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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败的老人

序言:

运伟大之思者,必行伟大之迷途。

——黑格尔

生卒:公元1770年8月27日—公元1831年11月14日

著作:《精神现象学》

正文:

老人卷起裤腿,拧去渗透在粗糙面料里的海水,生满老茧的双足把白色藻类深深地踩入沙滩,留下一串不像他这个年纪所满载力道的脚印,而肩膀上牵引的绳索蛮横地拖着一首小船,又把这些脚印抚平,直到被白色海藻迅速重新占领自己的领地,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嗨,何塞老头,今天打到鱼了吗?”三个驾着磁悬浮渔船的渔民,在沙滩的半空中,不怀好意的调侃道。老人抬起头,坚硬的胡须裸露在阳光下,眯缝成一条线的眼睛望着他们远去的船尾,机械的轰鸣声似乎仍在他的耳畔间嗡嗡作响,显摆炫耀。“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喃喃自语,感慨耳鸣的病症又在不受控制了。眼际处,鱼鳞岛上空那厚厚的,永不退宿的云层,在岛屿磁场效应和高空强劲海风的双重压迫下,犹如逆流而上的瀑布,对着广阔的天空,未知的宇宙愤怒咆哮;也更像一头困在牢笼里的异兽,被当下进退维谷的困境所深深刁难。每当老人出海归来,看到鱼鳞岛的这幕景象的时候,都令他内心澎湃,但同时又深感无奈,他长吁一声叹息,一种莫名的安慰,默默涌上心头。

贫穷对于老人而言,不得不说是生命中最严重疾病,要知道狂风暴雨都无法征服他,阻挠他矗立在渔船上魁梧身躯。他执拗的性格却每天都在与贫穷对抗,这是一场持久战,尽管他已经79天没有捕到一条像样的鱼了。八年前,那个发生在他身上的神话,仿佛随着他细胞的新陈代谢而逐渐衰老,被自己遗忘,也正如一只葬在狼鲸口中的海狮,缓缓沉入寂静的海底,也被鱼鳞岛的人们所淡忘。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孙子何塞·武狄,每晚在梦乡里重温着那个传奇故事。

老人把船摔在凸出的巨大岩石上,不像其他渔民直接开拔到岛内的着陆台处,他想有谁会惦记这首破船呢?是啊,都什么时代了,这个老人还在固执的与科技绝缘。因此,老人便成了酒吧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岛上的渔民也总是不耐其烦地把他当做一个笑话来重复地演讲,甚至几个无所事事的酒鬼,拿老人每天捕到或捕不到鱼来下赌注。当然赌注只是劣质的干果酒,听起来真不像话。

“何塞老爹,接着这两条金枪鱼,随后我再让映美给你们送些其它的食物。”,一个年近四十岁的渔夫,挥了挥手臂,由于长时间沐浴在紫外线下两只胳膊显得漆黑如墨,没等老人反应过来,就朝他扔来两条庞然大物。

“嘿!你怎么又在施舍,难道你是福音会的教徒么,真是的!”老人在山洞里大声地呵斥道。也许是因为这个中年人在唯一进入鱼鳞岛的通道里,当众抛给他食物而深感耻辱吧,毕竟所有的渔民都会经过这里,非常容易被人撞见。也许是因为他忽然打断了老人的沉思,让老人感到有些突兀吧。

中年人关掉主力引擎,渔船的速度随之减缓,慢慢跟进上老人的步伐。“福音会!老爹,您真会开玩笑,那群人除了骗孩子们的零花钱,还会做什么好事?”

“芥川,别这么说,他们可是政府联盟的教育系统,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呢!”老人把这两条还没死透的金枪鱼挂在沉重的鱼叉上,并挺了挺肩膀,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说道。

“哦,老爹,您真幽默,新来的那位宗教导师刚从映美那里骗走十时币,要知道这可是我一天的劳动成果,更可笑的是买什么智能设备,开发什么狗屁天赋,真是一群不务实的孩子!”中年人语气加重地说道。

“真的吗?依靠科技开发天赋,这是我在鱼鳞岛听到最幽默的笑话!哈哈哈”山洞里回荡起老人爽朗的笑声,照明灯也跟着忽明忽暗。

“是呀,看来世界政府对科技的依赖程度越来越大啦,传言政府联盟又准备探险A9魔地了,希望不要再带来什么疾病或者新生的物种才好!”芥川眉宇间浮现出几分忧郁,古铜色的面颊越发黑暗,脸色不比先前的喜悦了!

