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槽跟上雾气散去后稍显凝固的节奏:“什么鬼诶……”
谢荆生的出现截断了拓跋延持续略久的破冰工作,谢荆生的一翻话,也终止了拓跋延原本赖以维持温度、压制体内谲异不适之感的动作。
随着心跳节奏从高频之处落下,却开始显现出跌破正常水准的趋势,担任起将拓跋延的心率捞回水平线的,是那来自肺腑幽深之处的、难以言述的燥热、混沌之感。
如同犯了高烧的人,内里一片混乱。
拓跋延蜷下身体,思绪未明之际将自己尚是冰凉的双手胡乱突破先前为了避寒而紧紧封锁住的冲锋大衣,企图得到一丝调和。
但还是不够。
拓跋延潜意识里渴求起冷源,竟是直接卧倒在冰面之上。
这个时间,外界必是暮色已罩,温度又降下不少,附在冰表的拓跋延状况却是不见好转,忍耐一般抽搐着,直至昏厥。
喧闹了一阵的骚动平息下去,溯安掀开了本已进入养神状态的双眼,垂下、偏转,目光捕捉到那侧卧于寒气蒸腾之中的人,触及到冰面的松叶色发间已有了凝结为针的迹象,少年之人的肤色,除了那诡异的燥热所带来的红之外,皆是一片超越苍白的浅淡青紫。
呼出一口稍长的气,溯安缓慢踱步上前,到距离拓跋延还余半步之处停下,凝视片刻,转过身背对着那已不省人事的家伙盘膝坐下,衣料之间不盈分毫。
双掌之间持着一个印结,溯安恢复着驭气,为了接下来的一场战斗。
恢复之余,溯安运转起体内的元气,以此来制造些热量,只是用于运转的元气多了些,甚至还带动了部分方才恢复得来的精气,使得溯安周身一定范围之内都能够得于那一股暖流之间得到些许庇护。
纹案浅透的宽袖之下,细瘦之掌渗出寒红,微蜷。
祁敔棠目光驻于二人,目中浮出茫茫。
半晌,无声轻叹。
不知时逾多久,拓跋延醒于惊中。
宛如溺水之人在意识全然匿迹的千钧一发之际被猛然鼓出海面,一种掠过鬼门、死而还生之感以万鼎之力击于膺中,将那一颗原始堕落在烈焰之中愈发麻木寒冷的心脏击至搏动。
拓跋延同即将失去光明者贪恋最后一点光亮一般,抢夺着身周所有空气。
眼睑超越极限地挣开着,瞳孔是盈满熔浆的山口,火色悦动的水脉扩散式冲向八方。
如是超常之态留存许久,这一切终是逐渐平息了下来。
这仅仅存在于拓跋延一体以内的混沌一切。
“可好些了吗?”
视线聚焦,眼睑吃力掀开一角,沉色衣料映入,再下,却是一袭见着厚实之氅,衣料之间着色之差鲜明十分。
完全打开眼后再次定睛,即见到那一背面而坐、一正坐抚手之二人。
“异样之感可有退去些许?”祁敔棠再度出声问询。
啊。
拓跋延挣扎着撑手以坐起:“呃……嗯,好多了,比起这些……时间呢?!我睡了多久?是不是快要开始了啊,第二轮!”
“切莫激动,”祁敔棠望了眼拓跋延,收起指掌间不断氤氲而出的柔软青光,纤掌附在拓跋延身上的鹤氅片刻,缓缓纳至正坐着的双膝之上,“仍持二十分钟有余。”
“怎么,拓跋。”原是背对而坐的人,闻见二人之谈,竟也稍偏转过了面。
若有陈事如灰拂过目前,溯安面门微垂,原是已为漠然所定性的眼角忽然松动,使得拓跋延能够感到那自变了形的缝隙之中透出的零星笑意,亦使得拓跋延得以瞧见那人嘴边鲜少存有的勾弧:“不必再昏厥多一阵么?”即如同你所擅长的那样,直接以木然、以逃避来充填这一份看似有所不同的答卷。
那一点嘴角鲜有的勾弧,却只如同重锚,利刺扎入拓跋延心里。
不知为何,那股谙熟却又存在异处的诡谲之热就又自内里翻卷出现,并于喉口处点燃了火苗,嗓中愤怒之音腾潜滚动。
拓跋延终是强行押了下这一份躁动,低声咆哮着:“那都是之前了!自此往后我不会再回避了!”从前于苍茫中随波逐流的懦弱之人该是过去时了!
却见那点勾弧又深些许,溯安以鼻腔嗤出一声,继而正过头颅,回复体力与驭气之道终始未断。
拓跋延牙根紧咬。
看着吧,尉迟溯安!
甩锅脑袋,拓跋延将所处位置移离了溯安不少,坐定下来。
拓跋延扯过祁敔棠的细腕将她一同带过,只待回神过来才发觉此时祁敔棠正被他扯带着半趴于冰面之上,慌忙松开自己箍住对方的手,顿有一圈红色印记泛出。
“啊啊啊,对不起,真的……”
“不必,不打紧。”
祁敔棠垂下目,缓缓直立起自身已因长久正坐而麻木的下身,缓慢抬步来到拓跋延面前,继而再度正坐了下。
“真是……不好意思啊……”拓跋延伸手在自个儿后脑上抓挠两把,而后亦学着祁敔棠的样子端坐起来。
“那个……你们,商量过对策不?下一场怎么办啊?”拓跋延显得有些许局促。
合眼片刻,长睫翕开,祁敔棠缓缓言道。
“于实,此地似有奇异,精气之存鲜少。次轮考验的内容是自那位荆生先生手中夺走阴阳对鱼,那位先生的项背,评心而论,”目光稍抬,照上拓跋延之眼,“该远不是现下的你我所能够望及的。”
拓跋延神情凝结、肃起。
“先前那位先生出面终止首轮考验之时,自我手中收走了阳鱼,全然不浮分缕动静;于此之后,其所展现出的身手之矫然与气术衔接之流畅,亦该不是个寻常驭仕所能够达到的……”
“任凭谁人,只要是三名新进初等驭仕,不论怎样,使什样的法子,都该是无法自正面战胜这位先生、取到那些枚阴阳鱼的罢。”
听祁敔棠这一番言辞毕落,二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