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万千轮回中看你一眼
皑皑白骨铺就的通灵之路在一片虚空中蜿蜒，不知去向何处，看不见尽头。周围迷蒙无比，混沌汹涌，隐约间还有嘶吼，声若惊雷。
里维仔细聆听，那并不是真正的巨兽在咆哮，而是无数法则碰撞破碎的轰鸣声，更远处一条条具现的秩序锁链交织在一起，不断缠绕冲击着脚下的通路，这景象很惊人，也很骇人。看得出马诺斯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也说明了这次的危机确实可怕。
他更加谨慎的前行着，越发觉得这条路不一般，脚下的骸骨很真实，这不是规则所化，真的是由无数强者的尸骨铺就而成，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存在有这般恐怖的手笔。
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在意识的最初，自己就是这样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光更迭，空间错位，感知在慢慢迟钝消逝，一切都变得难以捉摸。
渐行渐远中，冲天的杀喊声响起，道路的尽头就在眼前，那是一片巨大的古战场。
两方人马近十万混战在一起，鲜血染红了疮痍大地，烟尘遮蔽了整片天空。
这些还仅仅只是各路大军的一小部分，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整装待发的各族战士，他们高昂着头颅，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混乱的区域，战意滔天。
光是里维所见就有矮人的投斧手，狂战士；精灵的弓箭手，夜刃骑士；人类的铁甲精骑，魔法师，兽人的血卫士，萨满祭司；甚至还有亚龙人的重铠兵，地精的攻城巨弩，为数众多的大陆原生种族组成了联军。
另一方则是跨界而来的魔族军队，地面上刀锋魔，地狱猎犬，吼叫连连，躁动不安，铁棘魔伸出猩红的长舌****着自己的尖刺，蛇魔掩藏在各个角落，若隐若现。蔽日的阴影下眼魔，猎空魔，上下翻腾，巨大的魔龙，魔蝎穿梭其间，更远还有许多叫里维叫不出名字的恶魔正跃跃欲试，背后的蝠翼清晰昭示着它们的恐怖实力。
随着战局进一步胶着，魔族那里又有两个梯队十万刀锋魔嘶吼着冲杀了过来，即使在混乱的战局中它们的步伐也丝毫不见慌乱，整齐划一。每一步落下大地都会为之而颤栗，那是一群正真的杀戮机器，与里维在混乱平原上遇到的敌人不可同日而语。
人类联军则派出了亚龙人重铠兵以及矮人狂战士抵挡，身高近四米的亚龙人身披半米厚的精钢铠甲丝毫不见迟钝，一手握着墙盾斜插入地面一手架着长枪挺直向前，迅速结成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偶有光线透过沉重的铅云洒落，映出的是那钢铁般的壁垒与密集如林闪着寒芒的枪尖。
一道昭示着死亡的防线！
刀锋魔们化为两股洪流挥舞着巨斧迎面撞了上来，残肢横飞，血花四溅，可它们没有丝毫犹豫，前赴后继，一刻也不曾停歇。
或许单就个体而言人类联军的强者数量远胜于魔族，但魔族这种悍不畏死的疯狂却让人心悸，正是这种疯狂摧垮瓦解着联军的意志，震撼动摇着他们的内心。
能够成为联军战士的一员，每一位战士都是强大的，英勇的，魔族的恐怖阴影冲击着它们的意志心灵，也激发着它们的斗志血性，魔族，这个种族本就不该存于此世。
“杀！杀！杀！以卡兹托姆胡须的名义！”
无数矮人狂战士怒吼着踏上亚龙人的背脊高高跃起，抡起等人高的黑色的战锤砸进了汹涌的魔潮之中，它们就像一根根人形的攻城锥，冲破敌人的阵型，狠狠钉入阵中，将之穿透。
战线不断向前推进着，不少矮人已经倒了下去，但更多的则势如破竹，沐浴着敌人的鲜血一往无前。他们的大锤破碎了，就用身体做武器狠命冲撞，他们的铠甲裂开了，就用双手做盾牌以伤换命。
终于剩下三分之一的矮人们成功穿透了敌人的阵型来到后方，他们卸下了始终背在背后的一柄巨斧，用生命唱响了恶魔们最后的挽歌！
他们的双眼开始臌胀，血脉喷张，身型足足大了一圈，不少先前留下的伤口血流如注，将身体染得赤红一片。虽然相比于近三米高的刀锋魔依然显得渺小，但他们此刻那视死如归对自己生命的冷漠态度让嗜血残忍的恶魔们也为之一颤。
他们是真正的战士，用绝对的服从和决绝的态度来证明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价值！
