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意如此，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说他要风风光光地回来见你呢！他一定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他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等他做了大将军，不是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吗？”思嫣像是在安慰我，也像是在安慰她自己。是我让她兄妹分离，我心下的愧疚不禁又多了一分。
“对不起！思嫣！都是我，都是我自以为是，害了你，害了他，也害了哥哥！”当初那点自信完全没有了，我真的能得到太子刘庄的宠幸吗？我真的完全没有把握，那张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脸浮在我的心头，他如今是我的夫君，但我觉得他遥远得就像是在天边。
“快别这样说！当初若不是你，我们兄妹早就死了，如何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呢？”思嫣拉着我的手道。“你现在是孺子，可不能和一个宫人说对不起的，你忘了，这是在宫里。好好儿的，我们都会好好儿的。”思嫣也不免伤心落泪。还是她心细，有她在我身边我心安许多。我们抱在一起，哭了一会儿，担心明晨眼睛浮肿，忙止住哭，相顾无言。夜里辗转反侧，脑子里都是思羽的影子。周围静得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呼吸声。窗开着，皎洁的月华透过纱幔，洒落在我的床榻上，竟如思羽的脸色惨白。风儿吹动着帘幔，轻轻地飘呀飘。月光中，一个黑影慢慢地向我靠近，慢慢地。可我竟然不知道害怕。我看着那黑影，慢慢地，月光下我看清了他的脸。
“思羽！”我低低地轻呼。他吁地一声，示意我别出声。“我带你走！”他压低声音说。“宫中守卫森严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非常疑惑，这时才开始害怕。
“我怎么进来的重要吗？”思羽拉住我的手，眼睛深深地望着我，那炽热的目光似乎要把我熔入他的眼神里。“快！起来！跟我走！”他再次催促道。
“你不是从军了吗？我好担心你！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去从军？为什么要去一个生死由命的地方？为什么？”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扑倒在他怀里。此时的我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只想在他怀里痛哭一场。
“我回来了！我来带你走！天涯海角，永不分离！别哭了，你起来，我们一起走！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隐居，不问世事好不好？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也不要想，我们一起过神仙眷侣的生活。我们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敏敏。我们走，我们一起走！”思羽抱着我说。
我在他的怀里痛哭，我真的好想点头答应他，可是马氏一族的希望，夫人的嘱托，在我的脑子里坚不可摧。“不可以，我不可以！我一走会连累马家的！我不能，我不能跟你走！”我拼命地摇头，我不可以，我不可以辜负夫人对我的期望，我不可以弃马家于不顾，我不可以，我不可以忘记我爹的冤屈，我不可以，我不可以！我做不到，我不能换掉我身上流淌着的马家的血。
思羽一把推开我，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怨恨恶毒的眼神，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男人突然让我觉得如此陌生，甚至可怕。“马家！你的心里就只有马家吗？你爹死了，他已经死了。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还在乎什么名节？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我去从军。我被人用乱刀砍死了，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你知道吗？”他突然变得披头散发，伤痕累累，面目全是，浑身都是血。“难道我死了，你都不愿意来陪我么？我是因为你才被人砍死的，我是因为你，你知道吗？你跟我走，你跟我走！”思羽面目狰狞，言语凄厉。
我又惊又怕又伤心，“不会的，不会的。你怎么会死呢？不会的，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如果你死了怎么会在我面前？不会的，你骗我，不会的。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死！”我不停地哭泣，耳边响起思嫣的焦急的声音。我睁开眼睛，枕头都湿了一片，才知道是做了一个恶梦。
值夜的宫人都被惊醒了，都进来侯着。思嫣忙给我擦汗，青绮倒了一杯热茶给我定惊。我喝了一口茶，心下稍稍安定了一些。道：“我没事了，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恶梦而已。把你们惊醒了，你们都安心去睡吧！”
“真的没事吗？不如奴婢去给孺子煲壶定惊茶？”青绮倒是个伶俐人上前问道。
“真的没事！这大半夜的，如何又惊扰其他人？却是辛苦各位了，思嫣看赏！”我说道，众人忙答谢。“今晚之事绝不可外道，省得惊忧了其他人，明白吗？”为免生不必要的事端，我又补上一句。众人应诺而去。
待众人出去，思嫣上前，心疼地看着我，道：“饶是我多嘴，本不应该与你说的，看！都做恶梦了，惊了满身的汗！”边说着，边上前给我擦。
“我可曾在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心下担心，只怕被人听了不该听的，可就后患无穷。
“也不曾说什么？只是哭，我只说是你太想家了，太想夫人了，故而惊梦呢！”思嫣边扶我睡下，边道。还是思嫣心细，如此对众人说，即使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也圆得过去。我心下稍安，眼光落在桌上的剑兰，这花的香气在这寂静的夜里似乎更香浓了。想起颜姬的端庄平和，心里有些许安慰。“给颜姐姐和小公主的礼可备好了？”
“都备好了，都是上好的，小姐就放心吧！”思嫣扶我躺下，“你就少操一点心吧！好好睡一觉，若是你明天眼下乌青，可如何见人呢？”
“我没事。”我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还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思羽，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的。思羽！我心里念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