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此时天已放晴,他在草垛上并未合眼,呆了一宿也略感疲惫,裴陵唤醒二童,将佩刀跨在腰间,略作整理打扮,遁小道返洛阳而去。
离草垛西行,不到三里地,身后踢踏声响起,有一骑飞驰而来,裴陵一路提心吊胆,精神集中,忽觉察到兵刃离鞘之音!他一把将二童子推倒在路旁,矮身滚过,朴刀顺势抽出,反手拍去!
那健马希律律一声惨嘶,后蹄凌空,张倒在地,将马上骑士甩栽了下来!
裴陵只用刀背抽打马蹄,并未用刃刮切,那马一个翻滚便站了起来,却因前蹄剧痛,复又前跪下去,呜咽而鸣!
“好阉贼,看剑!”那骑士踉跄起身,也无二话,疾挺配刃飞砍而来!
裴陵举刀相迎,锵的一声,霎时间大力传来,裴陵虎口已裂,朴刀差点把持不住!
“嘶…”裴陵冷嘶一声,心中大震:“此人竟有如此蛮力!”待起身再看去,那人身材墩壮,面目坚毅,虬髯满腮,手提一把阔刃破剑,看质量足有三五十斤重,提于壮汉手中,颇为雄壮!
剑分文武,文件装饰,武剑杀人,古时剑客多以灵动快速为妙,制人于未动,杀人于无形,而如此威猛的阔刃重剑,裴陵却从未见过。
那壮汉似乎没想到裴陵能接下一击,倒是略微诧异,受剑冷哼道:“好个贼子,倒有点身手,可以是个阉宦,再吃某一剑!”话音未落,仗剑砍来!
但凡重武器,威力庞大,速度必然此消彼长,略有不足,裴陵虽然身体孱弱,经验却足,轻松侧身避过,躲避之时,却瞟见那马头下有一物晃晃荡荡,甚是碍眼,定睛一看,竟是那中常侍段珪的首级,他不由大叫道:“停手,你是何人?莫要交错手!”
那壮汉闻言一愣,低喝道:“某河南中部掾吏闵贡是也,速将圣上交出来,放你自行离去!”
“闵贡?”裴陵略有听闻,却一时未想起具体,但见他相貌堂堂,似非歹人,便将双手摊开,摆出没有敌意的样子,朗声道:“吾乃救驾之人,并非阉宦,汝莫鲁莽!”
壮汉闻言面露疑色,冷声道:“面白无须,还说不是宦官,巧言令色!”
裴陵摸了摸尚未长出胡须的下巴,不由苦笑一声,道:“汝这人也是迷糊,吾尚不足弱冠,面白无须有何可疑?你既是官府中人,且问陛下便是!”
闵贡闻言一愣,倒转刀头,看向刘辨兄弟。
汉帝尚未言语,那陈留王抢先道:“寡人曾识此人,其祖籍山西太原人,家贫,有操守,我们可随他返城!”说完他竟半分无视裴陵,扯着刘辨便向那闵贡走去。
裴陵目光一冷,暗中恚怒,寻思道:“这陈留王年纪尚幼,竟如此刻薄寡恩,昨晚依仗自己,寸步不离,今日一见官人,便直将自己无视,当真是用人朝前,用过朝后!”自此裴陵对刘协已无半点好印象。
闵贡见状也知错怪了裴陵,拱手示意一番,便踱至马后,屈身欲抱起汉帝,牵马回城,忽听远处有大股部队疾驰而来!众人望去,见是汉骑军,俱松了口气。
骑兵之前一名巨塔般的黑壮汉子当先而来,巡视一眼,掠过裴陵,冲马后的闵贡吼道:“兀那黑锅底,此小儿可是汉帝?”
裴陵听这开场白颇为耳熟,旋即便想到了来人身份。
闵贡见来人张狂,不由勃然,他将汉帝小心放下,直起熊躯,怒不可遏道:“你这贼厮是何方部队,竟敢称呼汉帝小儿,简直大逆不道!”
来将仗着身后骑兵,轻蔑道:“某乃河东太守帐下先锋大将华雄,速将此二童交予我,某还有要事,懒得理你!”
“果然是他…”裴陵眉筋抽动,华雄这货天生狂傲嘴贱,此时离二人上次照面,已过多年,自己又是无名小卒,他定已不识得自己,他目光隐晦的瞥了瞥华雄身后的近百骑兵,又见其看向汉帝炙热的目光,明显有所企图。
闵贡闻言冷笑一声,凝声道:“圣上乃万乘之躯,岂用你不明身份之人随行,某乃亲将其送回京城便是!”