“风暴突袭！杀了这些杂碎！”活着的矮人百夫长们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矮人们坚定的眼神中是怒火在燃烧，紧握的双手间是雷霆在奔涌，那并不是魔法，而是隐藏在他们血脉中的力量，是袭承了数个纪元的先祖雷霆之王赋予他们的恩赐，他们是怒雷部族。
特别制作的锯齿状斧刃并不适合劈砍，但它很适合拉锯，这场战斗不会再拉锯下去了。
他们身体前倾，踏着奇异的步伐整齐划一如陀螺般旋转着，一道道幽兰的雷光旋风从敌人身后刮起。
第一道风划过，刀锋魔腿部的炼狱铠甲被雷霆击碎了，断裂的肌腱让它们慢了下了；第二阵风肆起，脆弱的腕足被锯刃搅碎了，突进的步伐不得不停了下来；第三场风袭来，不甘的头颅垂落在地，魁梧的身躯倒了下去。
杀！！！
矮人们满腔怒火化作一声怒吼，斧刃飞旋，雷霆肆虐间，在敌人后方搅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吼！（龙语）该轮到我们了，小伙子们，让它们好好尝尝我们的怒火！”
“吼！吼！吼！”
亚龙人战士们回应着，它们的胸中有怒火在燃烧，它们的口中有烈焰在喷吐。
提盾！举枪！踏步！前冲！
恐怖的钢铁浪潮夹带着滔天火焰紧随着矮人们地步伐开始了反冲锋，一些刀锋魔的身躯被长枪贯穿了却没有立刻死去，嘶吼着与亚龙人开始了角力，迎接它的则是在龙焰下化为灰烬。而更多的刀锋魔则是硬捍之下被巨盾掀翻在地，被钢铁洪流从身上活活碾过。
每一位亚龙人战士就像一架披荆挂甲的重型刃车，每有一架倒下啦，又有另一架补上，阵线无法撼动，缓慢却一刻不曾停歇的向前碾去。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魔族的强者有些看不过去了，一头高阶恶魔睥临众生越过下方的军队飞向了中央战场，人类联军一方，一名魔法师也腾空而起，迎了上去……
画面定格在两者交汇的那一刻，逐渐模糊，慢慢从里维眼前消失了，冥冥之中似有一种规则压制着这里，不让他再知晓更多了。
眼前一黑，再度审视这片战场时只剩下满目疮痍，大地被深不见底的沟壑撕开，化作了裂谷；被难以言喻的力量掀起，堆砌成峰峦；无数枯骨被岁月所掩埋，碾作了尘土。苍茫的天空只留下散不开的血云随风而荡，没有了联军，也没有了魔族，天地间一片孤寂。
恍如一梦。
通灵之路究竟通的是生灵还是时光，脚下的路究竟是希望的方向还是毁灭的终焉？
没有答案，没有谁能解开他的疑惑，唯有自己，只剩自己……
我是谁？
里维望着手中的匕首，正慢慢从一具穿着盔甲的尸体上移开。
对了！我是要塞的守卫，而这个叛徒企图给兽人传递消息，正准备偷偷溜出去被守候已久的自己给发现了，那么我是如何发现这一切的呢？
还有，他又是谁？
“不是，我不是叛徒！他才是，怎么会找不到通敌的情报呢，不，不要，啊……”
痛楚，撕心裂肺的痛苦，伤感，莫名的悲哀，以及难以忘怀的不甘……
我是谁？
对了！这是一伙强盗，企图洗劫我的货物被我奋起反抗所击杀了，可是我只是个旅行商人怎么有能力击败悍匪呢？
还有，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我没有谋反，他们是强盗，怎么会是出来打猎的贵族呢，不，不要，啊……”
迷惘，不知所措的慌乱，畏惧，无言的恐怖，以及追悔莫及的怯弱……
我是谁？
对了，还是赶紧将今天的实验材料准备好，那些魔法学徒们可是懒惰得很，每天不好好敲打一番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尤其是那个只会搞怪的家伙，到是什么时候我已经会制作炼金药剂了呢？
“不是，我没有伤害他，怎么调配出来的药剂会有剧毒呢，让我再看看，不，不要，啊……”
纠结，周而复始的不安，自责，永恒的折磨，以及生生世世的歉疚……
我是谁？
我是……
到底有多久了呢？都快要忘记自己了，血之魔化身千万，便要斩其身千万，其身潜藏于千万，便要入轮回千万。
每一次它都会以不同的身份出现，而自己则在那一世成长，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相见，相冲，相杀……
时间之沙随风而逝，每一粒都是一个世界，每个世界都有一个故事，所有的故事组合在一起又成为一个世界，我的世界。
没有岁月，不曾改变，没有记忆，不见尽头。
每一次都直到最后才幡然醒悟，每一次都直到结束又留下遗憾。
如果我有心，那么一定会在一次次轮回中慢慢老去；如果我有情，那么一定会在一次次生死中渐渐疲惫；如果我真的会心痛，那么一定会唾弃自甘堕落的自己，可惜……
我是谁？
我叫里维，永远维护心里那个自己的里维，我无心，无情，无痛，只有那个在胸中缓缓流转的黑洞！
光怪陆离的世界破碎了，血色的眼眸，锁定了那个狼狈不堪的魔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