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进那个已阔别半年之久的学校里，空气依然很清晰，就如同那帮年少轻狂的孩子的心一样清澈。
苏乔来到我的班级的时候，不惊讶是假的，她手里拿着一杯卡布奇诺放在我的桌子上，然后冲我微笑，周遭的人开始大喊：“付凉，这个可是下一届很优秀的学妹，你小子艳福不浅呀。”苏乔并不生气，只是很温柔地看着我，那种柔软的目光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不断地怀念。
“不上课？”
“上呀，这是你回学校的第一天，我来看看你。”
“慕白呢？”
“他和我并不同班。”她不开心，眼睛里藏着悲伤地讯息，但我却可以感知到，她真的很不开心，听到慕白两个字之后，连原本温柔地目光都收起来了，僵持了一会，她微微点头说道：“我先回去了。”
她走后，我尝了一口她端过来的卡布奇诺，她大概加糖不够彻底，吞咽进喉咙的瞬间那种苦涩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味蕾，我的眼泪突然就像洪水一般滑落下来，这么久，父母去世那么久，这是第一次我的眼泪就像河决堤一般无法抑制的滑落下来。那场车祸在我眼前重新放映出来，我好像看见了优雅的母亲穿着高贵的皮鞋和精美的礼服朝我走过来，父亲则一身笔挺的西装朝着我微笑。可是这幸福的画面只持续了一秒，那辆蓝色的宝马迅速飞驰，那鲜红的液体溅染了整条马路，那原本的乌黑，那蓝色，那些人群瞬间变成一场幻影。我的脑海空白的看着车子迅速逃离现场，我什么都没有做，就站在那里，以为只是一场梦，以为下一秒梦就会醒。可是，她们真的就离开了，手术室外的等候，医生麻木地表情，宣告手术失败时那个小护士眼里的悲悯除了照单全收，我瞬间一无所有。
“你怎么了？”好心的同学递给我纸巾，他们应该都被告知了关于我家的事，因为一走进教室，整个教室里就有悲悯的气息。
我接过纸巾，不好意思地走出了教室。
一出教室，恰好遇见了我们的班导，班导是个很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出头，新毕业的大学生，不像一般的班导，大腹便便，他很瘦，靠近的时候可以闻到淡淡的烟草味但绝对闻不到酒味。他大抵看见了我哭红的眼睛，温和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如同对待客人一般替我倒好一杯白开水。
“付凉同学，你家的事我知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你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大学应该不是问题。”他很轻易的和我讨论着未来，有关于我的未来，似乎沉重又似乎浅薄，不过，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和其他人不同悲悯的期待，这种期待便成为我留下来的理由。
“我知道了。”
“付凉，我知道你现在缺钱，这些钱你先拿着，有什么困难老师会帮你。”
“我只是失去了父母，没有失去自理的能力。”我看到他眼里的尴尬，于是，给了他一个微笑，算是安慰：“老师，我不是个可怜的孩子，我知道不管怎样我还有我的人生。”
说完，我便在他极度崇拜的眼神里走出了他的办公室，其实，那些有关人生的话题我并不确定，只是我在以我的方式安慰所有陪着我痛心的人。因为痛苦是我的，一个人承担便足够了，分享出去，别人也无法感同身受。
回到教室，我端起那杯糖量不足的卡布奇诺，一饮而尽，这是苏乔的好意，即使很苦，也不该辜负。彼时我还不懂，味蕾可以诉说的苦和心里的苦从来不在同一个等级上。
晚上放学后，我到付雅的学校接付雅，付雅和言墨柒是一起出来的，言墨柒看到我便露出讨好的笑，心直口快地说：“付雅，有哥哥真好，虽然你爸妈出车祸了，但他还会来接你。”我明显看见本来脸上带着礼貌性微笑的付雅的笑容僵住了，小柒似乎也意识到她说错话了，伸手打了打自己的嘴，然后抱歉的看着付雅。
“没事，爸爸妈妈确实出车祸了。小柒，我和我哥回家了。”付雅红着眼坐在我的单车后座上，那天，小柒就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我们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付雅说她也知道，只是有些我们刻意逃避的事实，一旦被人告知，伤害就会莫名加倍，所以，她选择离开，而不是听小柒的歉疚。
回到家里，她还是很不开心。
“我去做饭。”我刚要离开，付雅突然拉住我，她红红的眼里沾满了泪水，她抱住开始痛哭，之前她哭，不过她总是躲着我哭。
“哥，爸爸妈妈真的不会回来了，对不对，你真的不难过么？他们对你那么好，还是因为你才出事的，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下葬时，你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家里的大人都说你冷血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如同一根刺，正中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吼得很大声，以至于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会失聪，我看着这样的她，心里早已不能平静。她竟以为我不痛，男生和女生最大的不同大抵如此，我们会尽力承受，不轻易掉眼泪，但她们不同，她们可以随时哭，因为性别的区别，上帝赋予了女子哭泣的权利，但男人不行。
“我也痛，小雅，你知道么，我的心里就像莫名被掏空了一样，可是我不能哭，因为我是男生，我是哥哥。你哭我应该安慰你，你不开心我应该逗你开心，所以乖，我去做饭。”我拿开她放在我身上的手，我没有告诉她今天我哭了，很不man的哭了，但是却轻松了很多。
那个夜晚，没有温度，小雅吃完饭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以往爸爸都会把她抱回房间，如今只好我代劳了，她睡的很不安稳，长长的睫毛微微蹙着，嘴里喃喃自语，但我却听不懂她说什么。只是她那句他们是因为你才出事的话语，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