华雄闻言双目骤冷,转身向身后骑兵使个眼色,竟缓缓将裴陵等人围于中心。
裴陵与闵贡对视一眼,沉声道:“此处乃京城重地,圣上若有闪失,谁也担待不起!”
华雄闻言仰天大笑,举鞭指向裴陵道:“吾等就是受大将军何进之命,进京讨伐张让等阉宦,你面白无须,怕就是挟持汉帝之人,若将汉帝交出,某既往不咎,容你离去!”
裴陵虎目微眯,此时身侧铁骑皆面露凶厉之色,只是忌惮怕伤到他手上的汉帝,岂会真放过他?
那闵贡却知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之理,也不答话,毫无征兆的纵身而起,双臂持剑,猛向华雄劈来!
华雄立于马上,无处回旋,只得将手中长刀扬起,相抗巨剑!
“锵锵!”尖厉巨响刺人耳膜,二人蛮力相抗,闵贡居高临下,力道更甚,华雄如遭锤击,一口淤血未把持住,逆腔狂喷而出,身子也随之倒跌而下!
“气煞我也!”华雄翻身站起,猛擦髯上血沫,怒喝道:“将此二人斩为肉泥!”
华雄一声令下,西凉铁骑轰然而动,步伐一致,杀意浓烈,一看便是百战精锐!
裴陵不敢怠慢,一把将汉帝攋于身后,那陈留王见状,忙小碎步往闵贡身边跑去。
二骑兵纵马冲杀过来,闵贡见敌人凶相毕露,阔剑左右劈砍,两名西凉铁骑应声而倒!
他猿臂一伸,将刘协捞起,翻身跃上华雄的战马,回首向汉帝望去,却见裴陵一首扯着刘辨,一手持一柄佩刃,刀花翻飞,竟如蝴蝶穿花般,杀人于无形,一看就是战场老手。
闵贡面露惊异之色,拨马向前,挥剑将一敌骑连人带马砍为两段,暴喝道:“敢问壮士名姓!”
“裴陵!”
闵贡一愣,此名并不熟悉,他也未多想,应道:“壮士速敛战马,某在前方开路,杀出重围!”说完当先往洛阳方向冲去!
裴陵见状也不废话,两步跃起,躲过来袭的长枪,反手将朴刀甩出,正中那骑兵脖颈!鲜血泼洒之下,他自臂肘一抹,取出一柄战戈,顺势向地上一杵,借着反弹之劲,竟稳稳跌坐于战马之上!
“壮士好俊的身手!”闵贡看在眼中,大为赞赏,裴陵微笑还之,低头谓刘辨道:“陛下且搂住吾腰,看我突围!”
刘辨早视裴陵为救命稻草,闻言忙双手环搂主裴陵腰身!
裴陵前世常用枪、戈、戟等长兵刃,其他武器涉猎不深,此时战戈入手,却也豪气顿生,大有一戈在手,天下吾有之感触!
戈乃先秦时期主要格斗兵刃,流行于商至汉,受石器时代石镰、骨镰与陶镰启发而产生,原为长柄、平头,刃于下方,可横击,勾挂,挑杀。又有前方置剑头一枚,可前捅。
后因作战需要与使用方式不同,便分为长中短三种,长戈利于车战,中戈长于骑战,短戈用于步卒。戈历史最为悠久,可算作百兵之祖。
裴陵手中这把便是中戈,又称骑戈,镔铁铸成,长丈二,上方铸有剑头,垂直横枝双面开刃,其内刃用于勾割,外刃可以推杵,而前锋用来啄击对方。
战戈一入手,裴陵气势一变,不再消极防守,而是随于闵贡之后,挥戈冲杀,
西凉铁骑虽不足百人,威势却是惊人,如潮水般攻向裴陵。
裴陵如鹰拿雁捉,震戈三连点,以骑戈横枝猛推铲于敌骑前胸,挥臂后撩,又啄入一骑后脑,反手扯出白花花脑浆一片!
裴、闵二人俱是骑术精湛,来往冲杀之下,竟透阵而出!裴陵刚松口气,忽觉得身后劲风袭来,他顾不得反应,倒背战戈,以挡袭击!
“当啷!”裴陵闷哼一声,面门潮红,他不敢怠慢,将淤血强行咽下,忍住剧痛纵马飞驰而去!
身后,无马可骑的华雄手持长刀,目视二人背影,神色复杂,良久,他回首看向身后所余不多的先锋铁骑,长声一叹,自语道:“吾自恃勇力冠绝关西,无论羌胡还是黄巾贼,闻之皆丧胆,谁曾想,竟在洛阳郊外,被两个名声不彰之人连番压制,大汉猛士何其多矣!”
裴陵却未想到,此番与华雄交战竟让其对关中将领更添敬畏之心,就是多加的这份小心,令华雄在虎牢关下捡回了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