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门口很冷清,“怎么没人?”我惊讶地四下望了望。
“不是罢工了吗?”徐大伟的声音有点冷,“我去敲门。”他边说着边朝大门口走去,“老张头,老张头,开门。”
“谁啊?”一个颤微微的声音从大门后传来。
厂里怎么用这分明是上了点年纪的人看守大门?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守护得了吗?
“我,徐大伟啊。”
门吱哑开了个小缝,“快进来。”门后的人急急地说完,把门又拉开了点点,“她是谁?柳总没来?”前面那句是惊讶,后面那句则是失望了。
“没来。”徐大伟让到一边,“夫人,我们快进去吧。”
我们刚进门,那人立刻把门关上了。我注目去看,门口站着个胡子头发都是白白的老头,背有点驼,双眼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老人家,请问贵庚?”我放柔了声音问。他呵呵地笑起来,可是笑声立刻被咳嗽声代替,“咳,咳,这位,这位姑娘的声音真好听。”徐大伟马上打断他的话,“什么姑娘?她是柳总的新婚夫人。”
“夫人?咳,咳……”老头惊得挺了挺背,咳得越发厉害了。
“厂里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我不想再知道他的年龄,像他这样年纪一大把、身上又有病的老人该在家里静养,而不是在这看大门。
“都,都走了。”
“厂里管事的也走了?我说的是那些当官的。”我有些火了,这些家伙揩油时生怕拉下自己,这一出事就跑了?
“是的。”老头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您去歇着吧。”我转头看眼徐大伟,“你对工厂熟吗?要熟的话,带我去看看。”
徐大伟点点头,带头朝西南方向走去。在直走五百米左拐弯后,他突然停下来,“夫人!”我正在为老张头说的话生闷气呢,没留神他会停下来,脚一顿差点撞上他,“怎,怎么了?”我慌忙往后退了几步。他垂下眼睛,抬起头时,他的眼里多了抹恳求,“夫人,别开除老张头好吗?他今年才四十二岁。”我不置可否地盯着他,“是吗?”我怎么看着像有六十几?
“他跟我一样当过兵,就是寻一整夜的更也精神得很。”他的眼里渗出淡淡的同情,“这是去年八月间的事,起重机的一颗螺丝钉不知怎么松了,柳总正好从下面经过,老张头一把推开他,自己却被活活地砸在下面。”他比划着腰间某个部位说:“就砸在这。”
我被他的话震住了,“这件事后面查了没有?结果是什么?”
“查了,没有结果。柳大哥就把开起重机的小范给开了。”他瞄眼我,看向远方说:“柳总在小范被开除的当晚把所有人叫来开会,说以后都不准提这件事,谁要提,自己卷铺盖走人。”他收回眼光,嘿嘿一笑,“夫人如果告诉柳总这事我说了,那我立马得滚蛋。”
“放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分得清。”我严肃地向他做出保证。
车间大门刚拉开,一股近似沥青烧焦的气味立刻冲鼻而来,我被呛得连连咳嗽。“还进去吗?”他皱了皱眉,往里探头看了看。
“当然进去。”说完我走进车间。地上随处可见陈旧的污垢,除了天花板稍微干净点,几面墙下半部分基本都变成了褐色。我正走着看着,突然,我的右脚以我不能控制的速度向前滑去,“啊!”
徐大伟敏捷地拽住我的一只胳膊,“没事吧?”我红着脸,抓着他的手站直身子,“没,没事,谢谢。”他松开手,往后站了站,“夫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好。”我试着往前踏出一小步。他似乎犹豫了下,可是很快走到我的前面,伸出手说:“抓着我的手,我带你走。”我心有余悸,也不再客气抓住他的手说:“我们去那边看看。”
传送带上有些可疑的黑点点,我弯下腰摸了下,“夫人!”我回头看眼徐大伟,“怎么了?”他搔搔头,“本来我准备说很脏的。”我莞尔一笑,“谢谢。”我搓捏下手指上的黑印子,粘粘的有些沾手,不像是油墨。
四下望了望,我很快发现在传送带的尽头散落着几粒没包装的糖果,“我们去那吧。”“夫人是想拿那几颗糖吧?”我点点头,对他的观察力之强有些吃惊。
“你在这站着别动,我去拿。”
走出车间,他“哐”地把门照原样关了。这让我对他又多了分好感,说话的语气不觉放温和了许多,“大伟,带我去办公区看看好吗?”他呵呵地笑起来,“夫人,我们这可没有什么办公区,只有办事的地方。”
“噢,那我们就去办事的地方看看。”
在仓库的正南角有四间矮房,房门都是敞开的,我一间一间地去看,每间房的格局都差不多,只不过最后一间房的桌面上摊着副没打完的牌。“真是太好了!”再呆下去,我怕我会气得把桌子给掀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