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豁亮鼓足勇气的淡定被余静溪一个微动打趴了。
余静溪只是想看一看,进来的是不是他,之后舒展了一下身体,他便跑了。
余静溪坐了起来,既茫然又惘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外面传进费豁亮缺失水分的声音:“我啊,来看看。”
余静溪追问:“看来又跑?”
“没有啊,站着的。”
余静溪不由抿嘴,之后感到紧张,甚至感到陌生。
门外安静了,这种安静很难让人习惯。
安静得很笨。
——那种事情仅在瞬息间失掉了可以继续的氛围。
本来是奔流的溪水,一路奔腾,欢畅到底。
现在溪流遇到阻碍,流速迟缓,甚至僵滞。
余静溪早早营造的气氛,僵硬了。
费豁亮猥琐地想起一句话,“杨启说时间不多,马上要走。”
余静溪松了口气,原来她并不轻松。
原来她不像她想象得那么轻松自如。
“要走啊?那就走呗!”
。。。。。。
黎明前天色越发黑暗,凝静的郁闷越发沉重的沉重起来。
诡异的苍穹落下黑雨,仿佛扛不起凝静的沉重,开始淅沥。
一行三人在榆阳大酒店的楼层上的车,车辆沿楼层旋转着由上而下,离开酒店朝南郊机场疾驶。
费豁亮静坐在车室里合目静息,仿佛进入幂想。
榆阳城的光亮渐行渐远,很像是某种熟悉的事物被遗弃,这种感觉很不好;这种感觉很孤独。
身边的余静溪很自然地把手给了过去,接着身体靠了过去,感觉不到先前的陌生和紧张。
疾驶的车灯照射着纷飞的雨像萤火虫一样闪亮,接着像萤火虫一样死去。
费豁亮动了一下,随后试探着把手抬了起来并且伸了出去,试探着搂住余静溪往怀里揽,余静溪没吱声整个身子软软的柔顺,俩人的体温贴到一起,产生了另外一种使人兴奋甚至神怡的温热。
像粘胶一样。
不紧张。
其实俩个人都紧张,同时想起同一个人。
路很长,像是过去了一个整天。
路很短,像是刚刚上车,车便停了。
车辆停到了机场一角,一架小型飞机候在那里。
余静溪轻松地笑着,拥着费豁亮上了飞机,回头招呼后面的杨启宣扬说:“我哥头一次离开榆阳,座的是飞机。”
杨启高调:“必须得,专机。”
费豁亮只好笑了起来。
。。。。。。
费豁亮的情绪好了起来。
随遇而安的好了起来,甚至想要寻找到气势磅礡的气势,想要把自己完好地展示在余静溪的心目中。
给她留下好印象。
爱护她,珍惜她。
费豁亮入围了,炽热的感情携带着懵懂向余静溪冲撞而来。
他承受的压力,余静溪没有分担的义务。
比如江之秋。
那是他费豁亮自己的事情。
不要搞得像做贼一样,像偷情一样。
偷情?
不是偷情,那又是什么?
费豁亮困惑了,即便是随遇而安,这种事也安不下来,于是不自律的傍徨使得目光闪烁不安。
余静溪像是察觉到了,毫不遮掩地看着他,感到委屈,因此幽怨。
机舱有四个座位,两两对立,余静溪与杨启坐到一起,不经意把费豁亮晾到一边。
面对这种状况,杨启无能为力地选择沉默。
沉默中,飞机颤抖着进入跑道从滑行到起飞,就像一支吃饱濹汁的大笔划出一道弧线,划上了漆黑的空宇。
“我们这就归天啦?”
费豁亮说着觉得很好笑,杨启瞅了他一眼:什么笑话是归天?不会说可以不说。
显然和余静溪没能捏在一起,费豁亮这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
这点素质还想和余静溪怎么样?
