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虑,但同时持有关于旨在安全和维护的初始措施的明确构想。]营周居于雒(洛)邑而后去。纵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虚;偃干戈,振兵释旅:示天下不复用也。[试图使文化非军事化,以求和平化和稳定。]
……武王病……后而崩,太子诵代立,是为成王。
[平定叛乱,杜绝复辟,即武力巩固新帝国。]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周公:伟大和漫长的历史性事业必然需要至少两三代非常伟大的政治和战略领导。]恐诸侯畔(叛)周,公乃摄行政当国。[旨在巩固的最重要措施:使中央权力掌握在一位伟大的政治领导和战略统帅手中。]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与武庚作乱,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诛武庚、管叔,放蔡叔。[三监叛,周公东征,平之。镇压最高层或大贵族叛乱,镇压复辟企图,通过武装巩固新政权。巩固新立的制度:战略措施、政治教育措施、意识形态发展措施和(后述的)制度发展措施。它们总合起来是巩固新秩序的大战略措施。]以微子开代殷后,国于宋。颇收殷余民,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初,管、蔡畔(叛)周,周公讨之,三年而毕定,故初作大诰,次作微子之命,次归禾,次嘉禾,次康诰、酒诰、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总括周族政治经验,并为帝国的治理树立信条。]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长,周公反(返)政成王,北面就群臣之位。
周公:极负责任、非常忠诚和道德端正的国务家。伟大的政治和战略领导往往需要有伟大的个人品格。
[随后旨在巩固的大战略措施:战略、政治教育、意识形态发展和制度发展四大方面的:]成王在丰(镐京),使召公复营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复卜申视,卒营筑,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作召诰、洛诰。成王既迁殷遗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无佚。召公为保,周公为师,(成王)东伐淮夷,残奄,迁其君薄姑。[巩固之后的东向武力扩张——旨在巩固的扩张。]成王自奄归,在宗周,作多方。既绌殷命,袭淮夷,归在丰,作周官。兴正礼乐,度制于是改,而民和睦,颂声兴。[国家和帝国的进一步体制化。]……
成王将崩,惧太子钊之不任,乃命召公、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诸侯,以太子钊见于先王庙,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务在节俭,毋多欲,[对新的、有可能不胜任的君主的关键性政治教育,依据历史经验、光荣传统和关于审慎节俭的新政治信条进行的政治教育,预防既是狭义也是广义的腐败。政治教育跻身于,并且必须跻身于最重要的政治事务之列。]以笃信临之,作顾命。太子钊遂立,是为康王。
康王即位,遍告诸侯,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作康诰。故成康之际,天下安宁,刑错(措)四十余年不用。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成周郊,[两者都是战略安全措施。]作毕命。
周族的崛起、创新和奋斗史提示,有怎样的根本创新说到底取决于有怎样的民族特性和政治文化,而就对于崛起和“改换天下”特别关键性的奋斗和大战略努力来说,它们的有无和成败首先取决于政治领导/战略统帅的素质。
“软”“硬”兼具的政治方略
微子开者,殷帝乙之首子而帝纣之庶兄也。纣既立,不明,****于政,微子数谏,纣不听。及祖伊以周西伯昌之修德,灭璇国,惧祸至,以告纣。纣曰:
“我生不有命在天乎?是何能为!”[中国数千年历史上由一位统治者发出的的最著名的言论之一,发言者极端腐败,丧失审慎之心。有商或商后期的意识形态和政治文化为基底的极端狂傲和盲目。]箕子者,纣亲戚也。纣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为玉(杯);为,则必思远方珍怪之物而御之矣。舆马宫室之渐自此始,不可振也。”[腐败的冲劲或势头勃然有力、自我强化,并且几乎必然累积难已。(一位大权独揽的统治者的)腐败或未受制约的人类欲望恰如“有机”或自然发展的妖魔。]纣为淫,箕子谏,不听。武王既克殷,访问箕子。
武王曰:“于乎!维天阴定下民,相和其居,我不知其常伦所序。”(出自《尚书·洪范》)
[一类几乎完全不同的、因周革殷命而被发动和信条化的政治哲学和治国方略:]箕子对曰:“……初一曰五行;二曰五事;三曰八政;四曰五纪;五曰皇极;六曰三德;七曰稽疑;八曰庶征;九曰乡用五福,畏用六极。……
[优良统治的最基本素质(最基本的政治素质):]”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貌曰恭,言曰从,视曰明,听曰聪,思曰睿。恭作肃,从作治,明作智,聪作谋,睿作圣。[严肃或责任意识;与贯彻纪律相伴的经明确表达的指令;经过仔细观察和询问(或学习)下属而来的对全面形势的正确认知;对国务的敏锐深切的理解。]
[内外基本国务:]“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
旨在国民生活和国家岁入的经济事务;国家和政府的合法性的仪式化显示;大小人口中心的行政管理;大众的政治教育和伦理教育;外交;武装力量和军事事务。
[统治者与被统治民众之间的关系中的温和节制与公平正直:]”皇极:皇建其有极……凡厥庶民,毋有淫朋,人毋有比德(比德:私相比附,结党营私),维皇作极。凡厥庶民,有猷有为有守,女(汝)则念之。不协于极,不离于咎,皇则受之。而安而色,曰予所好德,女则锡之福。时人斯其维皇之极。毋侮鳏寡而畏高明。人之有能有为,使羞其行,而国其昌。……于其毋好,女虽锡之福,其作女用咎。毋偏毋颇,遵王之义。毋有作好,遵王之道。毋有作恶,遵王之路。毋偏毋党,王道荡荡。毋党毋偏,王道平平。毋反毋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凡厥庶民,极之傅言,是顺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
在操作政治事务意义上的(马基雅维里式的)政治美德;至关紧要的治国方略,“软”“硬”成分彼此平衡和按照具体情势予以运用。
“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平康正直,(强)不友刚克,内友柔克,沈渐刚克,[统治和被统治的等级结构帮助保障合法秩序和稳定:]维辟作福,维辟作威,维辟玉食。臣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尔)家,凶于而(尔)国,人用侧颇辟,民用僭忒。”
……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
周公旦:勤勉、审慎和便民——社稷巩固和民众支持的必然
周公旦:中国早期最伟大的国务家之一,操作一场革命操作,创立一个新帝国,铸造一套意识形态传统——全都与他的伟大君主武王和他的君主学生成王一起从事。什么是他的政治和战略美德和个人美德(马基雅维里的敢做能为的英雄主义意义上的美德)?
