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川尽处、霄山趾边的棠源一带,被认作世上最为莫测的一方土地。此地环境原生,寒树葱茏,山尽峦复使,流水潺不休。
作为此一片人迹罕至之地的持有者,几乎从未离开过此地半步的棠源祁姓人更是被世人冠以了各类离奇谲异、直引人膜拜又令人望而却步、发出“仅可远观”之感的头衔。
殊不知,这一寸看似远离了世俗之扰的至纯至仙之地,只也不过是“外人不通何以进,里者无知凭孰出”而已。
将近百年,此一处了无人迹,就连书册之中记载的“以三十至五十年为一期,有棠源祁姓之者存世,若寻求某物,道中济人,仁心不胜”都几乎要成为胡言。
只是,百年来的匿迹孕育了一场洪荒,十年之前一次前所未有的大作之风雨,无数碧绿与纯白之萼瓣被击打于泥中,爆发的山洪夺走本就不多的几条棠源人之性命。
那一劫难,散了几个祁人之躯,却迎来一谪仙之魂。
十余年之后,某一日,一素袍被身之女自丛生草木之深处隐处跌撞而出,放眼至陌生远处许久,而后沿着莲川之轨迹,自宁和之棠源始发,拖着足印,款款步入喧嚣之世。
话说拓跋延溯安这一面,从旌南起发,计时两日未到,二人顺利抵达了旌中驭域。
“啊……这就是旌之国中央驭域吗……我去,我还以为旌南驭域已经够高端了嘞……”到达旌中驭域入域口时,拓跋延下意识发出如此之叹。
于是乎,拓跋延错过了溯安抬头望向旌中驭域的标识之时,一双漠然之眼下层无可抑制的汹涌之愫。
拓跋延一声以后,继而二人之间又是半晌无言。
拓跋延回过头,微怒中瞪了眼自己身后半步之遥的溯安。
这两日来,这般的独角戏他克没少唱。
比如,“那什么,鱼池……呃,迟溯安,你不累吗?”
溯安:“……”
“你累的话咱们休息会儿呗。”
溯安:“……”
然其后,二人继续跑路。
赶了一阵,跨过一道溪流,拓跋延:“溯安你不渴吗?”
溯安:“……”
于是拖把咬牙,硬着头皮当无此一事,接着跟住溯安往前跑路。
又一阵过后,拖把:“刚刚貌似有啥东西掉了,是不是你荷包啊溯安?”
溯安:“……”他根本没有荷包这种女子家用的物件好吗?
拓跋延沉默,然后不再假装客气地,在沉默中爆发了:“卧槽小爷内急啊!你丫的给个面子停一下很难啊!”
鱼池还是半个字眼儿没蹦,倒是给了点面子,停下了。
还将脸扭向了别处。
以上小例中该已可见一斑,拖把和鱼池的双人二日行该是何等难磨。
所幸两日后二人已至目标地,要是如此的时间再拖个一阵……拓跋延想想都觉一身寒毛直立。
向24小时工作不间断的旌中驭域门守卫出示过镌刻有旌国驭仕标志的护肩,二人进入了这一处旌国先进之最的驭域。
于实,拓跋延亦不明自己心中为何种心情。
旌中驭域为全旌最重要的驭域,旌中央基地为旌中地位至高之驭仕军事基地,此二事诚然不假,只是……
拓跋延按下眉头。
两日来,鱼池也不是完全不与他说些话,只是甚少,故溯安之所言,拓跋延都能记得完好。
在他们完全离了旌南驭域之势力范围后,溯安曾道:
“往年你可曾听闻过,有新进生数量不整而有余的消息吗,拖把?”
“即使我们二人成为余者是偶然之事,将多余之新进者分配向中央,可又合情?”
当时他怔愣住了。
两句话明了了拓跋延心中隐约的疑惑,只可惜答案无从可解。
管他呢,反正来了旌中挺不错的。拓跋延如是想。
旌中驭域比旌南大上许些,自域门至基地有点路程,于是有了以下一幕。
“我要从这边走。”拓跋延指向偏离了路线的某一繁华市街,此刻天际方吐明光,却比不上那街道灯光之堂皇。
但是显然,溯安更偏向依照原定路线。
溯安眉头微蹙,持续两日的奔波令他也有些许吃不消。
于是溯安立在原地无动,于他而言平常不过的动作却扎进拓跋延心底,略有些刺痛。
但很快,拓跋延回神过来,转过身背对着溯安:
“啊啊啊,没什么啦,鱼池你就走原路吧,我想从这儿绕过去,回头到基地西门碰头哈。”
向后丢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头即向那一明亮处跑去。
凌晨小道灯色昏沉,温度偏凉,溯安双手伸入口袋,双眼看不明什么,也就索性合眼养神,仅凭借其余四感获取周边环境中的信息。
忽有一奇异之气息清晰地形成于其嗅觉,驱散了些困意。
这并非什么浓重或邪门之气息,反之却是清冽得出奇,倒不像是什么世间应有的味道。
一晃,那气息转瞬即逝。
溯安心下以为谲异,又念到依照原路走到达中央基地的时间诚是有些过早,于是脚步的方向一改,睁开眼一边寻着那一股奇异气息一边追遡去。
只可惜不过一会儿,便全然失了目标所在。
善哉。
溯安也就没什么所谓地放缓了步行街走,一点一点又回到了原定路迹上。
拓跋延这一面,与溯安分头之后在明亮的街道之上走走停停地晃悠,有些早点铺子已经开了门,在外面即能看见里头有人巧用力道和着面的辛勤身影。
引得拓跋延停下走马观花认真观赏。
啪。
似是被什么人撞到了,拓跋延向前一个趔趄,险些跌在地上。
其实他并未被撞得十分大力,只是方才曲着身子看铺子里的大叔和面时重心本就偏着罢。
拓跋延猛地回头,想看看是哪个凌晨不带眼地在街上瞎晃悠。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人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