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安用完早点,借接待大厅的洗手间清理了嘴角与手掌的污渍。
两人取出搁置在物资包中已有两天之久的护肩,扣在肩头,以护肩上自带的扣带固定在臂膀之上。凹嵌的纹路描绘出代表了旌之国驭仕身份的标志,在晨曦之下璀璨生辉。
此刻,拓跋延的内里仿佛滋生出了什么一般,胸襟之空洞被填得满满的。
从这一刻起,他是驭仕,是旌之国的驭仕;行道有同者,疲惫了也可有容身之所。
向守基地门者出示了一些证明,二人进入了中央基地。
与旌南基地之建筑结构俨然且集中不同,已进入中央基地,一股底蕴深沉且壮丽宏大之势迎面扑来,震人三分。
旌中乃全旌国上下历史积淀最为雄浑之处,中央地区的建筑大体上保持了流传下来的框架格局,雕饰亦是古韵十足。
但是据了解,中央基地绝不仅是一片滞塞腐朽之地,在保留了历代文明之基础上,中央基地里里外外都曾经过大规模的调整,将先进的现代科技技术、驭仕发展成果都融入进了这一处旌之国的腹地。
在拓跋延的赞叹之余,另一个人,后退他半步的溯安眼中映出了两个自他们身后窜出的身影。
不出意料那是两名隶属旌中的驭仕,二人都带着面罩,着深色战衣,可那暗金属色的肩甲不会错。
莫非是早已匿于他们二人身后,紧随了一路?
溯安内心稍有些不适。
“报告,”一亮堂然而装饰却从简之室中出现了两个单右膝磕地、左拳贴地之人,黑茶的深色着装,赫然是先前溯安眼角余光所见的尾随之人,“旌扬大人。”
“哦,这是到了吗?”
“是。”
被以“旌扬”来称之人是一名老者,一身赭色为边之袍泽,灰白色发于东方日光之下显成一派生机盎然的金色。
老翁目光远放。
“所以,”阴影之中倚着墙的人忽然插了话,“是希望交于我管辖是么?”
日光于眼纹凹陷处折出许些笑意,老翁仍旧望向窗外:“不好么?”
“没什么,”倚墙之人立起身,摊了摊双手道,“并无异议。”
两人的对话之余,先前殿中的两黑茶色之人影却已消失,殿中空旷而静悄。
“那且就如是定下了罢,”老翁曲起手肘向后做了一个拉伸,“哎!善哉!老夫也是该做点别的些什么了。”
回身,老翁来到一宽大的榆木桌前,伸手取出一份资料置于桌面中央,掩去了先前的一张纸面。
纸面所写:
旌之国中央基地编组文件
组编:1251017
性质:新进初等驭仕组
组长:谢荆生
组员:迟溯安,拓跋延,祁敔棠
·
“嗯……那什么,通知指示我们得到启明苑……三号楼一号室……嗯,集合,八时半,倒是时间还剩挺多。”拓跋延一路走着一面低头研究着通知书及其后所附的地图。
只惜,白驹过隙,且在此一片陌生之地,拓跋延与溯安唯一熟悉的,无非于迷路了。
“不对!这地方走过了,你瞧这橡皮糖印子是一样的。”拓跋延嚎道。
到底是谁说认得地图不会迷路的啊。溯安内心如是想,而不做声,静默之中合上眼眸,皮之下眼白翻动。
兜兜转转多时,二人到达预定的集合地点之时自然已是逾时几分了。
只是这间半大的阶梯教室之中竟亦还是寂静无人,反倒是拓跋延大力推开那扇房门以及其一只脚踏入室中而另一脚疲惫地于门槛之上磕碰出一声响亮之时的哀嚎显得更为突兀了些。
“诶,怎么没人啊……”回过神,拓跋延揉了把后脑之上的毛发嘀咕出声。
颤悠悠将自己前端撞得略带红肿的脚收进门中,拓跋延一路小跳着进入教室之中,扶开一把塞入桌下的小凳便坐了下来。
两天多未有过正经的休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溯安跟随其后进来,虚虚将门掩上,双肘抱于腹前,合上双眼假寐。
等等,这是……
溯安之休憩未遂,他忽然之间睁开了眼,那种隐约之间再次出现于五感之中的清至谲异之气再度引起了他的注意。
究竟是何等之人?溯安腹语。
耳闻见一段轻比细羽之步伐声于此室门外渐渐生出,溯安将视线转向门口。
大门被徐徐拉开,不算大的吱呀声惊醒半睡之中的拓跋延,手背于眼上揉按几时,于拓跋延随后见光的瞳孔之中,倒映出晨昏交替之际那名行径诡异的奇丽之女。
素色的交领罗衫之外为一大氅加身;发式从简,仅是将前额之发挽起后固定、两鬓之乌丝搁置耳后而已;面容光洁如经流水细磨的卵石,一双神色清寡的柳叶之眸微垂,直睫纤纤,半掩下眼睑所含的淤青之色;扶住门的手腕骨节清晰,手指葱白指尖温润;袍泽之下露出小腿,细瘦非常,脚下踏着一对木屐,屐下之齿使来人被托起而不沾地面……肤质白中透苍,身量清细有余,全然不似为一名驭仕。
晃神一瞬,竟让人有一种“凡人无此,胜似谪仙”之感。
拓跋延吃惊不小,伸手直指住来人:“啊!你,你……你不是今儿早那个……”
拓跋延之音渐弱,来者轻瞥其一眼,施施然进入了教室之中,走向拓跋延、溯安二人所在之处,木屐之齿叩于地板之上发出丝毫不显低沉闷重的敲打声。
步伐即止,袍泽不曳。
站定:“初次晤面,我名,祁氏敔棠。”
响起的,那是如同深山之泉一般清透悦耳的声色。
溯安稍稍敛起眼睑,不做应答。
“呃……哦,哦,我叫拓跋延,初次见面,你好啊!”除却君姝之外,拓跋延从未如此接近过一名女性,且是如此一名超然脱俗、形容出尘之女,面颊竟是有几分不争气地微微发起了烫。
回神过来,拓跋延略有尴尬,于是假作咳嗽两声。
此时溯安才抬起眼,直视那女的清透之眼瞳:
“迟溯安。”
其后微微点下头以示意。
随后片刻:“何故于此?恕我直言,可莫引来怎些麻烦。”
如是一句,拓跋延过了一会儿方才回味过来。
溯安方才一句,是在质问那女孩儿为什么会在此地、可否保证不会对我们两个造成不良之影响吧?
拓跋延心中一凌,后知后觉之间感受到氛围之中的不和、冲撞之气。
祁敔棠合上眼,淡淡呼出一气,而后睁开,目中如旧风平浪静,只她所出之言却为:
“君无需有所顾虑,我不有任何意图,只求一合理之由存于此地耳。”
“待我之私事既成,自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