周公旦者,周武王弟也。自文王在时,旦为子孝,笃仁,[特别是文王和周公的富有特色的道德和性情很大程度上塑造了后来中国主流伦理和政治理念,经过周的传统信条和孔子的提倡。]异于群子。及武王即位,旦常辅翼武王,用事居多。武王九年,东伐至盟津,周公辅行。十一年,伐纣,至牧野,周公佐武王,作牧誓。破殷,入商宫。已杀纣,周公把大钺,召公把小钺,以夹武王,衅社,告纣之罪于天,及殷民。释箕子之囚。封纣子武庚禄父,使管叔、蔡叔傅之,以续殷祀。遍封功臣同姓戚者。封周公旦于少昊之虚曲阜,是为鲁公。周公不就封,留佐武王。
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集,武王有疾,不豫(愈),群臣惧,太公、召公乃缪(穆)卜。周公曰:“未可以戚我先王。”周公于是乃自以为质,设三坛,周公北面立,戴璧秉圭,告于太王、王季、文王。史策祝曰:“惟尔元孙王发,勤劳阻疾。若尔三王是有负子之责于天,以旦代王发之身。[他对他的君主和统帅的充满情感的忠诚。]旦巧能,多材多,能事鬼神。乃王发不如旦多材多,不能事鬼神。乃命于帝庭,敷佑四方,用能定汝子孙于下地,四方之民罔不敬畏。无坠天之降葆命,我先王亦永有所依归。今我其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以其璧与圭归,以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圭。”周公已令史策告太王、王季、文王,欲代武王发,于是乃即三王而卜。卜人皆曰吉,发书视之,信吉。周公喜,开(钥),乃见书遇吉。周公入贺武王曰:“王其无害。旦新受命三王,维长终是图。兹道能念予一人。”周公藏其策金匮中,诫守者勿敢言。明日,武王有瘳(疗)。
他忠诚不贰和全心奉献,同时谦虚谨慎,对他的个人贡献和伟大保持低姿态。这不但在道德上必要,也在政治上必要,以便维持最高统治集团内部的团结。
其后武王既崩,成王少,在强葆之中。周公恐天下闻武王崩而畔(叛),周公乃践阼代成王摄行政当国。[他对国家的忠诚导致他在一个关键时期里作为自定的摄政,义无反顾地承担统治责任。责任感支配个人谦虚。]管叔及其群弟流言于国曰:“周公将不利于成王。”周公乃告太公望、召公曰:“我之所以弗辟(避)而摄行政者,恐天下畔(叛)周,无以告我先王太王、王季、文王。三王之忧劳天下久矣,于今而后成。武王蚤(早)终,成王少,将以成周,我所以为之若此。”[获取另外两位作用关键、权势显赫和威望甚高的“国父”的同情和支持:一项非常战略性的行动。]于是卒相成王,而使其子伯禽代就封于鲁。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至)鲁,慎无以国骄人。”
审慎、勤勉、善待贤才之士:这些素质跻身于国务才干的基本要素之列。确立关于治国方略和治理的“混合性”“华夏”传统当中的最佳成分。试将这比较商纣狂傲的“我身不有命在天乎”!
