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小长假,妈妈叫书瑶务必回家一趟,因为弟弟要带女朋友回家了,让她也回来看一下,要是家人觉得不错的话,就在春节前后结婚。弟弟都要结婚了,看来自己真的是有些老了吧。回家后看到弟弟带回来的女孩真是太年轻了,还是未成年的样子,书瑶忍不住好奇地问:“小方,你有二十了吗?”
“我十九了,明年就二十了!”
十九岁能结婚吗?肯定是不允许的吧?书瑶在心里迅速闪过这个念头。别看方敏这姑娘年龄不大,但是看着挺懂事的,帮着妈妈烧菜、打扫屋子,嘴也甜,阿姨、姐姐的叫个不停,就是没有固定职业。
“书瑶,你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姑娘是不错,妈,你不觉得太小了吗?”
“那没事,迟结早结都是结!关键是书斌说他非方敏不娶!”
“不是吧,这么严重啊?!”书瑶想起了自己曾经也和王龙海誓山盟过,现在还不是劳燕分飞,再无音讯?年轻人,还是有激情啊,既然那么相爱,家人还能说什么呢?既然有缘分就别再错过了,爱情这东西,有时候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家人商量了一下,说是国庆去提亲,年后结婚,怎么也得等方敏到了二十岁吧。
郝宝宝真的剪了短发,这让书瑶惊奇不已!虽说就他那长相,怎么处理都是多余的,但因为自己一句话,他就剪掉了留了好几年的长发,这还是让她感动不已!
“你留短发真的是很精神呀!”
“是吗?你喜欢就好!”
书瑶的脸有些微微发烫,什么叫做“你喜欢就好”呀,这话怎么让人听了这么容易浮想联翩呐?随即她又自嘲的笑了,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敏感!
“你笑什么呀?”
“没什么啦。”说完她忍不住又笑了!
“我觉得你挺爱笑的!”
“呵呵,生活中本来就有许多可恼,笑一笑,就把苦恼忘了。”其实书瑶并不很爱笑,只是觉得和郝宝宝在一起很有意思。
“过一段时间,我也许会离开,你还会想起我吗?”
“嗯…会吧,但是你要去哪里呢?”
“我还是想出去闯一闯,先去北京吧,要不就去苏州,我喜欢苏州,那个城市宽敞又干净,看着就心里舒服!”
2009年的“六?一”儿童节,天气回暖,中午的时候,甚至有些干热干热的。周末,书瑶约着曹越一起去小学看运动会,孩子们高呼“加油”一浪高过一浪,她俩也跟着喊。虽然不认识任何一个运动员,但她们无拘无束的大叫着、大笑着,好像又回到了童年。一上午下来,居然口干舌燥,今年的天气降水少,整个春天居然没见一片雪花一滴雨!
“现在的孩子真是太幸福了,过六一家长给足了钱,想吃什么随便买!”曹越一脸羡慕的表情。
“是啊,你们城里的孩子还好一些,我们农村牧区的孩子生活更艰苦,每次家长给零花钱都不超过五毛!小时候我在农村四姨家上学,夏天想吃雪糕就用鸡蛋换,一个鸡蛋换一个雪糕,每次母鸡还在在窝里蹲着呢,我就在旁边等着拿鸡蛋了,哈哈…”
“看来在农村上学乐趣还真不少!”
“是啊,那时候我们冬天自己做冰车滑冰、用筛子抓麻雀;夏天男孩子们砸砖头、弹玻璃蛋儿、扇纸包,女孩子们打沙包、跳皮筋、踢毽子;秋天的时候家家户户烙月饼,一烙一大缸,远远的就能闻得到;最数春天让人怀念了,那满树的、淡黄色的沙枣花,飘到我鼻子里的香味儿到现在还没散呢!”
书瑶又沉醉在童年的回忆里,她又想起了1994年那次全县小学生田径运动会,那次全力奔跑让她彻底的释放了自己,忘记了自卑、忘记了懦弱,只是一直向前、向前!