杨启默默一声叹息,对费豁亮的基本素质感到失望。
。。。。。。
飞机结束攀爬,转入水平飞行,发动机的功率进入相对平稳的工作状态,噪音小了下来。
东方出现光芒,天地依然黑色迷茫,黑色混沌,飞机像一只黑色的大鸟在黑色里飞行。
曾经的新奇被单调的机器声枯燥地淘洗着,随之而来的乏味把费豁亮拖回了现实的枯燥中,很不甘心地寻思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很像是一只爬出井底的青蛙,或者是一只想要爬出井底的青蛙。
飞机的驾驶舱与机舱是隔离的,私人飞机可以抽烟,甚至可以喝酒,只要不把舱门打开没人管你做什么。
杨启拿出香烟晃了晃,费豁亮看着他身边的余静溪,把手伸了出去,抽支烟驱赶睡意,天快亮了,在云层之上看日出,可以臆想机会不会很多。
这时出现一件怪事情,一条人影跳下飞机朝黑色的地平线飞坠。
杨启看见了。
余静溪看见了。
沿着费豁亮的眼线看下去,俩人看见飞机驾驶员背着降落伞逃离高空,高速飞行的飞机,他想干什么?
这个不用想,他是要坠机,杀人,要把飞机上的人整死。
瞬息,事情严重,突然发生的事情危及生命。
余静溪不及想象,手伸向费豁亮,向费豁亮求助。
“这个可不好!”
杨启非常从容,冷静,刻不容缓地撞向通往驾驶舱的舱门,企图控制飞机,控制飞行,企图挽救稍纵即逝的性命。
刹那间驾驶舱骤然爆炸,爆裂的光焰形成气浪,形成冲击波把杨启整个掀了起来——
余静溪柔软的身体山一样砸了过来。
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费豁亮好像看见余静溪的红头绳飘了起来,飘向无边无际黑色的深渊,飘向大地的尽头。
黑色归零。
浩瀚的白昼在东方亮了起来,非常浩大,气势也是非常的磅薄。
。。。。。。
这一觉费豁亮睡了很长时间,睡得天荒地暗。
曾经一度不再醒来。
鸟语,花香,老林的气味或者是老树根被泥土腐蚀的那种旷之以恒的底息,再或者是穹顶下来的气流,以及阳光的炽热。
费豁亮气息悠悠,缓慢地苏醒。
像是做了一场极其可怕的噩梦,苍白的记忆被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发生过的事情被痛苦地衔接,被痛苦地连成一片。
飞机爆炸,杨启和余静溪在飞机上,七千米高空飞机搭载着杨启和余静溪,爆炸导致飞机解体骤然间化成无数火焰,无数碎片——
费豁亮被震晕,掉进老山森林砸碎树皮,树杆和石块,没有悬念的活了下来,衣裤漆黑破烂不堪,头发被烧焦整个人黑漆漆像一截焦炭,手里紧紧攥着粘着发丝的红头绳。
——余静溪向他扑来,伸手向他求助。
杨启撞向驾驶舱的舱门。
爆炸——
记忆断篇了。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一点可以逆转的希望。
短短两天,费豁亮再一次爬出炼狱。
前次获得胆量,沉甸甸的胆量。
这次获得仇恨,沉甸甸的仇恨。
费豁亮从腐烂的烂草堆爬了出来,站起来昏昏沉沉难以支撑地又坐了下去,感觉脸有些浮肿,整个身体都有些浮肿,是饿了,饿得饥肠辘辘,饿得抓心挠肝。
盛夏季节的老森林可以养活千军万马,区区一个费豁亮哪是什么问题。
问题是杨启。
问题是余静溪,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子把谁惹了,非要把她弄死。
弄死费豁亮的朋友,弄死费豁亮的女人。
费豁亮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回榆阳,找人。
找傅龛灯问问杨启是在给什么人办事情。
对眼下发生的状况,费豁亮不接受,很是有些半醒半睡,半醉半醒,甚至觉得杨启哥还在;余静溪妹妹依然活着。
他们出了一点小问题,想要费豁亮帮忙解决。
“是的,出了一点小问题。”
费豁亮试着站了起来,身体浮肿使得身心浮肿,使得脑袋膨胀,有点乱,有点懵,感觉麻木,感情麻木。
难以形状的钝感像是把酒喝多了,在深山老林转游起来,天很大,森林很大。
费豁亮一旦动起来,天很小。
。。。。。。
榆阳发生了许多不好的事情,搞得傅龛灯头都大了。
这天,天亮之后终于得到一个非常好得好消息——
黑客杨启死掉了,三天前的事。
消息是个好消息,消息来得是不是太慢了。
傅龛灯一贯用沉默表示他的不高兴。
闫冠新更是不高兴,“要搞掉的那个年轻人却活了下来。”
“你们那些臭事情,烂事情,不要对我说好不好?”