“不会的,不会再出现上次的灾难了!芥川先生”老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里突然变得炯炯有神,透漏出一丝丝安慰与几分愧疚。

“老爹,抱歉,我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上次事件中,映美母亲的遇难,并不是您一个人所能改变的啊!您救了我和映美,已经是万幸,我想,那位仁慈的母亲会在天上一直庇佑我们的”芥川的眼角微微泛出一点泪花,虔诚地说道。

“恩,但愿如此,如果再让我遇见那头扁嘴巨鲨,我非要要亲手宰了它不可!”老人沉默了片刻说道。

“哦,对了,政府给您的补贴,还够用么?我和映美花销并不大,剩余很多钱呢,呵呵呵”芥川似乎有意岔开话题,而不想让老人一直深陷愧疚,因为他看见老人在八年内始终没有离手那把印上扁嘴巨鲨齿痕的鱼叉。

“你又开始啰嗦了,芥川,哈哈哈”那些钢丝般的皱纹,生长在老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突然舒展开来,把刚才的冥思抛置脑后。芥川无奈地也附和着老人笑了笑。

穿过隧道,淅淅沥沥的雨丝带了淡水的香甜气息,老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披上雨衣,朝着不远处的城镇走去。

人群朝着他投来异样目光,老人没有理会,径直奔向一家鱼铺商店,把其中一条金枪鱼兑换成了两枚时币,临出门时,老板大声吆喝道:“何塞老头,明天你要是再拿金枪鱼来,只能换半个时币啦!这种鱼,小孩都能捕到,太廉价啦!”

老人无奈的摇了摇头,掂起鱼叉,向着鱼店斜对面的一排白色屋舍走去。弯曲的小巷,犹如他腰间那条褶皱的腰带,房子由于地处山坡的原因,高低起伏不平。这里依然是老人初次到来时,记忆中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鱼户们的栅栏旁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器,例如失去臂膀的机甲玩具,破烂不堪的生态模拟头盔,还有遮挡住半个院落的旧式电磁炮等,从中散发出的铁锈味严重影响到了老人欢畅的食欲。他一边咒骂,一边溅起脚下的水坑,走到拐角处,看见陪在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太太身边的半旧生物机器,还像个活物。机器有些语音不清晰的报上了老人的尊姓大名:“何塞·帝奥,何塞老头,距离主人十米、三十米、一米!”

何塞·帝奥谩骂道:“怪不得,这个梅老太婆总是摔得皮青脸肿,依靠这破烂科技,能顶什么用!我可不想沦落到如此地步,看来反对科技并不完全是坏事啊”

“老头,丢给了您一枚时币,主人,我可以更换新的零件啦!”生物机器不惜消耗更多的能量吼叫道。那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拎起拐杖狠狠的敲击着这台比人类更加势力眼的东西,嘴边嘟囔着:“没脑袋的蠢货,老太婆还没吃饱饭哩!”老人不愿意介入她们无聊的争吵,加快了矫健的步伐。

一股烧焦的烤鱼味,扑鼻而来,老人无奈的苦笑道:“真是糟糕透顶的一天”!

餐桌上老人再次抱怨道:“武狄,你的厨艺真是越来越差了!”

少年的目光盯着窗外休眠的食人树笑道:“你不吃,后院里的食人树可垂涎三尺呢,肯定没吃过这么好的食物,嘻嘻嘻”

“老头,邻居投诉过很多次啦,你要是再不把那株恐怖的物种移走,我敢打赌,他们会用电磁炮轰飞咱们家的院子!”

“大惊小怪,铁栏包裹着它,对他们有什么威胁?一群懦弱的家伙!”老人撕咬掉一块鱼肉说道。

“那也行,我去协商,但至少我们得买一台全新的生物机器吧!”少年咀嚼着肉块,吱吱呜呜的闷声说。

“该死的机器,你知道我讨厌那些发明!”老人说。

“为什么?这样你就不用每天吃我烤焦的鱼肉啦!”武狄瞪大他那双略带幼稚的眼睛,反问道。

“你知道,这些笨重的发明,会让你的感官和触觉变得迟钝,关键时候可能丢掉你的小命!”老人脸上突然露出严肃的表情。

“哈哈哈,这都什么时代啦,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少年笑道。

“小鬼,让你学习的生存技能不苦加练习,反倒学会我的口头禅了”老人狠狠在少年头上敲出一个大包,武狄双手捂着头直叫:“疼,疼!!”。

“爷爷,我都孰知运用啦,真是的,老家伙一点也不显老。”武狄撅起小嘴说。

“哈哈哈,你父亲也只是在成年的时候,才完全独自在野外生存,你是不是还要我把你扔到魔地去。”老头放下餐具,拍着桌子笑道。“这是我本世纪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切!”武狄回想起三年前,那次在魔地的经历,后背就不由自主的滚起冰冷的汗珠。那些历历在目的险境,根本不是人类所能踏足的土地,在魔地这个高级的生物链中,或许大自然压根就没有安排人类这个物种所扮演的角色,就像遥远的恐龙时代,毫无立足之地。

“我,我的确是都掌握了野外生存的要领,只是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皮肤或者内心深处挣扎,在我面临比自己强大几倍的物种时,身体的第一反应就是习惯性的逃跑,可心里总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动,试图冲破我的理智,与之决斗!”武狄黝黑的脸庞泛起一抹红晕,羞涩的坦白道。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豁然开朗的,但要时刻记住,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老人语重心长的叮嘱说。

“爷爷,那你捕捉到心中的那条大鱼了吗?”武狄忽然转了个话题问道。

“恩,很快就会捕捉到,虽然我不抱有希望,但是以前有个人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武狄非常好奇,认真的问道,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十三岁的少年。

“不是因为看到了希望才去坚持,而是在坚持中才看到了希望!”老人像一个智者,把宇宙中的所有智慧,倾囊相授给眼前的这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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