管、蔡、武庚等果率淮夷而反。周公乃奉成王命,兴师东伐,作大诰。遂诛管叔,杀武庚,放蔡叔。[能够采取决绝果断的严酷行动。]收殷余民,以封康叔于卫,封微子于宋,以奉殷祀。宁淮夷东土,二年而毕定。诸侯咸服宗周。[因为他,至关紧要的巩固得以实现。]……
成王七年二月乙未,王朝步自周,至丰,使太保召公先之雒(洛)相土。其三月,周公往营成周雒(洛)邑,卜居焉,曰吉,遂国之。[一项重大的战略措施,将战略重心东移,以适应一个扩展了的帝国。]
成王长,能听政。于是周公乃还政于成王,成王临朝。周公之代成王治,南面倍(背)依以朝诸侯。及七年后,还政成王,北面就臣位,如畏然。[忠诚和审慎:他始终保持忠诚,深知他的原初使命和局限性,即使在他大权独揽的时候。]
周公……恐成王壮,治有所淫佚,乃作多士,作毋逸。[以重大和悠久的历史遗训谆谆教导他带管的年少君主。向后者灌输一种高度适切的“意识形态”。]毋逸称:“为人父母,为业至长久,子孙骄奢忘之,以亡其家,为人子可不慎乎!故昔在殷王中宗,严恭敬畏天命,自度治民,震惧不敢荒宁,故中宗飨国七十五年。其在高宗,久劳于外,为与小人,作其即位,乃有亮,三年不言,言乃(欢),不敢荒宁,密靖殷国,至于小大无怨,故高宗飨国五十五年。其在祖甲,不义惟王,久为小人于外,知小人之依,能保施小民,不侮鳏寡,故祖甲飨国三十三年。”多士称曰:“自汤至于帝乙,无不率祀明德,帝无不配天者。在今后嗣王纣,诞淫厥佚,不顾天及民之从也。
其民皆可诛。”“文王日中昃不暇食,飨国五十年。”作此以诫成王。[言中之意清晰昭彰:政权的经久依靠审慎、勤勉、节俭和深切关心普通民众。]
周公在丰,病,将没,曰:“必葬我成周,以明吾不敢离成王。”周公既卒,成王亦让,葬周公于毕,从文王,以明予小子不敢臣周公也。[君主与其伟大辅臣之间互予的大忠诚和大尊敬,部分地出自后者依靠以身作则和信条灌输进行的成功的教育。]
周公卒,子伯禽固已前受封,是为鲁公。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至)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后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战略大师姜子牙以及周公本人的大智慧:简单、便利和非官僚化的治理造就民众支持。]
孔子:生不逢时的伦理制定者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由是为司空。[这位伟大的布衣学者确实有某些作为官吏和最后很短时间内作为国务家的政治和行政经验。而且,他的学问本质上是一种有行政“理论”的政治/社会伦理哲学,尽管在他的时代大多不适切。]已而去鲁,斥乎齐,逐乎宋、卫,困于陈蔡之间,于是反(返)鲁。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鲁复善待,由是反鲁。
鲁南宫敬叔言鲁君曰:“请与孔子适周。”……鲁君与之一乘车,两马,一竖子俱,适周问礼,……孔子自周反于鲁,弟子稍益进焉。……
[退出:退出政治实践,转至政治哲学和教育;他的“高尚”的信条在“邪恶”
时代大不适切和无法实施:]孔子年四十二,鲁昭公卒于干侯,定公立。……
……桓子嬖臣曰仲梁怀,与阳虎有隙。阳虎欲逐怀,公山不狃止之。其秋,怀益骄,阳虎执怀。桓子怒,阳虎因囚桓子,与盟而之。阳虎由此益轻季氏。
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他的“政治实验”大机会终于到来,作为国务家的孔子,以一种在关键时候仓促莽撞方式进行的激进改革,或曰以一种非政治方式操作的政治事务。它有宏伟的政治目的,但是没什么战略。]其后定公以孔子为中都宰,一年,四方皆则之。由中都宰为司空,由司空为大司寇。……
[他的主要的、急剧的政治行动,伴有决心、勇气和战斗精神,取得部分成功:]定公十三年夏,孔子言于定公曰:“臣无藏甲,大夫毋百雉之城。”使仲由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先堕。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率费人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孔子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败)。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曰:“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鄣,无成是无孟氏也。我将弗堕。”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他最得意的政治时刻!他对政治不是那么容易失望的。]……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粥羔豚者弗饰贾(贩卖羊和猪的商人不敢漫天要价了);
男女行者别于涂;涂不拾遗;四方之客至乎邑者不求有司,皆予之以归。
[然而,他仍被击败了,他的间或的为官生涯中的第二次大挫败:]齐人闻而惧,曰:“孔子为政必霸,霸则吾地近焉,我之为先并。盍(何不)致地(献地)焉?”黎曰:“请先尝沮(阻)之;沮之而不可则致地,庸迟乎!”于是选齐国中女子好者八十人,皆衣文衣而舞康乐,文马三十驷,遗鲁君。陈女乐文马于鲁城南高门外,季桓子微服往观再三,将受,乃语鲁君为周道游,往观终日,怠于政事。[“腐败(对手)”战略,具有那么大的吸引力,以致夫子的正经信条和正经治理完全无法克服。]……桓子卒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俎(祭肉)于大夫(祭祀后按惯例送祭肉给大夫们,但没有送给孔子,表明季氏不想再任用他)。孔子遂行(辞官离开鲁国)。[为何他不尽力坚持下去,继续“战斗”?他太刚正,同时太缺乏足够的政治坚毅性,虽然他的思想坚毅性首屈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