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肚子里咕咕直叫,小弥摸索着下了床,点上了一根蜡烛,滴下蜡泪把它黏在桌子的一角。烛光在这纯粹的黑暗里显得十分昏黄温馨,让这简陋的树屋不禁透出了几分家的感觉。她摸索着往后颈探了探,那块纱布还粘在背后,刚刚被雨水浸过,她又没及时换下来,如今湿嗒嗒的。不过手下用力一按,倒不觉得像之前那么刺痛了,看来无悔给她撒的药粉很是管用。
想到这,她心下一暗,忙摇了摇头,把消极的思绪撇出脑子。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撕下来,小弥举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洇着一小块暗红的血迹,和一些白白的糊状药粉。她从衣柜边取来一面镜子,想要看看后背的情况,却怎么都看不到。倒是镜中左脸上的红肿已经消了下去,可是靠近颧骨的地方被打得破了一道口子,一道红红的血丝横亘在白皙的脸颊上,看上去有些凄惨。
看到这道伤口,昨日不快的记忆又袭上了心头。想着自己被一掌击得左耳几乎失聪,疼痛倒在其次,心里的恼意真是久久难以平复。想到这儿,她揉了揉左耳,又自言自语了几声,忽然发现左耳的听力又回来了,心情才算又好了些许。
接着,她打开了衣柜最底层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盒子。里面瓶瓶罐罐的,盛着些常用的药。小弥平日里摸爬滚打惯了,不时就会受些小伤,倒是用得着这些东西。其实这次的伤在她而言也是平常,只不过受伤的过程太恐怖,让这道小小的伤口感觉起来比其本身严重了许多。她从盒子里面截了一段纱布,又来到窗边的方桌前,拿起了桌上的酒坛子晃了晃。里面传来清脆的激荡声,她拔开酒塞,一仰脖儿咕咚咚先灌了一大口。酒水太辣,呛得她胃里火烧火燎的。接着她又把剩下的酒倒了一些在纱布上,然后咬着牙朝背后擦去。
折腾了许久,背后的伤口终于又歪歪扭扭地包扎好了。小弥借着光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干粮吃了起来。不到五分钟,一块饼子下肚,又喝了些水,她才又觉得活过来了。
门窗都关得死死的,一丝缝隙也无。小弥看着窗外淋漓的夜雨,只觉得屋里一阵憋闷。她一手支颐,呆呆地坐在桌边的一把竹椅子上,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久前发生的事。太匪夷所思了!她不禁摇了摇头,很多问题她都不敢深想,也不想去想。可她的思维就像是要把她禁锢在一个方格里一样,逼着她往这个方向思考,不让她找到别的出路。
那两个人,真的就是无悔的父母吗?可那被锁起来的夜行人又是谁呢?无悔从小竟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吗?那该是多么可怕!
那两个人,他们抓了我去,究竟是要干什么呢?为什么要在我的脖颈上拉一刀?还有那女人说的,什么“有厚有薄就不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弥使劲甩了甩头,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又躺回到了床上。盯着头顶白色的帷幔,她内心空落落的,忽然就想起了那本被她遗忘在张部长家佣人洗手间的书。忘情告诉过她的,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好像叫什么“大怪”的……反正是奇奇怪怪的名字。不过忘情说了,那里面的内容极美。既然她那样风姿卓越的人都说美,那它就一定是很美的。小弥不禁心生向往,真希望自己睡一觉,第二天就认得字了,就能和忘情一样,徜徉在那个神奇的世界里了!想到这里,却又不禁想起忘情的遭遇,便担心起了她如今的境况,一时真是百感交集,心绪繁杂。
就这么思量着,躲避着,忧虑着,惶恐着,终于挨到了天亮。小弥一大早就起了床,桌子一角,那枝蜡烛早已燃尽,只余一滩蜡泪洇在那里。她把潮乎乎的被子搭在了屋里的一根横杆上,希望今晚回来时,它能变得干燥一点。
屋角的那只蜘蛛又开始上工了,小弥看了看那黑黢黢的丑恶生灵,弱小却又顽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她不想沉浸在伤痛的思绪里,就没再犹豫,利落地收拾停当,也准备出去找活儿。
况且,她也放心不下忘情。
滑下树屋的绳梯,小弥来到爷爷的小院儿里。雨已经停了,天幕一片铅灰,阴云滚滚,似乎在酝酿着下一场大雨。小弥走到那间小石屋的角门处,轻轻敲了敲。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里面露出了爷爷苍老固执的脸。
“怎么了?”他强忍着喘息问道,好像有些痛苦的样子。
“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小弥道,顺便把昨天领的工资交给了他,“你今天去换点粮食吧。”
“粮食还存了不少,急什么?”爷爷不耐烦地说,“昨天雨下得太大,我的膝盖疼得厉害,弯都弯不了,今天哪还能出得去门!”说着,他又龇牙咧嘴地皱了下眉头。
小弥看了他肿大的膝盖一眼,不禁又想到了昨天那个变态的男人,他也有一双这样的膝盖。她眼神一闪,不再去看,就说:“那就再等等吧。”
“你多休息。”她又对爷爷说了一句,就转头向外走去。
她又来到了张部长家的大门外,只见门口排了长长的一条队。“怎么今天来找工的人这么多吗?”她心里想着,排在了队伍的最末尾。前方移动地很缓慢,小弥站在队伍里,每隔十来分钟才能往前挪几步,不禁十分无聊疲惫。慢慢的,仿佛已经等过了沧海桑田,小弥终于能看清前面的情形。
今日张部长家的戒备似乎格外森严。那道角门外一下子站了四五个看守,男的直接就放进去,女的就要接受盘查,一次只放进去一个人,要隔好久才放第二个。小弥不禁想到了前天晚上这里因为忘情的失踪而起的那场小骚|乱,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件事情的后遗症。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成想余波未平,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不管是不是,她都决定还是不要涉险,先避一避再说。她向四周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自己,就想要溜。可右脚刚刚往队伍外面迈出了一小步,就有人喊了起来:“那个谁,你去哪儿?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