今年的天气真是太旱了,直到七月中旬都没落一滴雨,太阳明晃晃的直射着大地,草原上裸露着褐色的黄土,草被晒得不敢露头。吃不到草,饥饿的羊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的倒下了,爸妈准备着要把膘情差的羊赶到农村的大舅家去了。雇了一个大卡车,装上二百来只没精打采的瘦羊,经过大半天的颠簸,终于到了大舅家。大舅家的两个妹妹也都长大了,大的高中毕业了在外面打工,小的正上高中。书瑶请了一周的假,帮着看管羊群,弟弟也暂时停了出租车赶来帮忙。好在今年家里雇到了羊倌王叔,他五十来岁腿脚不太好,但还是能帮到不少的忙。
天黑了,大舅家没有羊圈,只能把羊暂时圈在一个用葵花杆围成的栅栏墙里。喂了玉米,羊都安静的卧下了,书瑶和弟弟、羊倌都累了,就早早的躺下了。半夜,窗户一亮一亮的,原来是打闪了,紧接着就是雷声轰鸣。书瑶担心会下雨,因为羊露天圈着,那么瘦的羊肯定经不住雨淋,轻了拉肚子,重了就会死掉!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几阵雷声过后,狂风骤雨瞬时来临。
“书斌,快起来,下大雨了!”
“啊?不是吧?!那得赶紧把羊赶到能避雨的地方!”睡梦里的书斌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抓起衣服套上就往外跑。
书瑶、王叔、大舅、大妗(即大舅妈)都跟着跑出去赶羊,可是羊觉得冷都挤在一起不肯动弹,还有的被踩在脚下咩咩乱叫。没办法,他们只得一只只的拽着羊腿把它们拉出来,赶的赶、抱的抱,把羊一只只的安置到凉房、车库。雨越下越大,每个人身上都溅满了泥水和羊粪,但谁还能顾得了那么多呢,大家只是不停地把羊弄到一切能避雨的地方,能救一只是一只!可是到了最后,所有能落脚的地方都挤满了羊,连家里的地上都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干着急!
书瑶抱着一只年后才出生的小羊站在屋檐下,雨一点停下来的迹象都没有,黑暗里一片混沌。眼看着没地方避雨的几十只羊一个个倒下,她仰望着苍穹,欲哭无泪!想着家里又要损失这么多羊,她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死神将那些活灵灵的牲畜一只只带走,她好像看见死神就在眼前,睁着贪婪恶毒的眼睛盯着她!她诅咒着这该死的天气,无边的绝望在心里一点点的升腾起来。
“书瑶快进家吧,别再把自己冻感冒了!”大妗在屋里叫她。
“不了,大妗,我在这儿站一会儿,我不冷。”
“这鬼天气,天气预报也没说有雨呀,怎么就突然下起来了?还下个没完,一点都没有停的意思!”
“天气预报也有失误的时候,早知道今天下雨就不能昨天把羊赶来了。”大舅也站在屋檐下叹着气。
“唉,是祸躲不过呀!”书斌拧着身上的水。
书瑶一动不动的站着,死死地盯着这冷冷的雨,直到雨渐渐的变小了,而她满心的绝望都早已冻成了冰!
天亮了,栅栏里横七竖八地躺着被大雨淋死的羊,尸体已经发硬,它们有的蹬直了腿、有的瞪大了眼睛,好像在作死前的最后挣扎,又好像在叩问苍天,为何就这样被狠狠的夺去了性命!这惨状,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唏嘘不已!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死去的羊拉到一起扒皮,因为一张皮子还可以买个十几块钱,否则,就一文不值了。大舅村子里的人也都来帮忙,不到半天时间,七八十只羊就都扒了皮,堆血肉模糊的被拉到荒滩里。怕传播疾病,大家又在这堆羊尸上放了柴草,浇了汽油,最后一把火点着了,浓烟滚滚,发出刺鼻的味道,熏得人直流眼泪,不用多久七八十只羊就烧得只剩下七零八落的骨头碎片了。
书瑶以前并不相信有“灵魂”这种说法,但是这次,她宁愿相信它们都去了天堂,再也不用这样饥寒交迫。
上一次遭受这样的天灾,还是2000年冬天,那时书瑶正读高二,一场大雪夺走了她家一百来只羊,而这次,是久旱后的大雨,不同的天灾,同样的损失,同样的悲伤!2000年、2009年,因为灾难,让人难以忘却!
人在这样的天灾面前,总是那么无能无力,渺小的像一只在荒漠里挣扎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