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稿子交给主编,主编看后,认为我写的字幅太少,需要扩充大半,哪怕在里面添上些闲言碎语,重叠句子也行。他的理想是搞满满的一整版。确实如此,越显眼越值得关注。主编要求这是急稿,明天必须上报,必要时我可以请求同事们的帮助。
我领旨回去码字。为了准时下班,我将部分资料分给了刘星和朱海娇,让她们帮我码字。
数小时后,整个稿子出来了。主编、副主编两人亲自预审,看过后,两人直接送去了印刷厂。
第二天,这篇报道成了大街小巷议论的话题。有的人议论L城的早婚原来这么严重啊,有的议论报社现在胆子大了,这都敢登了。
高鄢朱海娇刘星是谁?他们可真够那个的。
第三天的早上,我们闻风听到了省厅下来关于整顿早婚早孕的消息。
我想我们的这篇报道不可能引起这么个轩然大波,这么让领导重视。我倒相信我们的社长消息灵通,做了先锋将军,为自己,为报社,立下了汗马功劳。
第三天的中午,社长与主编被叫到政府去开会。虽然捅了老虎的屁股,但他们不害怕,因为他们身后有饲养员撑腰。
谁是老虎?谁是饲养员?大家各自猜去吧。
下午回来时,社长主编神采奕奕,口若悬河,还帮我们叫了外卖,以示庆贺。其实他们也想做些实事,不想总啃别人啃过的东西。
事后,我得到了嘉赏。
偶尔的时候,我会想,这个嘉赏其实并不是针对我这件事的嘉赏,而是弥补我之前受到的折磨。
做了一件痛快的事,心情真是大好。趁着好心情,我请小湘下馆子,吃顿大餐。
吃完,准备抹嘴走人时,我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这人神通广大,竟能在偌大的一个L城,找到高鄢的电话。
我礼貌的寻问对方是谁。
对方很不友善的质问我是不是姓高的。对方是个男的。
我说我确实姓高,但高姓在中国虽比不上王张李这些霸王姓,但好歹也是中等姓氏。人数众多,你找哪个啊。
对方火冒三丈的说,你别以为喝了点墨水,就全身文嗖嗖的,听着就叫人恶心。你以为你是当代鲁迅啊,人家鲁迅专拿封建的旧社会体制开刀,而你呢,你******只会拿贫苦的农民动手。你想想,你对得起农民吗?
我这才嗅到了火药味。我语气上甘拜下风,询问对方,我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为何这般对我。
对方痛苦的说,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老婆都被你搞没了。接下来更痛苦的说,你还我老婆。
我一听,急了,这种事可不容小视。我狡辩,我怎么把你老婆搞没了,兄弟你搞错了吧,看清号码再打。
对方更痛苦的说,搞错?你这个死记者,你化了灰我都认得。
我恍然大悟,我的那篇报道兴许真的让许多‘夫妻’陷入了困境。我支支吾吾的说,兄弟,你冷静一点,我们有话好好说。
对方恼怒了。我呸,谁是你兄弟,要是你老婆一下子没了,你冷静给我看看。
我无语了。确实如此,男人只要尚对她老婆还有点爱意,一旦老婆被人‘搞跑了’,能冷静下来的那是傻瓜。
对方继续咆哮道。你害的我们妻离子散,我们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我们这百八十号人,只要找到了你这个兔崽子,一定生剥了你。你等着吧,姓高的,我们不会放过你。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西藏拉萨,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我努力的憋出一口气,说,我想我们之间一定有误会,有话咱商量着说,你们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帮你们。
商量?
是的,商量,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商量的。
那好,你告诉我,你现在在那,我去找你。
我本能的说出了饭店的名字。
对方立刻挂掉了电话,看样子对方非常迫切的想见到我。
手机缓缓的从我耳朵边滑了下来。
我心里想着,这是什么事啊,我到底是做了好人好事,还是作恶多端。如果是好人好事,为什么会弄得人家妻离子散,而且不是一家,是多家。如是违背了人性的道德底线,为什么我又会崇高了自己,认为自己成了一种英雄。
谁是谁非,我一时真的断定不下来。搞的我脑袋成了一团玉米花。
小湘根据我的话语和沮丧的样子猜出一定出了相当麻烦的事。她小声的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说:“那些早婚的牵连者,前来向我寻仇了。”
小湘说:“怎么会这样,那可怎么办。”
我说:“我想跟他们谈谈,把话说清楚。”
小湘冷静兼认真的说:“他们来势汹汹的,怎么能说的清楚呢?我们快走,如果真被他们撞见了,乖乖隆地洞,咱俩可能会毁容。”
我半信半疑的说:“后果不会这么严重吧?国人还是允许讲道理的吧?”
小湘说:“国人恼怒之下,讲道理的工具就是拳头,过完招后再讲道理。”
我脑袋一下子扭过了弯,背后起了一层冷汗。我们何尝不是这样,打完了再讲道理。
小湘站了起来,着急的看着我。
我的屁股还黏在凳子上,淡淡的说:“就是逃命,也应该保持绅士。”
小湘说:“我只想咱俩平平安安的。”
我说:“要是真的出现了刀光剑影,咱俩谁都不认识谁。”
小湘严肃的说:“这可不行,是朋友必须有难同当。”
我呵呵一笑说:“如果真打起来,你能帮我什么?除了挨打,你什么也帮不到。再说,他们要是一时犯糊涂,看你美丽,把你抓去当老婆,那就麻烦了。”
小湘没有笑,也没有急,嘟着嘴说:“你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可笑,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快快离开这里。”
我收掉玩笑的心,说:“你在前,我在后,保持五米的距离,你不许往后看,只管走,出了饭店左拐走出二百米,到路边打车,到时甭管我有没有跟上,有没有上车,你上了车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司机开车。”
小湘傻傻的看着我,一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我轻轻的问她:“听明白了吗?”
她慢慢的点了点头。
我说:“不要紧张,在饭店里吃饭有必要紧张吗?”
小湘又点了点头。
我说:“那好,我们现在就走,小湘先走,高鄢跟在后面。小湘要记住,高鄢会一直会跟在后面。对了,小湘不是有随身听吗?小湘是个喜欢随时随地听音乐的漂亮女孩,她应该听着音乐走出去。”
小湘深看着,没有任何动作。
我走过去,从她口袋里掏出随身听,开机,将耳麦塞在她的耳朵里,再将随身听放在她的口袋里。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可以走了。
小湘又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迈步走开了。
小湘出了房门,我轻数着她的鞋底与楼阶发出七个声响后,才迈起了脚步。
找我的人在这个场合很容易发现,饭店的柜台处有三四个穿着一身工衣的粗壮汉子再向老板打听什么。
我可以确定,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我来。这样装扮的人没几个到具有艺术格调的饭店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