傅龛灯敏感地意识到老问题走了,新问题来了,顿时火了起来,一个巴掌打到桌面上,让闫冠新领会他的不高兴,觉得不够于是骂了起来,“那些烂纸不够擦屎,你们还有完没完?”
闫冠新倒也直接,“十万听我说。”
“不说。”傅龛灯倒也直接。
“二十。”
“说。”
“死鬼杨启可能说了什么,那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去找你,请你告诉那个年轻人,闫冠新在南洲新洲六座。可以把事情往陶生津头上引,这样对你可是一件大好事。”
“好。”
“那些烂纸稍候到账,慢慢擦。”
这笔交易很划算。
隐患没有了,傅龛灯没有理由不高兴,喝了两开早茶转身进了卧室睡觉去了,回笼觉,一通好睡。
睡得天好地好。
空调疏散着清凉的风,白色的窗帘被凉风扬起来又轻轻放了下去,竹叶跟随着轻柔飘动,宽阔的卧室摆放着盆栽青竹,有小的,有大的,品种不一样生长的姿态也是不一样,竹类的那种特色还是一样的,青绿,碧绿,濹绿,整个被绿色点缀的卧室很是有些返古的味道,墙上的字画更是有些古色古香的情韵。
熟睡的傅龛灯突然一轱辘坐了起来,警觉有人进了他的卧室,按理说这根本不可能。
费豁亮的理论是:只有不可以,没有不可能。
如果搞行刺,结果竟然是这样的简单!
警卫哪去了?
警戒在哪里?
他们拿他的生命当儿戏。
傅龛灯审视着穿着皮雕大氅的年轻人。
费豁亮被烧焦的头发剪得极短,脸型显得精瘦,少了三分猥琐多了两分斯文,不伦不类的做派很像是乞丐裹着宽大的睡衣。
皮雕,傅龛灯看着眼熟,猛然惊醒哪是他冬日用得睡衣。
傅龛灯瞅了瞅窗外,哼了一声,“阁下真是高人,我傅龛灯对高人不设防,有事你说就是了。”
费豁亮淡漠地看着。
傅龛灯极其的不高兴,这个时间却不再沉默,说:“阁下就是陶生津那牲口想要抓捕的费豁亮?请不要这样看着我,杨启是我的兄弟,如果你为杨启而来,你要敬我一声大哥。”
傅龛灯对杨启是怎样的交情?
存在着对杨启的救援。
费豁亮钝感地想起这桩事,有些神兮兮,贱兮兮向傅龛灯点了一下脑袋,表态说:“我不会对你不利,因为杨启。”
“杨启的兄弟也是我傅龛灯的兄弟。”
傅龛灯穿着睡衣下了床,找到一个好机会,“南洲的闫冠新告诉我杨启出的事情。”
“闫冠新?”
“我和闫冠新不熟,闫冠新是杨启兄弟的领导,杨启兄弟的事情我们可以去问闫冠新。”
“我们?”
地方大员傅龛灯想要插手杨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