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来的时候毫无防备,人们都还沉浸在春天里温和的日光下,太阳就像融化了的铁一样洒下来,烫痛着我的皮肤。
那段日子觉得自己好像病了,每天没日没夜地做梦,醒来后都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隐约觉得梦里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哭泣,枕头边也是满满的泪水湿成一片。
我心慌地问枭,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枭摸了摸我的脑袋,没发烧啊,怎么一天尽说胡话。说话的时候眉头皱的很紧,眉头透着生气。
那几日没事我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一只埋头看书的鸵鸟,偶尔抬起头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当我第一次把我和枭之间的故事写成文字翻给他看的时候,他抱着我哭了好久好久,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在我面前流泪流的如此放肆,像没有尽头的河流一样。
女人的第六感是特别准的,和枭分手之前我只是半信半疑,从那以后我却是百分百相信,因为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们形同陌路的日子快要到了。
那天我翻看着小凉夏,被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于是给枭发去信息,说下了班给你煮饭,然后我们去看电影,我要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
枭说我好傻,整的像生死离别。
我学着凄惨小说里煽情的模样说,或许哪一天我就离开你离开这个世界了,到时候你不要来看我,死人不好看,我不想你看见我很丑的样子,只要在我下葬后在坟前给我留一张你亲手写的我爱你的纸条就行。
枭发来一个问号,你又在编故事吗。
我笑了,是啊,你怎么知道。
最后枭发来一段表情。
分手的那天下午,我和枭坐在小区门口吃饭,俩人对坐着,气氛有些沉重。就在那么沉重的气氛下,枭告诉我,他看到出去做工程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一个月的工资可以抵他在体验馆一年的工资,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他要回去做工程,不然怎么会有未来。说话的时候抬头望着我,眼睛像海一样深,溢出满满的温柔。
我笑着,觉得枭长大了,说了一句有史以来最煽情的话,你到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我一直是愧疚的,对于枭,因为去年枭就为了我留在了这里,今年我怎么能再一次成为他的负担。枭在哪里,我的家就在哪里,我一直这么觉得。
分手的前二十分钟,我说,老公,我饿了。
凌晨12点,枭背着我到小区门口24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东西填肚子,又把我从超市背回小区电梯口,满脸溺爱地说,你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老公。我不理他,继续心安理得坐在他的背上啃面包。
到家后,枭想玩游戏,说是今天有战队比赛,我死活不肯,于是两人开始吵架,那是记忆中我们吵过最激烈的一次,激烈到动手,激烈到枭扬起了他手中的巴掌,激烈到我用尽全身力气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着,直到手臂肿起来,变得青紫,手臂上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才红着眼圈放手。
内心一阵支离破碎的疼,像是有人拿着一把榔头用力锤下,锤散了我长久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宝贝,散落在地上,已分不清残荷原本的位置。
枭的父母和我的妈妈赶到小区的时候枭已经不见了,我拨通了枭所有朋友的电话依然没有找到他。那一晚我和枭妈躺在还有枭气息的床上躺了整整一晚,一夜未言,也一夜未眠。
好几天后我才知道枭那夜去了网吧,在网吧呆了一天两夜,也饿了一天两夜。到了第三天,才拖着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身子回到枭妈家。
