一句话说不出,而且看都不敢看他,只能慌忙躲开。唉!栓女,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刘粉花所说的宋来喜,张栓女也很熟悉,家住刘粉花家西边,两家之间隔了三户人家,来喜时年十九岁。
宋来喜家兄弟四人,他排行老大,没有姐妹,父母身体还可以,一家六口都勤勤恳恳劳动,无不良嗜好,因此日子过得还说得过去。
宋来喜中等身材,比较壮实,皮肤黝黑,浓眉大眼,鼻梁不算高,嘴唇较厚,他性格憨厚老实,很少说话,腼腆、友善。张栓女对他印象不错。
“扑哧!”张栓女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喜欢来喜哥啦,羞!”
刘粉花捶了一下张栓女的肩膀:“我心里憋闷得慌,想说给一个人听,我谁都不好意思说,只告诉你,没想到你还笑话我,哼!”
“我是开玩笑的,看你还那么认真。”张栓女收起了笑,严肃起来:“不过,来喜哥人真的不错,老实,又肯干。”
刘粉花听了,心里窃喜,但表面装得不动声色:“好什么呀,家里四个光棍兄弟。”
“他三个弟弟都还小嘛。对了,来喜哥知道你的想法吗?”
“不知道。我哪好意思告诉他。”
“不用你说,你的表现人家一看就看出来了。”
“自从我对他有这样的感觉后,我一瞅见他的身影就紧张,提前躲得远远的,他哪有机会看出来。”
“可实际上,你心里巴不得时时都能看到他吧?”
“可不是嘛,又想看见,真见了又想马上躲开。真是麻烦死人了!”
“来喜哥心里不知道咋想?不过我看他对你也不赖。”
“那不见得,村里和咱们差不多大的闺女后生,有三四十个,小时候大家天天在一起耍,谁也不讨厌谁,谁对谁也不赖。”
“这倒是,可还是要弄清楚他咋想的。”张栓女眼睛望着远方,思忖着。
“是啊,可咋能知道他的想法呢?咱们闺女家主动考虑这个事,羞死人了。”刘粉花说着,羞得低下了头,右手食指不停地缠绕着辫梢。
“这样吧,有机会我帮你打探下他的想法,如果他也喜欢你,那事情就好办了。我可以让我妈去他家说,让他家去你家提亲。”
“栓女,还是你好!”刘粉花开心地将一小截油菜苗塞进张栓女嘴里,可是转瞬间,她的脸上又飞上了一抹愁云,“万一他不愿意呢?”
“我觉得他应该也喜欢你。再说,就算他真没那意思,我妈还可以去他家做媒呀,你这么好,来喜哥若娶了你,他也是走大运了!你不觉得吗?”
“去你的,尽说好听的。”
“本来就是嘛!”
“你俩一路嘀嘀咕咕说甚了?快抬起头看看,马上进二份子街了。”正在她俩聊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刘粉花二哥扭过头对她俩说。
两个女孩连忙抬起头,驴车正好拐进了二份子街,她们顿时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