枭妈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我忍着哽咽的声音说,枭的钱都在我身上,工资卡信用卡也都在我身上,搬走的时候我放在枭的电脑桌上了。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我蹲在地上一个劲儿流泪,像是一条宽宽的没有尽头的河流那样流泪。是的,我搬走了,第二天我就从枭那儿搬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回头,也没有流泪,我以为自己走的很干净,可想起枭那张干净如孩童的脸,那些无穷无尽的难过便会像海啸一样涌过来瞬间将我淹没。
行李搬回家的那天,我才发现老大没有搬走,我拖着疲惫的身躯给远在重庆的罗浩打了个电话,连夜包了辆黑车到了重庆。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远行,却没有旅行时看风景的心情。
在重庆的一个星期,我像个丢了魂魄的鬼,难过的不知道做什么。吃不下饭,也不想出门,整日整夜蹲在罗浩家阳台上一包接一包地抽烟,然后翻手机,看有没有未接的电话,漏看的短信,看枭的qq,微信,yy还是不是我的照片,爱我的个性签名还在不在。
罗浩家在十楼,楼下是一座空旷的篮球场,每次低头看风景都会看到篮球场上一群挥汗如流的男生,我常常望着那一片碧绿,幻想着枭从篮球场走出来,然后仰起头冲我挥手,嗨,宝气,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说话的时候扯开嘴笑,依然干净如孩童。
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有关我的一切都没了,照片没了,好友删了,连那些日子动态和说说里留下的甜美文字也没了。我看着屏幕落泪,心底充满着刀割般尖锐的疼痛和委屈,我很想拨通那串倒背如流的数字问一句,你是想删掉有关我的所有东西吗,你删的掉记忆吗,却始终没勇气按下拨通键。
罗浩恨铁不成钢地骂我,你丫的还活不活了,我都怕你从这十楼跳下去,不就失个恋吗,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么!说着抢过我的手机,你不打我来替你打。我用尽全身力气抢回手机,缩回阳台继续抽烟。
许久,我熄灭手中已经抽到头的烟圈又点燃一支,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望着楼下的篮球场说,“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当时不以为然,觉得写书的人太矫情。”我收回目光转头看着罗浩笑,笑得快流出眼泪,“你知道放弃一个你爱的人是什么感觉吗?就像一把大火烧了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看着那些残骸和土灰时的绝望。你知道那是你家,但已经回不去了。”
顿了顿,我又低头点燃了一根烟,闪烁的眼眶里是一眼就可以望穿的绝望,一阵撕心裂肺的难过,“我就是这种感觉。”我望着操场,喃喃道。
从重庆离开的时候我站在动车站门口呆呆站了许久,看着车站门口川流不息的游客,想起了陈奕迅低沉的嗓音下那段一听到就足以让人流泪不止的歌词: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中,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这座城市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七天的时间还不足以了解到它的气候它的温度它的人情味就匆匆归去。而这座城市对枭来说却是熟悉的,他在这里念了整整四年的大学,他和那群取着奇怪名字的好基友鸟人,尸体,幽灵的许多青春故事都是在这里开始生根发芽的。
后来,我从体验馆一位同事那里听说了枭对我们分手原因的解释是,因为我家里住着前男友。同事问我的时候正低着头看手机,听到他的话抬起头笑颜如花,他说是就是了。
后来,枭从体验馆辞职了,去了一个陌生的城市继续做他的工程。我听丹丹说起的时候也笑,只是听到他的名字从耳边划过,心底也会发出微妙的变化,像一片薄薄的刀片正缓缓地割着我,精确又尖锐的疼痛感,一刀刀割进皮肤,最后渗入身体。
后来,谭玲说枭恋爱了,她看到了放在枭桌上的大头贴照片,女孩长得很可爱,留着齐刘海,和以前长发时候的我一模一样。我听着谭玲的描叙,竟在电话里细细碎碎地哭了起来。可我又听82哥说,那女孩长得跟我根本不像,性格也不像,像个小女人,乖乖跟在枭后面。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枭。只是偶尔听朋友讲起,哎你那个叫小凉夏的号还在玩儿啊,我笑笑,其实我已经三年没有玩过那个游戏了;只是偶尔手机上会出现一个账号异地登陆提醒,我也不点取消,因为我知道全世界知道我密码的人就他一个;只是偶尔在ktv里听别人唱那首好久不见会煽情地想落泪。
结婚的时候也给我一张请帖吧,你开心的难过的愤怒的温柔的样子我都看过,就想最后看一眼你不属于我时的样子。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笑了,想起了那个裂开嘴冲我傻笑的男孩,那种迷人的,洋溢着美好青春的笑容。